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人强忍着兴奋的表情,小心翼翼的坐在季少一身旁,端着酒敬了一杯:“季少,我叫威廉。”
坐在身旁仔细一看,又似乎不太像了。季少一移开目光,他身旁的余天朗却像是发现了新大陆一样:“季少季少,你看他像不像……”
“不像!”季少一猛地放下杯子,振声说道。
“我还没说像谁呢。”余天朗茫然的摸了摸头,“你看他像不像骆夏?”
季少一紧绷的肌肉放松,他靠回沙发上,懒洋洋的问:“不像。”
骆夏是季少一大学时期的初恋,二人谈过几个月的恋爱,最后因为骆夏出国留学而遗憾收场。
“威廉对,好好照顾你季少。”余天朗坏笑着叮嘱了一句,“多喝几杯。”
其他人都在笑和闹,这狭小的角落中奇特的安静,威廉眼看着季少一一杯又一杯的自斟自饮,试探着举起酒杯;“季少,一个人喝酒多寂寞啊,我陪你一起喝。”
听到这话,季少一抬头看了看面前的男人。
灯下出美人,昏暗的环境中远远看着,威廉也是一个干净俊朗的青年,凑近一看,他脸上敷着一层薄薄的粉底,眉毛被刻意化成了英气的剑眉,山根高到不自然的地步。
这样一个人,他刚才怎么会觉得像呢?季少一冷冷吐出一个字:“滚。”
威廉浑身一僵,讪笑几声,反而又上前蹭了一些:“季少,闷酒喝多了不好……”
愁绪和烈酒搭配着,季少一眼前有些发花,他死死看着威廉,看得威廉小心翼翼的后退一步,不敢再凑近:“季少,您没事?”
“过来。”季少一突然朝他招了招手。
此时的季少一看起来实在不像个正常人,威廉天人交战了一会儿,最后还是利欲熏心,他小心翼翼的凑上前一点:“季少,有什么事吗?”
“你为什么,要走?”季少一一把攥住威廉的手腕,狠狠问道。
威廉一惊,急忙想要退开,但季少一死死攥住他的手腕,让他动弹不得,他敢肯定,他的手腕已经发青了:“季少,你冷静,你认错人了……”
“你为什么要走?”季少一又问,他醉了,醉
得神志不清,只吐出这么一句话。
二人挣扎的动静惊动了旁边的余天朗,他愣住了:“季少,我就知道,你对骆夏还念念不忘呢……”
果然还是校园里的纯纯恋爱最让人记忆深刻,余天朗心下感慨,也不敢硬掰季少一的手,哄着他放手:“季少,你认错人了,快放手……人家没想走……”
胡说八道的说了半天,都不见季少一松手,余天朗头疼万分,威廉更是都要哭出来了:钱没捞到,捞到一胳膊的淤青。
“……你这么捏着人家,你等会怎么回家?你难不成要带他回去?”余天朗揉着太阳穴,苦恼的说道。
威廉眼前一亮,要是能登门入室,别说是一胳膊的伤,就算季少一是玩特殊爱好的,他也能奉陪到底!那可是季家的门!
季少一听了这句话,手倏忽就松了,他醉眼朦胧的站起来:“回家,我要回家。”
刚才哄了半天都不松手,这会儿一说回家,他就放开了?余天朗挠头,他不敢耽搁,架起醉醺醺的季少一就往门口走去,找了辆代驾将季少一送回他家,累得气喘吁吁。
一把将季少一丢在沙发上,余天朗自己都是个被照顾的富二代,根本没想着给季少一盖个毛毯或者喂杯蜂蜜水,送回家就万事大吉,迅速溜走了。
一整天的奔波来回,季少一身上的衣服皱巴巴的拧成一团,还带着酒里的烟酒气味,熏得季少一无意识中直皱眉。
“阿和……阿和……”季少一迷迷糊糊的叫着,叫了半天也没有反应,他先睡去了。
睡梦中,他好像看到了方从和。
方从和从余天朗手中接过醉醺醺的人,礼貌的道了谢,一转头,眼中就透出凉意:“不是说好,可以喝酒,不能酗酒吗?”
