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乔看见那血吓坏了。
脑中一片空白之后, 却是下意识推开他,脸上震惊之极,嘴里亦是小?声?地嘀咕了一句“变态”。
她急抽出绫帕按住他流血的地方。
好?一会儿, 乔乔才郁闷道:“乔旧, 你怎么还不知道自己错在了哪里?”
“你忘记了吗?你在渺云山上没有送我花我才生你气的, 我等了你这么多?天你也没有给我一个解释,实在不想送就算了嘛。”
他不给她送花, 是她自作多?情了。
可她就是生气,这么丢人的心思?, 她原本也不想告诉他。
偏偏他都这样?了……
“我收回我先前那句‘允许你喜欢我’的话,也不怪你就是了。”
那双柔润的杏眸里含着一丝懊恼,似乎有些后悔当?初说这样?的话了。
允许他喜欢她……
那是多?久之前的事情?
乔旧僵在了原地,记忆却瞬间?回到了昔日,少女在那地洞底下,红着小?脸对他软声?道:“我允许你喜欢我就是了……”
一个少女会主动允许他喜欢她,这意味着什么,至如今他才如遭雷劈般受到了些许启发。
这是不是说明……她那时对他亦是有些好?感?
可那时候乔旧却偏执自卑。
“乔乔……”
他按住她的手指,黑眸里的情绪越来越深。
“你说得可是真的?”
这句话带着一丝为不可察的颤意。
“你允许我喜欢你?”
她不反感他的喜欢,甚至……暗示他, 她愿意接受他的喜欢。
这只能代表她也是对他有好?感的。
他的心口?宛如被什么东西痛快地割了一刀, 慢慢地淌出黑浓的血,却也掺杂着诡异的愉悦。
他将她的手指递到唇畔, 湿润的吻覆上去,让她瞬间?羞红了脸,轻轻地“啊”了一声?。
“乔旧,你不知羞耻!”
她粉着脸颊骂他,可那娇嗔的水眸里分明并不反感。
她对面那人眼波里瞬间?宛若融化了寒冰般, 渐渐泛出细碎的春光。
那些涌出的情绪又被他克制地收敛起。
她挣扎的厉害,他只能松开她,语气愈是隐忍,“乔乔,从前那些是我不好?,往后我都
会改……”
“再给我一次机会好?么……”
这一次,他定然不会再令她失望。
乔乔看着他那双深邃如渊的漆眸,却说不出个“不”字。
她答应他了,早就答应他了。
明明在地洞里的时候就已经委婉地答应他了。
可他笨死了,还弄得自己伤痕累累。
乔乔要回家去,可乔旧却并不允许。
他将她的母亲和妹妹带进了宫来,陪着乔乔接见她们。
乔乔看见略有些陌生的王氏和乔娆,心里渐渐生出一种莫名的情绪。
但她还是扑到了王氏的怀里,欣喜地唤了声?母亲。
王氏脸色僵得不像样?,却是听?见天子手里的茶盖不轻不重地落在了茶盏上,发出轻微地“嚓”声?。
她周身一震,在乔乔抬起头时,脸上亦是牵起唇角。
“你不小?心碰到脑袋后,是陛下将你接近宫来专程让太?医为你诊治的,在你痊愈之前,可不许再提出宫去了。”
乔乔瞥了乔旧一眼,倒没见他将这些事情专程说出来同自己邀功。
她道了句“好?”,手指却轻轻搅着帕子。
一旁的乔娆终于也开口?道:“若是父亲看见姐姐这般欢喜,心里必然也会欢喜。”
这话一出,室内却骤然一阵寂静。
乔乔张望了一眼,这才想起来问乔茂勋,“父亲呢?说来我似乎也许久没见过父亲了。”
乔旧缓缓说道:“朕派他去外省办差,一时半会都回不来。”
乔乔这才打消了疑虑。
她接着与母亲和妹妹说了大半天的话便?有些困了,待她们离开,她便?又回去歇了午觉。
乔娆却并未离开,而是留在了偏殿一直等候着乔旧。
过了半个时辰,乔旧慢慢出现在这里见她一面。
“娆儿心中存了一个问题许久,便?是陛下要治娆儿大不敬的罪名,娆儿也想问问……”
她看着乔旧,嗓音委屈:“娆儿到底哪里不如姐姐?”
“还是说,在陛下的心里,娆儿的救命之恩竟廉价如斯,比不得昔日伤害陛下的姐姐?”
她紧紧攥住掌心,泪珠顷刻间?也盈满了眼眶。
她以为他成功这日,无?论如何他的身边都会有她的一席之地。
可事实上,她求过他,
他却连她的父亲都不愿放出监牢。
她的每一个问题都显得乔旧那般地薄情寡义。
既然委婉曲转等不来这机会,倒不如端出刚烈的态度直接问一问他。
“廉价如斯?”
