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李君羡述说了详细过程,李二陛下叹口气,沉默半晌,吩咐道:“稍后,你且去承天门外,嘱咐宿卫的禁军,待那两人到来,给朕赶走。”
语气很是不爽。
房俊那厮既然已经占了便宜,震慑了长孙冲和神机营上下,以后自然没人再敢去动他,却仍旧不依不饶的要来御前打官司,为何?还不就是为了狠狠落朕的面子!
这个混小子,是记着将神机营从他手里夺走交给长孙冲的这个仇啊!心心念念的想要在朕的面前,证明他比长孙冲强!
这如何不令李二陛下郁闷?
虽说他是九五至尊天下之主,想要安排哪个臣子到什么位置上去,绝对不容许反驳拒绝甚至心怀怨念,但只要是个人就得有七情六欲,就得有脾气,神机营这件事上,对于房俊来说确实有失公允……
可是你个混小子就不能体会体会朕的苦心?
还是眼不见为净吧……
否则那棒槌定然没什么好话,把自己气的半死,却又能如何处置他?打他他不怕,杀又杀不得,远远的发配出去吧,这又马上要成亲了,若是干脆取消这门婚事,却又正中那小子的心思……
琢磨来琢磨去,李二陛下霍然发现,自己还真就拿这小子没辙!
简直岂有此理!
李二陛下运了运气,强自压下心头的恼火,决定不搭理他。
可是李君羡答应一声,尚未走出立政殿,一阵沉闷的鼓声便悠扬的响起,飘荡在整个太极宫里……
李二陛下愕然道:“怎么回事?”
在古代,鼓绝对不是随便敲的……
远古时期,鼓被尊奉为通天的,主要是作为祭祀的器具。在狩猎征战活动中,鼓都被广泛地应用。鼓作为乐器是从周代开始。周代有八音,鼓是群音的首领,古文献所谓“鼓琴瑟”,就是琴瑟开弹之前,先有鼓声作为引导。鼓的文化内涵博大而精深,雄壮的鼓声紧紧伴随着人类,远古的蛮荒一步步走向文明。
在古代,鼓不仅用于祭祀、乐舞,它还用于打击敌人、驱除猛兽。
“钟鼓”是古礼的代表器具。
总是,在古代闲着没事儿敲鼓玩,那绝对不行……
李君羡侧耳倾听,然后一脸惊愕,咽了口吐沫,讷讷道:“那个……好像是承天门外的登闻鼓?”
“登闻鼓?”李二陛下两只眼睛瞪得有如铜铃,显示惊愕,随即大怒,暴跳如雷道:“必是房二那厮无疑!娘咧,居然敢敲登闻鼓告御状,是吃了豹子胆么?李君羡,速速将此獠给朕捉来,朕倒是要看看,这楞怂到底长了几颗脑袋,以为朕不敢砍了他?”
唐律,承天门外的登闻鼓,非有巨大冤情,不得敲响。而一旦敲响,皇帝必须接待鸣鼓之人,倾听其冤情!
可是那房二,他有个蛋的冤情?
看着李二陛下怒发冲冠的模样,李君羡激灵灵打个寒颤,大声应道:“诺!”转身大步走出立政殿,心里却对房俊崇拜得五体投地,放眼天下,也唯有这位能时时刻刻将陛下撩拨得火冒三丈,不过他也深感怀疑,是否这房二真的不知道“死”字是怎么写的?
这胆子也忒大了!
看着李君羡走出去,李二陛下压了压火气,想了想,沉喝一声:“来人!”
殿外,老太监王德无声无息的出现:“陛下,有何吩咐?”
李二陛下沉着脸:“汝速去东宫,将太子给朕请来。”
“诺!”王德躬身退出大殿。
东宫与太极宫比邻,有门路相连,毋须绕远,便可直抵东宫。
是以当房俊同长孙冲被李君羡带到的时候,李承乾已然端坐在李二陛下的下首处,只是神情有些惴惴,不知道父皇为何将他喊来呢?
