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阳的余晖从枫林一角斜斜洒落,给耀眼的枫红渡上一层浅浅的暖色。
美得如火如荼的公园森林里,却没有几个游人,只有一对十三四岁的少年男女并肩坐在树梢上,百无聊赖的吃着一包零食。
女孩明眸皓齿顾盼飞扬,男孩眉目精致白皙冷俊。
“没劲。”女孩突然把满是英文单词的零食包丢给男孩,说道:“想吃辣条想吃小龙虾想吃水煮肉片想吃火锅。”
男孩看了看女孩嘟起来的嘴唇,什么话也没说,继续吃起手中的零食。
女孩忍不住白了他一眼,又说了一句“没劲”。
金乌落地,黑暗笼罩过来,路灯从公园依次亮起。
嘟着嘴的女孩从枫林转到第三街区的小栋厨房里,皱着眉头,看着厨房里参差不齐的中餐用具,突然门口传来声响。
她探出头去,就看见男孩提着塑料袋向她走来。
“辣椒c花椒c火锅调料c老干妈c小龙虾”女孩翻着塑料袋里的东西,忍不住一声比一声的惊喜呼喊,“还有八角c白果c香叶c陈皮佛祖上帝马爸爸你在哪里买到这些的。今晚我们吃小龙虾吧,清蒸蒜香还是麻辣还是麻辣吧,我多久没吃辣了”
女孩兴趣盎然,一边吧啦吧啦说个不停,一边麻利的下手。
“都可以。”男孩一如既往的寡言少语,只微微勾了勾嘴角。
眼底碎光闪耀,与柔和的灯光交相辉映。
“范遇行范遇行范遇行”
灯光明灭间,雷鸣阵阵。
女孩站在院子门口,大声呼喊着少年的名字,可是男孩的身影人去楼空,只剩草坪边上一棵孤零零的枫树。
满枝桠的红叶在狂风中零落飘散,摇摇晃晃的送走了一个少年时光最后的温情。
荆岑从睡梦中惊醒,恍惚间睁开了眼睛。
还没适应酒店房间被遮光严密的窗帘裹挟的黑暗,听觉感官率先迸发出耳鸣抗议,显然是对窗外声势浩大的狂风雷雨所不满。
睡意消退,五感逐渐苏醒。
电闪雷鸣中,一阵带着梨花清香的潮湿水汽飘进鼻端。
荆岑这才想起窗户没关严,但又不想起身,在床上辗转了两下,闻着越来越潮湿的花香水汽,终于恹恹的起床,拉开窗帘一边,按着把手关紧了窗户。
她回想起昨晚看到的案卷材料,再想起那张合照里面站在最中间最前面的那个青年男子,越来越觉得他很像范遇行。
她看到照片的第一眼就注意到了这个c位青年。
当然站在这个位置兼外貌气质绝然,即使一张静态照片,也很难不抓人眼球。
可让她目光凝固的显然不是青年的惊艳,而是那褪去青涩后的成熟眉眼,还有嘴角那颗褐色小痣。
和记忆中的范遇行有七八分相似。
她当时立马问了提供照片的委托人。
“这个人是谁”
委托人也是她的大学朋友,叫苏岱雨。
前几天打电话给她,请她帮忙做个刑事辩护,当事人是苏岱雨的弟弟,叫苏岱林,卷入一起强奸杀人罪。
据案卷记载,证据充分,事实清楚,已经移交检察院准备起诉了。
而这张合照,包括了整个案子的受害人c犯罪嫌疑人c证人c报案人以及案件发生的背景生态。
因为这是一张小型的剧组开机仪式纪念照。
而苏岱林正好饰演剧本里一个戏份不轻不重的角色,受害人是戏里的女二号,名叫易晓棠,至今还在医院icu躺着,昏迷不醒,生死未卜。
这个剧组也不是传统意义上的电视剧或者电影剧组,而是一个电视台综艺节目临时凑出来的。
该电视台借鉴外国一款火爆的综艺,以单元电影为表现模式,以发掘一批新生代优秀导演和演员为宗旨,从全国各地甚至世界各地的电影娱乐公司挑人,弄了一场旷日持久声势浩大的演艺新星选秀。
所以剧组来源杂乱无章,水平也参差不齐。
苏岱雨当时指着照片上的c位青年说:“这是他们剧组的导演,也是制片人。”
“他从好莱坞归国,虽然年纪轻轻作品不多,但唯二的两部电影都获得过国际新人导演奖和新人演员奖,前段时间唯二的两首原创词曲被高价买去后,迅速红遍北美,更有人说今年北美金曲奖可能也有他的提名。”
苏岱雨温柔和缓的声音好像在旁边响起:“他是导演,也是演员,是词曲创作人,还是一个名副其实带资进组的富二代。”
“他叫什么名字”
“唐路行”
雷鸣声渐小,天边的闪电也收起了张牙舞爪的触角,只是像烟火一样绚出白红两色就轻轻退场。
夜色越发浓厚,后半夜噬骨凉意攀上了摩挲袖口半天的指尖。
荆岑已经毫无睡意,索性走到小型办公桌前,打开了手提电脑。
搜索引擎上输入“唐路行”,出现了几个名人,她点开了那个头像标上做了演艺圈标记的男人。
她手心又冷又汗,嘴唇紧紧抿成一条直线。
可黑夜中亮起的屏幕和丰富的罗列显示,一切,是和范遇行风马牛不相及的生平简介。
完全不同的年龄介绍,大跌眼镜的角色塑造和创作风格,还有铺天盖地360度写真照片里那绝不可能的肆意笑容。
只有那双七八分相似的眉眼和嘴角的褐色小痣,让她无论如何也不能放下心中的怀疑。
怀疑范遇行没死。
怀疑他“死而复活”。
荆岑在黑暗中久久的盯着眼前屏幕上的照片。