这位新?君缓步走?到她面前,从内侍手中接过一块白帕递给乔娆。
“乔二姑娘是不是觉得朕狼心狗肺,忘恩负义?”
他垂眸,语气带着一丝唏嘘。
“朕只记得昔年被人丢进巷子里,被人用石子砸,往身上撒尿,那般羞耻,如果不是乔二姑娘,恐怕……”
乔娆正要接过那帕子,却听?他逐字逐句道:“恐怕这样?的事情根本就不会发生。”
她的手指顿时僵在了半空,而那块雪白的巾帕也被他松开了手指,斜掷在了地上。
“昔年朕被丢出府后,府外甄春娘便?想接应孤,却见那巷口?有乔二姑娘的人守着,她没法靠近,只能在附近打量,岂料就看见了乔二姑娘给那些孩童的碎银。”
“你救了朕也是真的,使银子让人羞辱朕……也是真的。”
有她没她,他也从来都死不了。
看着乔娆震惊的神?色,他眼底毫无?波澜。
这怕也是她和乔乔一般,羞辱他却还能活到现在的人。
她怎么会不如乔乔,她可比乔乔厉害太?多?了。
“至于你的父亲,最好?不要在乔乔面前透露半个字眼。”
“就像朕昔日问过乔二姑娘,用当?初的救命之恩来换取你父亲出狱的机会一样?……”
“乔二姑娘是拒绝了朕的。”
他说完最后那句话,乔娆脸上的最后一丝血色也彻底褪去。
***
乔乔每日在宫里喝着太?医开的药,便?开始眼巴巴地等着巧娘节这日到来。
因为乔旧答应过她,这天要陪她去街市看花灯。
彼时乔乔小?声?地强调了一句这是话本里情情爱爱的最多?的场景。
也就是某年某月某日,被新?君陛下很鄙夷的那些情爱本子。
可眼下这些话却令乔旧的心口?填入了蜜般,他面上不显,可坐塌的锦垫都被扣出了指印。
街市里不许马车进入,街头巷尾的彩灯将这漆黑的夜映照得比白日还要炫目妙丽。
他二人隐匿着身份,如寻常青年女子出
来幽会。
少女看中了哪盏花灯,青年便?付了店家几个铜板的猜钱,却能逢猜必中。
乔旧提着那些灯笼,特意挑了盏最漂亮的准备递到少女手中。
半道上却偏偏冒出来个年轻俊逸的公子面红耳赤路过。
对方什么话也没说,只递了朵祝颜花给乔乔,又祝了句佳词。
这便?是今夜别有意趣之处。
这女子有多?受欢迎,便?全看她收到了多?少朵花。
每一朵都代表着友好?的祝愿。
少女今夜穿着橘粉襦衣,下面搭着天水碧裙,一对白兔儿耳坠垂在白嫩耳侧。
穿着不算出挑,偏遮不住她一身雪肤花貌,黛眉朱唇,只盈盈一笑,那滢滢杏眸里的潋滟春波便?撩得人心尖发痒。
一路下来,乔乔竟收获了不少祝颜花。
乔旧看着她唇角含笑与那些送花的人道谢,眼底的暖意也愈发地消减。
“乔乔……”
身后沉默的男子微微启唇,轻声?将她唤住。
乔乔回眸,便?听?他温声?问道:“这些花灯可有你喜欢的?我一个人拿不下了。”
乔乔眨了眨杏眸,捧起手上一捧花,“可我也没手拿了。”
乔旧抿了抿唇,提议道:“那些花丢了就可以拿了。”
乔乔诧异,“你不高兴?”
“乔旧,你该不会吃醋了?”
