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乔的字字句句, 都足以诛杀了?这个奴婢千百遍了?。
乔乔慢慢走?到乔娆面前,乔娆垂落的目光却看见了?昔日锁霞用来奚落乔乔一寸千金的天香芙蓉缎被乔乔穿在了?脚上?。
被乔乔踩在脚底下的东西,又活生生地化作了?第二个耳光打在了?她的脸上?似的。
“妹妹可知?晓我为何又回来了??”
乔乔轻软的语气拂在乔娆的耳畔。
她看着乔娆生出怨怼的眸子, 话里又好似掺杂了?许多许多的难过。
她说?:“因为那场火……那场火烧毁了?我最后一条退路。”
“所以我就回来了?。”
只想退缩的乔乔, 不会伤害任何人的乔乔一直躲不开那些?恶意。
持善师太从前告诉乔乔, 要善良。
乔乔便隐忍着, 等着他们自己遭遇报应。
后来乔乔发?现原来坏人自己是不会遭到报应的。
不仅如此,他们还会不遗余力?地断掉乔乔的最后一线生机。
那时候, 乔乔便告诉持善师太,她不想做好人了?。
她就是他们的报应罢。
昔日她废了?多大力?气离开, 后来也?是废了?多大力?气回来。
当她发?现自己又被乔旧找到的时候, 她忽然就想明?白了?。
也?许她不该一直退缩的。
所以她顺势地逃, 顺势地跌入他的网中, 顺势地让他带回宫。
她不要他毁了?他自己, 她只要他给自己一些?权力?。
逃跑是解决不了?任何问题的。
迎刃方能?解开问题。
包括乔旧,亦是如此。
乔贵妃说?, 要跪一个昼夜才能?显出诚意。
于是淑妃便只能?麻木地顶着红肿的脸,去跪一个昼夜。
可淑妃的身体是真的孱弱, 她连一个夜都没能?熬得过去,半夜里便昏倒下。
乔乔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才明?白, 原来乔娆很弱,很弱很弱。
那她就是很傻, 很傻很傻。
傻到一个连这么弱的乔娆都想要弄死了?她。
这一刻, 乔乔又是恍然大悟。
原来善与恶都不是诱因, 她的软懦才是最大的罪过。
乔娆说?什么都不愿意去那玉檀山的行宫。
那行宫说?着是先
?帝生前住过的行宫,可那里并非是什么好去处。
那里有无数间不见天光的暗室,彼时先?帝那样行将就木的人在那里“颐养天年”当然算不得什么。
可乔娆若陪着容太后过去, 等到太后百年之后,乔娆都将永远在那里生活。
那才是比死还要可怕的折磨。
王氏得到消息赶忙进?宫来看望乔娆。
真看见乔娆憔悴模样,她的心口不啻于被剜了?一刀。
“母亲,她还想回到徐国公府,倘若她不答应为我求情,母亲千万不要让她回来。”
与其说?昨晚是身体虚弱支撑不住昏阙过去,倒不如说?,乔娆是被气昏过去的。
她从来没有想过有一天,乔乔会这样对她,这样的不留情面,极尽羞辱。
王氏攥紧手里的帕子徐徐冷笑,“她在我们徐国公府已经是个死人了?,焉能?有这个资格?”
这厢乔乔知?晓了?王氏会进?宫来,便等着王氏来自己的宫里兴师问罪。
可她等了?一早上?,却等来了?玉喜过来。
玉喜同她说?道:“贵妃娘娘。”
乔乔瞥了?他一眼,低声道:“徐国公夫人呢?”
玉喜说?:“徐国公夫人说?了?不应当的话,传到了?陛下的耳朵里,令奴才着人去向徐国公夫人执了?掌嘴的责罚,掌一百下,徐国公夫人已经被抬出宫去了?。”
乔乔在听见乔旧时,握住茶盏的动作顿了?顿。
上?回福金被乔旧责罚掌嘴,也?不过是用那光滑的竹板掌了?二十来下。
一百下……怕是牙口都很难齐全了?。
她不明?白乔旧为什么忽然又掺和?进?来,颇是疑惑问道:“她说?了?什么?”
玉喜极委婉道:“她说?,徐国公府的长女已经是个死人了?。”
乔乔听到这话,慢慢地将手里的茶盏放下。
她不是因为王氏说?了?这话而生出其他情绪。
她是没想到乔旧的做法。
他如今为上?位者,不喜旁人说?死字,已经不喜到了?这个地步。
王氏半张脸血肉模糊,在家?中醒来又昏阙了?好几回。
乔茂勋的妻女都落得如此下场,细想之下,竟都是拜乔乔所赐。
可偏偏乔乔还托人传了?口信,
温言好语地询问他这个父亲,什么时候可以恢复她嫡女的身份。
她希望他可以向天下人澄清徐国公府嫡女没死的消息。
乔乔亲笔传了?几封书信,其中的情真意切一度还动摇过乔茂勋,让他犹豫不决。
可直到病中的乔娆最终还是被人抬上?了?马车,随着容太后的车架离开宫里,前往行宫。
这让乔茂勋的心彻底冷了?下来。
乔乔最后一次让人传信,却给了?乔茂勋一个期限,希望他在三?日之内可以尽快给她一个答复,好修复他们父女情谊。
这厢又传来了?王氏在屋中试图悬梁自尽的消息,吓得乔茂勋赶紧去见。
王氏哭着伏倒在榻侧,“老爷何不让我去死?待我死后,想来必能?使得贵妃娘娘消了?肚子里那口气,可以善待老爷一人了?……”
看着自己挚爱的妻女都凄凄切切,乔茂勋终于被挑得怒火上?涌,摇头?说?道:“她也?配?!她这辈子都别想做回这徐国公府千金!”