喝醉了的季少一一个劲儿的笑,既然没有平日商业谈判时的精明,也没有日常相处的不羁,笑得有些傻乎乎的可爱,蹭着方从和的肩膀:“阿和,阿和……”
真是拿你没办法。季少一看到方从和的眼睛里透露出这个信息,他笑得更开心了,他喜欢方从和这么看着自己,每当方从和这么看着自己的时候,他总是会觉得,自己是被全心全意的爱着的。
方从和打横抱起季少一
,将他放在床上,替他换了衣服,用热毛巾擦拭了一下身体,最后抱着满床打滚的人,轻声的哄:“季哥,起来喝点蜂蜜水。”
季少一不想动,将头埋进枕头里。
“乖,不喝蜂蜜水,你明早起来要头疼。”方从和热乎乎的大手轻轻拍着后辈,声音也温温柔柔的,季少一被哄得从枕头里抬头。
迷迷糊糊被喂了一杯蜂蜜水,季少一感觉方从和温柔的替自己盖上薄被,在自己身边躺下:“晚安,季哥。”
晚安,阿和。季少一调整了一下姿势,找了个舒服的角度,将自己嵌方从和怀中。
方从和轻轻笑了笑,一个温柔的吻落在季少一的额头上,他关了灯,于是世界一片黑暗。
“阿和!阿和!”季少一闭着眼睛胡乱的叫着,“方从和!你去哪去了!”
喊了半天,本就干涸的喉咙更是发痒发痛,季少一艰难的睁开眼睛,看到了空荡荡的客厅,他姿势奇怪的睡在沙发上,没有蜂蜜水、没有薄被、也没有方从和。
愣了好一会儿,季少一才想起来,方从和已经离开了。
他从沙发上爬起来,发现自己由于睡姿不当,落枕了,脑袋带着宿醉的头疼、脖子落枕、喉咙干痛,就连浑身的肌肉都因为没有好好休息而发出抗议,全身上下,哪哪都不舒服。
季少一艰难的接了一杯水喝下,润泽了干涸的喉咙,他捧着杯子,坐回了沙发上。
方从和离开的这段时间,他也忙着和欧美签订合同的事情,除了睡觉基本不在家,每次都来去匆匆,根本没有好好观察过这个家。
这个时候他才发现,方从和离开的并不彻底。
客厅的墙壁上挂着的画是方从和买的,那时候他们二人去看画展,季少一很喜欢这幅画,但他自认自己没有什么艺术细胞,没有买下,过了几天,他就发现这幅画挂在了墙壁上,在他一抬眼就能看到的位置。
桌子上放着一个线条简单的工艺品,上面随意的放着一只钢笔,那是方从和用完后还没来得及放回书房的。
就连他坐着的沙发,也是他们两人一起选购的。
这个房子里,里里外外都浸满了方从和的气息,好像主人只是离开一会儿,没过多久,方从
和就会若无其事的打开房门,笑着走进来。
季少一喝了几口冰冷的直饮水,胃又开始闹了起来,抽搐着痛在了一起,他手一抖,剩下的半杯水都倒在了地毯上。
许多年没有闹胃病了,季少一都快不记得,原来胃痛是这种滋味。
年少的时候,季少一日夜颠倒,三餐不继,得了胃炎,平时也没什么大问题,只是不能饿着冷着,一旦犯病就会痛得像针扎一样,严重的时候,甚至会翻江倒海的吐出黄色胆汁。
去医院看过很多次,但医生每次都说,这病只能靠养,没办法吃药治愈,季少一又不是个听话的患者,就这么将就着,将就着遇到了方从和。
方从和将季少一的一日三餐都给安排得明明白白,养了四五年,终于让他没再胃痛过。他离开不到几天,季少一的老毛病就又犯了。
季少一倒在沙发上蜷成一团,他突然有些后悔,没有在方从和离开的第一时间就将这个人抓回来。
方从和按照赵萱给的信息,等了半天,终于等到了资方负责人,出乎他的意料,资方负责人居然是个英俊得雌雄莫辨的青年。
“你是?”负责人疑惑的看着方从和。
“你好,我是《贫僧》剧组的原定男主演。”方从和不卑不亢的说道。
“哦,是你啊。”负责人恍然,他抬了抬手,制止了助理要拦人的动作,“抱歉,你的事情我帮不了你。”
方从和说道:“宫先生,宫氏影业是新晋影视公司,投资制作的电影大多票房不俗,可惜口碑不佳,没有获奖的电影,注定没办法在圈内立足,跻身老牌影视公司行列中。我没猜错的话,你们是打算这部电影冲奖。”
宫衡饶有兴趣的挑眉:“你的意思是,你能帮助这电影得奖?”