占了满屏的男人也微微勾唇看着她,似笑非笑,似含情又无情,只有那颗褐色小痣好像越来越亮,似要烧起来一样。
灼人双眼,焚人心肺。
坐了半响,荆岑拿出手机,点开音乐软件,搜索到唐路行创作的的歌曲。
是一首英文歌。
她戴上耳机重新躺回床上,被窝余留的暖意和如潮水一样涨涨停停的歌声包裹住了她凉意阵阵的身体。
她再次进入了遥远的梦乡。
第二天的梨城艳阳高照,经过一夜大雨洗刷后的天空和路面都拿出了十足的诚意来迎接她这个外地人。
荆岑穿着一套浅色休闲套装,头发扎了一个高高的马尾,挂了电话后,站在酒店前街的路边等着苏岱雨来接。
片刻后,一辆雷克萨斯的suv稳稳的停在她面前。
苏岱雨从后座上下了车,亲切的招呼她。
她眉眼微愁却仍嘴角带笑,着一身浅色针织衫,一派南方女孩的温柔典雅。
荆岑扫了一眼眼观鼻鼻观心的司机和梨a3555的车牌号,疑窦丛生。
虽然苏岱雨解释说这是她找来帮忙开车跑腿的一个朋友,但这个司机规矩又殷勤的态度明显更像是下属,这种同号车牌虽然不算少见,但也不是摇号能摇到的,再看几年不见的苏岱雨,虽然穿着打扮已经竭力在低调了,可那经常保养才不见一点毛刺的头发,手腕上若隐若现的小众却不便宜的手镯,吹弹可破的皮肤,还是在这种家里摊上大事时没有精心打扮的情况下,可想而知他们家绝不拮据,至少是中产。
一个中产家庭要请刑辩律师,梨城没有一千也有八百个可以选择,可偏偏苏岱雨找了远在千里之外的她。
倒不是荆岑妄自菲薄,不敢跟中国一线城市的梨城律师一较高下,实际上她虽然才执业三年,却因为连着赢了几场大官司,已经在京城诉讼圈有了不斐的名声。
但这个名声还局限在圈内,还不至于被一个远在千里的圈外人苏岱雨熟知,而且从前几天电话里的语气来看,苏岱雨对她来代理有一种难以名状的热切和信任,似乎
似乎听了谁打包票,笃定荆岑能把她弟弟捞出来一样。
特别是苏岱雨给她开价明显高于当地代理费时,荆岑就觉得很怪异了。
事出反常必有妖。
她本该婉拒这种千里之外的刑事辩护,奈何苏岱雨曾于她有恩,又态度恳切,再者她所在的净坤律师事务所最近一直想在梨城开分所,她想借着这些事南下走一走,权当是散散心,治一治最近旧病复发的失眠躁郁。
她给律所备了案,只注明要出差去梨城接一个普通的刑事辩护案,昨晚到地方和苏岱雨签了委托协议后又传了一份给律所。
没有节外生枝让同样在出差的律所主任杨净南这个管天管地出了师还要管接案子的师傅听到风声。
苏岱雨一边招呼她上车,一边关切的问候她是否适应梨城的衣食住行和气候。
她不动声色笑语晏晏的上了车。
随口聊了几句当地的小吃后,就让苏岱雨给她讲讲目前案子进展。
苏岱雨很有点从容不迫的样子,亲弟弟身陷囹圄,却能压住眉眼间的急躁,不疾不徐的给她说起当事人的情况。
“昨天晚上给你的资料你大概也看了,如今我再复述一遍我弟弟告诉我的。”
“4月12号下午,剧组刚开机第二天,受害人易晓棠,就是这个剧组的女二号,说那天是她的生日,片场正好在给主角对戏,没他们什么事,就约了我弟弟在他的酒店宿舍对剧本,我弟弟当时想着是易晓棠生日,就送了一个永生花的水晶球给她。”
“一个小时后,大概是傍晚6点就分开了,傍晚7点半,我弟弟突然想起还有些话想对易晓棠说,就发微信,约她在酒店宿舍临近公园拾步亭子里见面,可是我弟弟在那里等了半天没见人,打电话也没人接,就回去了。”
“回去后过了一个多小时就听说有人报警,说易晓棠被奸杀在在拾步亭,警察很快就赶到了,发现还有一口气儿,送去了医院抢救,现在还在icu。”
“后来几天,经过排查易晓棠的社会关系,再查了她的手机微信记录,把我弟弟锁定为了重要嫌疑人。”
“警方传讯了一部分剧组人员,据一个目击证人说,当天他本来要去拾步亭看看风景,却远远的看到一对年轻男女在亭子里吵架,据说还非常激烈,他不想去凑热闹就反身回去了。”
“然后经过法医鉴定,易晓棠的致命伤在后脑勺,被一个圆形玻璃物击打多次所致,通过痕检,发现了她伤口处的玻璃纤维,与现场发现的带血玻璃球纤维一致,玻璃球上还有我弟弟的指纹。”
“而且她体内查出了我弟弟的。再加上那条约见的微信所以才两天的时间,警方就以掌握了重要证据为由,抓捕了我弟弟。”
“如今表面上看,这个案子人证物证都俱全,警方已经移交了检察院,所以非常的棘手。”
荆岑听完,沉吟不语。
案子大概经过她昨天就知道了,但明显里面有些细节还是模棱两可的。
她在分辨刚刚这段话里的可疑之处究竟是当事人苏岱林没说真话,还是苏岱雨有所隐瞒。
苏岱雨求她接案子,一开始就给弟弟苏岱林喊冤。
想做无罪辩护。
可证据如此确凿,苏岱林当真无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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