三?日之后,乔乔一直没有等来乔茂勋的消息,眼皮也?跳个不停。
她心中总有不好预感,迟疑了?半晌,最终还是去了?奉德殿去见乔旧。
临近晌午,乔旧见她过来索性留她下来一道用膳。
乔乔却问他:“陛下,我想回一趟徐国公府看看……”
乔旧动作微微顿住,垂眸对她说?道:“乔乔,徐国公府已经不存在了?。”
乔乔睁大了?眸,猛地站了?起?来。
“陛下说?什么?”
乔旧不惊不扰握起?茶盏,品了?口茶。
玉喜却低声道:“娘娘,陛下三?日前便当朝褫夺了?乔氏的公爵之位,并限期三?日,让他们搬出徐国公府,三?日之后自有官兵去查封府邸,任何东西都不允许带走?了?。”
乔乔听罢却只一言不发?地望着乔旧。
乔旧落下茶盖,这才朝她看去。
“乔乔,你?并不是想真心做回徐国公府千金,是不是?”
她做这些?,都只是为了?报复这些?人,连同自己的父亲也?一并生了?恨意。
他插手进?来,却是擅做主张直接帮她快刀斩乱麻。
乔乔抿紧了?唇角,没有说?话。
她愈发?笃定他是
知?道自己的想法。
他定然是从头?到尾都知?道,指不定,连自己昔日根本是自投罗网的事情也?都知?道……
她仿佛脸上?挂不住般,直接回了?沉薇宫去,连午膳也?没留下来。
玉喜叹道:“陛下又何不顺着贵妃娘娘的心意行事呢?”
乔旧坐在那里,背后明?明?是有阳光,却叫人觉得他周围恍若攀生出了?阴霾。
“可知?她解决了?那些?人后,下一个是谁?”
玉喜怔了?怔,摇头?道:“奴才不知?。”
他不知?,可乔旧却知?。
也?许是从那场大火之后,乔乔就彻底地转生了?报复的念头?。
所以她才会重新回到他的身边,在他放她离宫的时候,不惜折损自己的身体,也?要让他无法再冷眼旁观。
乔旧始终记得,在玉照楼里时,她日日对着灯火,从未惧怕过火光。
他不顾她的心意,干预进?来帮她快速地解决完那些?人,也?只是希望她最终……可以多花些?力?气在他身上?罢了?。
所以下一个,终该是他了?罢?
自打乔乔册封为贵妃后,乔旧竟连一次留寝在沉薇宫的记录也?没有。
可这夜,乔旧却破天荒的来了?。
彼时乔乔才沐过澡,直到回到寝殿后见到乔旧,她的心思才一点一点地绷紧。
她想到先?前的不欢而散,想到他极可能?察觉到自己心思,不知?为何总觉在他面前很是没脸。
她若无其事地睡到榻里侧去。
乔旧喝了?口茶,瞥了?她一眼,复又起?身往浴房里去。
片刻,榻侧微沉了?些?。
乔乔背朝着外边始终没动,轻轻压抑着自己的呼吸。
乔乔等了?好一会儿,她视线游移了?些?角度,便瞧见身后的男人倚在床头?,手里捧着本书,从她的角度恰能?看到书皮上?地方志异几个隐约的字。
她怔了?一瞬,想到自己当日念给他听“冰清玉洁”的典故,恰也?是在这本书上?看到。
他浸在冰池里自证清白的模样又瞬地掠过眼前般,惹得她下意识地抚了?抚心口。
她那时没有想过要那样对他的……
“陛下,我今日该谢谢你?的……”
闷闷的声音
从身侧传来。
乔旧握住书的手指顿了?顿,目光巡落到她的脸上?。
“我只是觉得,被你?察觉到那样的心思……”
少女眸光黯然,声音愈弱,“很难堪。”
想要那些?人不好,想要他们往后风雨飘摇,永无安宁。
那些?恶毒的念头?,在她的生命受到威胁时,如数地迸发?出来。
那只温柔的手掌便轻轻落在她雪白的脸颊上?,温柔的意味惹得她微微一颤。
“不是你?做的。”
他的声音平缓而沉稳。
乔乔略是诧异地抬了?眸,听他徐徐说?道:“王氏是朕让人刑罚的,徐国公府也?是朕命人查抄的……”
而乔娆,她不想去行宫,也?并没有真正的去成。
乔娆是觉得去行宫那地方便要了?她的命一般。
可她却不清楚,送她去行宫,只是乔旧给她的一块遮羞布。
半道上?,乔旧已经让人将她接走?,送她去她真正该付出代?价的地方。
这一点,他却不打算让乔乔知?晓。
她若真得能?狠下心来,就不该给乔娆活着的机会。
他隐藏在话语下的安抚,让乔乔记起?他们曾经说?过的前世今日的胡话。
她眼睛酸胀了?些?,恍然间明?白了?他的意思。
他眼里的乔乔来世也?还该是漂漂亮亮体体面面的千金,一直到了?最后,坏事也?都是他一个人做的……