少女柔软狐疑的声?音落在他耳中,也只是使得他唇角绷得更紧。
乔乔迟疑了一瞬,转身将手里的花都送给了一个玉雪可爱的小?姑娘。
她空出了一只手却仍不情愿接他手里为她赢来的这些灯。
好?似他赢来的这些灯,竟没有一样?可以讨她喜欢……
“不如让玉喜和宝孝拿。”
乔乔委婉地提议。
玉喜和宝孝没走?得太?近,但却一直跟着他们呢。
他微微垂眸,攥紧了手里与他气质极其不符的兔儿灯、荷花灯,正要说“不必”,却听?她轻轻抱怨道:“因为我要空出一只手来牵你呀。”
“乔旧,你真是笨死了。”
少女嗔怨地望着他,直到玉喜和宝孝接走?了乔旧手里的灯后,她便?用力地握住他的手,掩在袖下之后不动声?色地与他五指相扣。
他的心口?仿佛有一瞬的凝滞。
而后塞进了一只野鹿般,狂肆顶撞。
他面上做不出表情来,耳边却还听?她夸赞自己,“乔旧,原来你这么厉害,猜灯谜一猜就中,我从来都还不知道呢……”
掌心激出了汗意,他却只听?见自己语气低柔地回答:“这没什么……”
“只要你喜欢,我们每年都来。”
直至灯火阑珊,星夜尽头。
他们从街头游至巷尾。
乔乔精力耗尽,终于尽兴回宫。
她困倦地窝在乔旧怀里,却被他带去看新?建成的宫殿。
推开门,里面却是满院摇曳的香花。
乔乔惺忪的眼瞬间?惊醒,不可思?议地看着那片红色的花池。
“想要直接得到红色的祝颜花是有些麻烦,但若是种子提只要前处理过就可以了。”
至于提前多?久,他却没有说。
但从他使人弄来这些种子改制,又栽种下去,直到今夕成功开花,这绝非是临时起意。
“乔旧,这世上根本就不会有红色的祝颜花。”
“我是在做梦……”
“可即便?是做梦,我也该回礼给你才是啊。”
乔乔怔怔地望着那些妖冶美艳的重瓣红花。
她抬起眸望着他,忽地弯起唇角,“所以,我要亲亲你。”
她细白的手捧起他的脸颊,在他反应过来之前覆上他的唇。
柔软的唇瓣轻轻衔住他的薄唇,她阖上的眼睫亦是轻颤。
这般美妙惑人的滋味,却是一触即分。
她的声?音被风轻轻地送入他的耳中。
“乔旧,我最喜欢你了。”
不许她说“喜欢”的禁忌也彻底被碾成了碎末,被风吹散。
他涌入狂肆欢愉之处,却骤地生出一丝刺痛。
他比乔乔更觉得,这一切不真实得像一场梦。
***
从乔乔醒来之后,玉喜伺候着乔旧身边,可以说是尽忠职守,无?微不至。
可即便?如此?,玉喜眼见着新?君与那乔大姑娘感情一天比一天好?,身骨却越来越消瘦,精神?也略有些恍惚。
与朝臣处理了一上午的庶务,到了用膳时,乔旧便?被乔乔身边的宫人请了过去。
桌上的汤菜布满,他神?色如常地坐下进食,乔乔却藏着手上的伤口?询问他这次汤的味道如何。
乔旧答她
:“比之上一次,汤味更鲜。”
乔乔略是欢喜道:“那是自然,我这次特意用羊肉高汤做底呢……”
玉喜正想说天子最厌恶羊膻味,可下一瞬便?瞧见天子将那碗汤全部喝下。
乔旧抚着她手背上的烫伤,眼底沉淀着些许幽深。
乔乔却推开道:“乔旧,我也是为了我们俩好?。”
“清露观的道长说只要我心诚,用这施了咒的符混在亲手煮的汤菜里,满了七七四十九日之后,我们便?可以从此?白头偕老,永不分离啦。”
等到用完了膳后,乔旧陪不了乔乔多?久,便?又要回奉德殿处理事务。
只是他人未离开多?远,便?扶着朱漆廊柱将方才吃下的汤食如数地呕出。
玉喜几乎是堪称熟稔地递上了帕子和怀里的小?水囊,拍抚着天子的后背。
乔旧饮了些水,又随手扯下片叶子塞进嘴里。
胃里却空空荡荡。
“陛下,不如就告诉乔姑娘罢……”
岂料他这话才开了个头,天子向来温和的脸色却骤然阴冷下来。
“不许令她知晓。”
玉喜见他眸色慑人,周身一颤,更是咬紧牙关答应下来。
乔乔忘记了过去的记忆,也忘记了受过的教训和在韶华庵师太?的教导。
她还是最初那个爱使性子的乔乔。
玉喜看着他们一天天好?。
只因有一回天子忘记戴上她亲手绣的荷包,她使性子嘴里说要出宫去,便?惹得天子心绪大乱,当?夜呕了口?血。
之后,天子便?愈发地痴狂。
夜里迷香用的频繁,可白日里,面对着她的娇靥,他却连碰也不敢碰一下。
她终于愿意搭理他了,甚至还特意为他们去求来了白头偕老的符咒。
之后每日的汤菜,天子却不曾漏下一滴汤汁菜叶。
他们这些下人虽不知乔乔的手艺如何,但那色香味却远难及宫中御厨。
吃一顿吐一顿,这般煎熬到了天子这里,他却甘之如饴。
他瞬间?清瘦下来,过去的衣袍都变得宽大漏风,他却毫无?知觉般,也从不介嫌。
玉喜不是没见过那些痴男怨女,但就没见过这样?几乎病态地去喜欢个人。
他心思?焦,可一转头却看见了站在廊下的乔乔。
少女脸上没什么表情,但竟也叫人心头下意识一跳。
待乔旧余光里瞥见了她那身影,顿时亦是一僵。
作者有话要说:这里已经进入了舔而不得的剧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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