“一部优秀的电影,导演、编剧、演员,三者缺一不可。而演员,是唯一在的角色,如果演员不能呈现导演和编剧的想法……”方从和笑了笑,“再怎么好的导演和编剧,都会褪色一二;反之,好的演员甚至会为烂片增色。”
这倒是真的,有许多平平无奇的剧本,经由某些特别适合的演员出演,反而迸发出了生命力,这就是演员拯救了剧本。
宫衡摸着下巴
思忖片刻,又问:“世上好演员那么多,你凭什么以为,我们非你不可?”
“好演员很多,但我是最适合慧空的。”
方从和说句话的时候声音平淡,却当着一股笃定,令人不由自主的信服。在他热爱的领域中,他敢斩钉截铁的说,其他人也很好,但他是最好的,这是他对自己实力的自信。
“有点意思。”宫衡不得不承认,方从和用最平淡的语气,说出了最狂傲的话,偏偏还不令人反感,“但是你要知道,季家……可是个庞然大物。”
季家是房产巨头,旗下产业无数,是国内行业的龙头老大。别说宫衡手中的宫式影业,就连宫家本家,和季家相比都算不得什么。
“你或许知道季家小少爷为什么针对我。”方从和冷静的说道,“季家不会因为小辈的私事而做什么大动作,季少一的公司和影视娱乐八竿子打不着。”
“但如果我帮了季家小少爷,他就欠了我一个人情,季家的人情,可遇而不可求啊。”宫衡想了想,说道。
“因为这种小事欠下的人情,对方能还什么大人情。”方从和一阵见血的说道。
在商业谈判上,总不能揪出这么一点小事,要求人家让利,‘季总啊,我家孩子帮你家孩子打压了他的金丝雀,你必须要让我三个点’,说出去都要笑掉大牙。
宫衡沉默了很久,方从和也没有催促,而是站在原定紧紧的等待着,过了许久,宫衡才说道:“你说动我了。”
比起莫须有的季家小公子的人情,还是目前的公司发展更重要。宫衡也不相信,季家小公子会为了对付一个小金丝雀而大动干戈。
方从和眼中露出一点喜色,直到这个时候,他脸上的表情才生动起来,就像水墨画的龙被点了睛一样,这个了人都活泛了起来。
“不过,我有个条件。”宫衡从身后助理的怀中抽出一个文件夹,“我接手了一个烂摊子,这是一个网剧,边拍边播的形式,总共二十集,只要你能同时饰演这部网剧的男主角,就能留在《贫僧》剧组。”
方从和结果看了看,发现这网剧的拍摄时间,基本和《贫僧》的拍摄重合。
他一个人,饰演两个气质完全不同的剧组的
男主角,两个导演,两个剧本……无论是时间调配上,还是他个人的精力安排上,都极为的考验人。
与其说这是个考验,不如说这算是个劝退书。
方从和心知肚明,宫衡看中了自己的潜力,愿意扶自己一把,但他也不愿意得罪季少一,所以鸡贼的用网剧的资源,换取了《贫僧》的资源。
要么,接下网剧,大家皆大欢喜;要么,两个一起拍,被要求严格的谢同赶出剧组。
方从和收好剧本,他说道:“好,我答应,两部戏一起拍。”
宫衡抛出了橄榄枝,却发现,对方不仅收下了橄榄枝,还将叼着橄榄枝的鸽子一起收下了。狡猾如宫衡,都忍不住愣了愣。
目送方从和远去的背影,宫衡摸着下巴笑了:“这个人,有点意思。你说他第几天会被赶出谢同的剧组?”
这部电影,是公司的希望,但公司并不仅仅只有这一个希望,以后多的是机会;但谢同,他攒在手中许久的好剧本,可只能拍那么一次啊。
“宫总,直接干他走不行吗,还这样给他机会,浪费我们的胶卷和成本。”助理忍不住抱怨了一句。
“蠢货!”宫衡说道,“既然他能被谢同看中,说明演技过关,丢去演网剧都是大材小用。你忘了那个网剧是谁投资、谁主演的了吗!”
助理想了想,脸色顿时发青:“是宫小姐的剧……”
想到自己的妹妹,宫衡也很无奈,他那个妹妹,一心想当演员,奈何她确实没天赋,演技实在不开窍,请了再多演技老师都不管用。
好在家里有点钱,她就自己组建拍摄班底,好的剧本舍不得给她糟蹋,只能给她一些论斤卖的网剧剧本;但是除了剧本,还有一个最重要的,就是演员。
演技差的演员宫小妹还看不上,但正经的演员,谁会来演这让人头皮发麻的垃圾网剧?