房俊与长孙冲一前一后,进了立政殿。
抬头瞄了一眼端然稳坐的李二陛下,房俊刚想施礼,便听得身边“噗通”一声,长孙冲已然双膝跪地,大嚎一声:“陛下,请为微臣做主……”
然后,以头顿地,嚎啕大哭。
哭声嘶哑雄壮,激昂澎湃,似有无穷无尽的冤屈无法倾述,满腔悲情亟待释放,那一股感天动地的如海深冤足以令观者动情,闻着流泪。
便是那窦娥之冤,想必也不过如此。
房俊傻了眼……
他是真的没有想到,一贯以温润君子形象示人的长孙冲,飙起戏来简直不逊于古往今来任何一位影帝,那抽搐的肩膀,决堤般的眼泪,悲怮不已委屈到骨子里的哭声,足以匹配一座小金人儿……
太无耻了吧?
挑事儿的是你,敲登闻鼓的是我,所以应该哭的是我才对,你怎能抢我的戏份呢?
他却不知,人家长孙冲心里那是真的委屈……
的确,派遣兵卒去驱逐房俊的家仆,想要将野树林那块地抢过来,是他长孙冲命令的,无非是心里头嫉恨交加,想要狠狠的打一打房俊的脸面,出一口心头的恶气。
谁料想,打脸不成反好歹我也是堂堂驸马、皇亲国戚,更是神机营一军主将,你特么拖死狗一般对待我,跟杀了我有何分别?
长孙冲从小到大,一贯都是锦衣玉食顺风顺水,从来都是受表扬受夸赞别人家孩子的学习对象,几时遇到过这样的羞辱?这时候,脸面什么的,反正都已经被房俊狠狠的剥了一层,剩下的一星半点干脆也不要了,受气的小媳妇一般在李二陛下面前哭得肝肠寸断、我见犹怜……
他这么一哭,房俊有些懵,反倒不知所措了。
难道也跟着跪下哭?
哭,倒没什么,关键是我也哭不出来啊……
娘咧,你个长孙冲,不按套路出牌啊!事儿是你挑起来的,不是应该到了李二陛下面前诚心忏悔吗?
万般无奈,房俊也只得跟着跪下,干嚎了两嗓子。会哭的孩子有奶吃,长孙冲这么一哭,便显然处在了弱势一方,很容易得到同情分,更何况李二陛下本来就是个偏心的?
大殿里,一个驸马,一个未来的驸马,一时间哭声震天……
李承乾坐在侧房,很清楚的见到房俊一边哭一边使劲儿的揉眼睛,只可惜眼皮都揉红了,却也没见半滴眼泪。太子殿下实在是憋不住,只好抬手捂住了脸,他怕自己笑出声来……
李二陛下看着面前这两个家伙,只觉得太阳穴突突直蹦,气得眼前一阵阵发花,戟指指着房俊,咤道:“房二!你将长孙冲好生折辱,却有何冤屈在朕面前痛哭流涕?”
房俊止住哭声,抬手揉了揉眼睛,咦,这眼泪还真是揉啊揉的就揉出来了……
趁着眼角一点点的湿润,赶紧抬起头来,让李二陛下能见到自己“委屈的泪水”,凄然道:“陛下,非是微臣想要折辱长孙驸马,实在是长孙驸马做得太过,他罔顾国法,未得军令而在京师纵兵,已触犯了刑律,按律当诛!并且指使手下军卒擅闯微臣之民宅,烧抢打砸,将微臣的家仆打死打伤多人,更过分的是,野树林那块地是当初陛下赐予微臣,长孙驸马却仗着自己皇亲国戚的身份,恃强凌弱,想要硬生生霸占,这是将微臣往死里逼啊!俗话说,匹夫一怒,血溅五步,微臣眼看都活不成了,怎能不奋起反抗?不过臣仍然谨记大唐律法,并不敢动用私刑,可是长孙驸马家世显耀又身居高位,微臣官职卑微,唯恐各个衙门对其包庇维护,反而是非不分反咬一口诬陷于微臣,是以微臣不得不敲响登闻鼓,请陛下明察秋毫,不因长孙驸马的身份高贵而治其之罪,微臣,伏讫陛下!”
李承乾眨巴眨巴眼睛,忽然发现这房俊一身都是有点啊,就说这口才,啧啧啧,一点亏都不肯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