顾大嫂正要过廊下去,那包吉节级在亭心里看见,便大声喝道:“这妇人是什么人?”
李虎道:“是来送饭的。”
“自古狱不通风,怎么能叫她进到牢里来送饭?让她在这里等着,你自与她送进去罢了。”
顾大嫂在亭子边立下,将饭篮子给了李虎,那篮子里面暗放了兵器。
李虎开了牢门,悄悄递给孙立、孙新、乐和。
乐和问道:“刚才所言的事如何?”
李虎道:“顾大嫂已进来了,只等前后相应。”李虎便把镣铐与他三个开了。
包吉还在亭心处歇息,忽然,只听的一个人进来报道:“不好了,救命啊,有两只老虎进来了!”
包节级道:“牢里如何来了两只老虎?”
那人道:“刚才门口有个演百戏的车子路过,装了两只斑斓猛虎。走到牢门口时,那车门被那两只老虎撞开了,直闯入牢里来。”
廊下顾大嫂听了,悄悄走到亭心边去。
外面又叫道:“老虎咬死人了!”话音未落,就见两只老虎带着腥风跳进来,众小牢子吓得四散。
包节级大惊,便下亭心来,只见一只老虎人立而起,一把刀扎进包吉的心窝。原来这两只老虎是解珍、解宝穿了虎皮套体所扮。
顾大嫂大叫一声:“我的丈夫在哪里?”就身边便拿出两把明晃晃尖刀来。就此时,牢里孙立三人一齐发喊,从里面打出来。
六个好汉出了大牢门,解珍、解宝又穿上虎皮套体,在前头开路。登云山的喽啰并孙新心腹伙家簇拥了孙立等人随后,一行人往城门便走。
见了那两只活生生的老虎,街市上众人哭爹喊娘,乱成一片。临街的人家关上门,不敢出来。州里做公的人,即便见孙立等人出来,也无人敢拦。
城门上的官兵,想要关上城门。却有赵玄坛带了那十来个军汉进城,只在城门口熙攘拥挤成一团,关闭不得。眼见老虎和众人近了,那守门官军发一声喊,吓得四散逃了。
一行人出了城门,有那不愿去梁山泊的,顾大嫂打发些银两,各自散了。其余人半路迎了乐大娘子的车儿,星夜奔上梁山泊去。
一路上孙立少言寡语,吃的、睡的都很少,人眼可见般消瘦下去,叫乐大娘子等人忧心不已。
乐和解劝他道:“大兄,我们只要有本领,不管在哪里,早晚都能出头,何必如此不痛快。”
“出头?”孙立苦笑了一声,“到了梁山泊,我既怕出头,又怕出不了头,两头都怕。”
“大兄心思太重了!”
“那里是强人山寨,出了头,就在朝廷那里挂了名号。日后除非招安,再无报国之日。”孙立自顾自说道,好像是要解释给乐和听,又好像是自言自语,“至于出不了头,也叫我怕。我自出仕已来,一直顺风顺水,从未遇到过什么逆境。我怕知道自己不是璞玉,遇到砥砺便露出自己是个庸人的真面目,不敢下苦工雕琢。”
乐和已知了孙立的心病,只说道:“大兄是领兵打仗的行家,凡事只照着往日的心得去做便是。如果真想用些心计,我倒有个主意,不过大兄肯定不会愿意干。”
“说不说在你,做不做在我。”
当下乐和说了主意,道:“这么干,至少可以快活几年。”
孙立听了,忽然笑了。他本来就少见笑容,更别提入狱之后了。他拍着乐和的肩膀,道:“我以前日子比现在还要古板。当年,我有一个军中的好友,他官职、本领、天份、力气甚至容貌都比我强,每日操练也比我辛苦。一次临战之前,军中比武定先锋之职,他渴望已久,更是没明没黑的练,却突发暴疾身故。当时他只有二十岁,一天的舒服日子都没受用过。从那之后,我就再也不想吃苦了,我怕自己也那样去了。平日练武再也不起早贪黑,原本打熬身体不碰酒色的规矩也破了。”
“大兄的意思是,在梁山泊快活几年?”
孙立感慨道:“由勤入懒易,易如反掌;由懒入勤难,难如登天。你如此聪慧,应当知道,古今许多名将,他们平日生活简朴,有的甚至在家里也住在帐篷里面,就是怕自己过了几天好日子之后吃不了沙场的苦。上了梁山泊之后,究竟要如何,且容我再想想。”
乐和指了指在前面行路的孙新夫妇、解家兄弟、邹家叔侄说道:“他们心里多多少少指望着大兄能提携了他们。如此做,他们不会欢喜,只怕会怪大兄连累了他们。”
“是这个道理。不过贤弟出这个主意给我,不怕吃我连累么?”
“乐和从小就是一个逍遥散人,凡事无可无不可。”
“可惜你聪慧天资都用在乐律上,要是能在读书练武上多费些功夫,也省的你姐姐挂心。”
乐和不屑道:“她?就知道瞎操心,什么事都干不了,还整日念叨。还不如顾大嫂爽利。”
孙立抬头看了顾大嫂,她正不知什么事在大笑,一旁的解珍、解保、邹润、邹渊都跟着笑,车上的乐大娘子也掀开帘子捂着嘴笑,唯独赶车的孙新满脸尴尬,多半是在说他的什么糗事。
乐和道:“这次多亏了她,不然我们三个命肯定没了。”
“我们被押解到汴京,顶多吃些日子牢饭,而后流放边州罢了,如何会没命?我那些故交都会看顾我。”
“大兄,对付你的人会不知道你的交情么?他们不可能让我们平安到汴京,路上就先被劫杀了!”
孙立敬佩道:“是了,枉我为官这么些年,还不如她一个村妇看的通透。以前竟没看出来她,她要是不吃我连累,日后说不得是岭南圣母洗夫人那般的人物。”
洗夫人是南梁、陈、隋三朝时期岭南俚族的女首领,自幼贤明,多筹略,在父母家,抚循部众,能行军用师,压服诸越,一生身历三朝,深得后人敬重,被尊称为岭南圣母。
孙立对顾大嫂这个评价不可谓不高,并非全然是因她全盘谋划救了自己。而是他心里已经暗暗有了决断,已经提前开始内疚了——的确应了乐和那句话,他的心思实在太重了。【本章节首发沧元图书网,请记住网址(https://Www.CangYuanTuShu.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