这会儿自己撞上来一个,宫衡乐得一箭双雕。
方从和回到剧组的第一件事,就是找到谢同,和他商议拍摄的问题,将宫衡的要求一说出来,谢同就连连摇头:“不行!不可能!我不同意!”
在正经的电影人心里,轧戏,是演员的大忌。
轧戏会让人心浮气躁,脱离剧情人设,没办法一
直沉浸在角色中,只要轧戏,大部分的人都演不好戏。若是请几天假去拍摄一点配角戏份就罢了,居然还是同时拍两个男主!
谢同的反应也在方从和的意料之中:“谢导,我不想放弃。”
谢同又想抽烟了,他摸了半□□服兜,才想起来他已经抽完了一整包的烟:“不行,网剧是什么我也知道,大都是不要求演技,轻轻松松嘻嘻哈哈的无脑肥皂剧,你怎么演?”
“上午在我这苦大仇深,下午去那边打情骂俏吗?”谢同一想起就觉得头疼,“如果是同类型正剧,你想试试,我也会让你试试,但是这种风格差异巨大的,你要演成精神分裂吗?你串戏了怎么办?”
《贫僧》是一个非常要求沉下去的剧本,国仇家恨、苦大仇恨,莫过于此,这样深沉的一个剧本,但凡演员有点不走心,都演不好,何况轧戏去演轻松风格的戏。
“谢导,我知道做到很难。”方从和看着手里的剧本,轻声说道。
谢同也松了一口去:“你知道很难就对了,年轻人,不要这么挑战自我,你还年轻,有的是机会……”
“可是我想试试。”方从和目光直视着谢同,缓缓的说道,“我认为我做得到。”
从十九岁第一次拍电影到如今,方从和在大银幕上当过配角,也当过主角;他在戏剧院里呆了两年,上一场是沉痛的《雷雨》,下一场说不定就是《暗恋桃花源》。
要是没有在戏剧院里呆的那两年,方从和也不会有这个勇气,可是偏偏他当过两年的话剧演员。
谢同不说话了,他甚至想摸摸方从和的脑门,问问他哪来的底气,年纪轻轻怎么这么狂妄,口气大到牛皮吹上天了。
“你凭什么?”谢同只问了一句。
方从和微微抬起下巴,他说道:“导演,我们可以先试拍几天,如果不行,你再另外找演员,可以吗。”
谢同沉默了很久,最后一咬牙:“你可以拍,但我会在你拍的同时,物色演员,如果你表现不好,我会立刻换下你!”
方从和心里一松:“这就够了。”
他笑了笑,又重复了一边:“这就够了。”
实力,就是方从和最大的底气。
说服了谢同,方从和看着网
剧的资料,去找这个网剧的拍摄地址。说来也巧,网剧的拍摄地点刚好就在隔壁剧组,站在网剧剧组外,方从和不得不感慨,资本家的算无遗策。
和秩序井然的《贫僧》不同,网剧的片场气氛很松弛,来来往往的人都在打屁聊天,甚至没有什么人在拍摄,大家都在嘻嘻哈哈的打闹。
一个穿着浮夸大红色纱衣的女孩子坐在导演凳子上,周围的人看起来对她并没有什么尊敬的意味,反而亲昵更重。
“你好,是宫导吗?”方从和一路走进来的时候,就吸引了不少的目光,众人眼睁睁的看着他去和红纱衣女孩子打招呼。
红纱衣女孩子猛地回头,一张浓妆艳抹的小圆脸挤进方从和的眼睛里:“我是,你是?”
宫小妹上下打量着方从和,目光在方从和独特的光头造型上流连几个回合,落在他脸上,刚看第一眼,她就眼前一亮,脱口而出:“你这和尚,好生漂亮!”
方从和失笑:“宫导你好,我叫方从和,来试镜本片的男主角饰演者。”
“我哥又从哪里给我找的人?”宫小妹惊讶的咦了一声,“ 你这么好看,只要你演技不差到没眼看,我就算你过了。”
颜狗的宫小妹丝毫不心虚,周围的工作人员笑成了一团。
当导演的时候,宫小妹还是很有一套的,她想了想,说道:“你就演一个,男主误以为女主死了,悲伤难过的情节。”
“要表演得搞笑、浮夸、无厘头,但不能太搞笑、太浮夸、太无厘头,要搞笑里带着悲伤,浮夸里带着深情,无厘头里带着逻辑。”宫小妹说完这一段绕口令,对方从和灿烂一笑,“你开始。”【本章节首发沧元图书网,请记住网址(https://Www.CangYuanTuShu.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