真有来世,他做个畜生就是了?。
他自己不相信来世今生,不修道心,不敬鬼神。
可是到了?要报应什么在她身上?的时候,他却又信了?。
乔乔敛去那些?泪意,伸出手臂轻轻勾住他的脖颈,借力?微支起?些?,唇瓣却堪堪只能?触碰到他的喉结。
她便轻轻地吻了?吻他的喉结。
“乔旧……”
那样柔软细弱的声音,让他半边身子恍若又染上?一丝酥麻。
“乔乔……”
他忽地按住了?她的手,“你?还能?给我多长的时日……”
乔乔不明?白他的意思。
她怔愣了?一下,凝眉想了?个日期,“半年……”
她说?完,他便托住她的脊背,轻而易举地将她托入怀中。
“也?好……”
他意味不明?地应了
?一句。
她陷落在他怀里时,手指不经意间碰到他腰侧紧实的肌肉。
在他俯下唇之前,她羞赧地缩着手指,含糊地道:“乔旧,你?……你?轻一些?罢……”
想到他从前回回都要将她逼得失控到泣不成声的境地,她的脸颊便愈发?滚烫。
他却握住她的手贴到自己的肩上?,垂眸敛去眸底幽沉,吩咐她道:“扶稳……”
怀里的少女顿时面红耳赤,细嫩的手指紧紧地攀着他的肩,在他怀中渐化成了?一滩春水般,浸湿他的掌心。
***
天气渐热了?起?来。
到了?炎炎夏日里,乔贵妃说?她想要吃莲子了?。
宫人们便瞧见天子忙完了?庶务,在傍晚时,陪着她在院子里纳凉,一面听着她说?话,一面给她亲手剥了?满满一银盘的莲子。
起?初宫人们还觉得极是艳羡,直到时日久了?些?,她们才发?现陛下竟不是一时兴起?,而是每逢待在乔贵妃身旁时手指下总喜欢剥些?什么东西。
不是剥荔枝,便是剥莲子,再不然便是剥石榴,若是赶巧桌上?有一盘瓜子,他也?能?剥出大半碗来。
宫人们私下都暗暗腹诽,心说?哪个妃嫔要能?有这等殊荣,怕是日后就算是失了?宠,也?值得回味一生,逢人便吹嘘连当今天子都给她剥过瓜子仁儿呢。
偏偏乔贵妃三?两口把他剥好的东西吃了?不说?,吃完后有时还会朝他抱怨这次的东西不甜,亦或是没有上?次的好。
乔乔要吃新鲜的莲子,乔旧便带她出了?趟宫,亲自乘船去摘。
乔乔却又忍不住怨他,“谁敢同陛下一起?划船?”
本是极好极旖旎的戏本桥段,当初硬生生地被他当初作成了?可怕的事情。
乔乔似不甘心一般,对乔旧道:“陛下要重新来过。”
乔旧问她:“怎么重新来过?”
乔乔道:“就像戏本里彬彬有礼的公子,我说?茹惠姐姐怎么没来,陛下就要红着耳朵说?男女授受不亲,然后手足无措地避下船去,还要不小心遗失一块传家?玉佩,叫我捡到后,再找机会还给陛下。”
乔旧:“……”
乔乔越想越感到心热。
只稍稍臆想乔旧竟也?会儒雅
随和?,彬彬有礼,像个害羞的书生一般,她心底便蠢蠢欲动。
和?上?次“游湖泛舟”不同,这次却是玉喜充当着船夫的角色,撑着那长篙等了?许久,才见着岸边来了?辆马车。
少女穿着水粉色的裙子,兀自登上?了?船来。
那乌篷船窄小,乔旧坐在船头?的席上?,身上?是一身寻常浅袍。
他手肘挨着船沿,见少女捉着裙摆问他:“殿下,茹惠姐姐还没上?船来?”
乔旧乜了?她一眼,顺着她的意思回答:“今日她的丫鬟派人来说?,她是病了?……”
“所以,只有你?我二人。”
乔乔见他台词没有错漏,暗暗松了?口气,可一转头?见这乌篷船竟不知?道什么时候还是离了?岸边。
她使劲地朝玉喜使眼色,可玉喜却看不见般。
“乔姑娘是怎么了??”
乔旧穿着她要求的浅色衣袍,果真多出了?几分少年感,让她隐隐找回几分昔日的紧张。
她慢慢扭过头?去,颇有些?害羞道:“如此竟只有你?我二人在了?……”
另一边船头?满头?大汗的玉喜:“……”
他也?许不该在这船上?,该在船底才是。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在2021-07-18 22:37:20~2021-07-19 18:31:2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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