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势渐歇一场大雨使得关中各条河流水势暴涨幸亏去年关陇兵变之后溃兵无数、乱民遍地朝廷以工代赈大肆疏浚河道、加固堤坝才使得此次大雨没有造成决堤之水患。
广通渠两侧两支军队沿着泥泞的官道一路前行东宫六率稳固长安之后分别由屈突诠、李思文各率本部军兵直扑潼关对固守潼关的晋王叛军形成压迫之势。
因广通渠连接长安、潼关河道笔直通行顺畅乃至重要的漕运水道故而平素舟楫相连、热闹繁华沿途各县、镇多以此为生使得水道沿途各地极为兴盛被称之为“富民渠”。
只是如今关中不靖先是关陇兵变将关中打得一团烂泥继而又是晋王起兵漕运已经断绝河道之上空空荡荡便是沿岸各县、镇、村集的百姓也都被官员们警告驱逐尽皆留在家中不得四处走动以免惹祸上身。
故而两支军队一路顺畅无阻直向潼关逼去。
新丰城外、广通渠畔原本一处码头上供应往来民夫歇息饮水的茶寮内宇文士及与丘行恭相对而坐十余装扮成仆从模样的亲兵分散围拢左右紧张的盯着不远处河堤下官道上缓缓前行的军队万一有人向这边来便即刻护着家主撤退。
小雨绵绵头顶的布棚遮挡雨水宇文士及与丘行恭两人倒是安然适宜相对而坐就着油纸包裹的酱肉、点心小口抿着酒囊中的美酒。
看着行止有序、军容鼎盛的东宫六率军队丘行恭感慨道:“卫公不愧是当今天下第一兵法大家纵是古之名帅也很难有人居于其上。东宫六率原本不过是一盘散沙战力全无先帝将其交付太子之后经由卫公整编、训练使其战力一跃而出于十六卫中第一等级的地步再辅以火器便成为天下第一等的强军。若无这样的东宫六率何至于有今日之局势?”
现如今朝野上下对于东宫一路行来之走势已经大致有了认知公认其崛起之处便是当初李二陛下将东宫六率交付于太子之时使得太子终于有了可以完全统领的军队获得了梦寐以求的军权。
再加上房俊一手掌控的右屯卫这两支军队一同构筑成东宫坚不可摧的壁垒。
夯实了东宫太子的根基。
若非如此此前关陇兵变之时如何抵挡关陇军队的冲击?怕是未等李二陛下东征归来长孙无忌已经平定东宫而后拥立新储君局面截然不同。
甚至于当李二陛下东征归来之际纵使易储之心甚炙却也不得不投鼠忌器顾忌东宫六率与右屯卫之强横战力只能偃旗息鼓一点一点分化瓦解东宫的军力。
先是褫夺房俊的右屯卫大将军之职继而将东宫六率调往城外再将左武卫调入城中宿卫宫禁……即便李二陛下不曾驾崩想要彻底瓦解东宫的武装力量也需要三五年之久。
由此可见李二陛下对于东宫六率、右屯卫这两支军队之忌惮。
宇文士及喝了一口酒微微眯着眼看着小雨之中行进的军队相比于丘行恭他的感触更深。
若非之前的预估出现严重错误导致兵变之时遭遇东宫六率的强势阻击以及之后被右屯卫数度击溃时至今日关陇门阀必然已经重新回到贞观初年执掌朝堂的地位即便李二陛下出乎预料的活着回到长安也不能更改这一结局。
而李二陛下若是心如铁石执意欲将关陇连根拔起恐怕就要重蹈大业末年之旧事雄才伟略的李二陛下未必不会成为第二个隋炀帝……
然而正是仓促整军的东宫六率却死守太极宫挡住了关陇军队潮水一般的攻势最终致使关陇门阀陷入万劫不复之境地。
如非之后朝局动荡无论李二陛下亦或太子李承乾都需要关陇门阀来平衡朝局只怕此刻关陇门阀已经被彻底扫荡一空数百年基业烟消云散……
心底如波浪起伏感慨万千不过他到底阅历丰富经过太多大风大浪很快稳定心神与丘行恭碰了一下酒囊一起喝了一口问道:“此行说服薛万彻是否有几分把握?”
丘行恭吃了口酱肉沉思片刻咽下酱肉摇头道:“未至跟前谁敢轻言成败?不过薛万彻其人虽愚钝迟滞性情暴戾却颇知忠义当年隐太子之血仇未必便忘得干净只需他心中尚存一分愤恨将其说服的几率便会增大一分。”
河东薛氏乃海内望族更是“关西六大姓”之一门庭高贵人才济济。薛万彻之父乃前隋左御卫大将军薛世雄薛万彻兄弟几人也都出仕隋朝官拜将军。
其后入唐三兄薛万均入秦王府成为秦王心腹薛万彻则被隐太子李建成网罗麾下对其即为信重。玄武门之变当夜得知秦王于玄武门击杀李建成薛万彻干脆引兵勐攻秦王府想要将秦王阖府上下一并捉拿以为人质只不过久攻不下秦王又命人带着李建成、李元吉的首级前去劝降薛万彻始知事不可为遂引兵逃出长安遁入钟南山。
这种人最是一根筋即便最终投降可只要他心中残存一分对李建成的忠诚便永远不会磨灭。
寻常时候自然唯李二陛下之命是从可一旦有机会必然会被心中那分忠诚所左右:还有什么是比覆灭李二陛下金典册封的太子更好的复仇方式?
宇文士及点点头虽然心中对于丘行恭未必尽信始终觉得不太稳妥但不可否认丘行恭的观点很有道理即便薛万彻与房俊关系再好那也不过是私交而已如何与心中大义相提并论?
丘行恭回敬与宇文士及喝了口酒目光看着官道上主力渐远的军队不经意问道:“不知郢国公此番入关又是所谓何故?”
宇文士及警惕未失随口答道:“如今左武卫猬集于长安西市卢国公的地位太过重要若能尝试劝说其反正则大事指日可待。虽然希望不大但也要竭尽全力予以说服。”
丘行恭面色流露出一丝担忧低声道:“如今长安城里里外外皆被‘百骑司’把控李君羡那小子很有几分能耐郢国公出入长安定要小心谨慎不容有失。”
“母须担忧”
宇文士及目光从丘行恭脸上挪开轻笑道:“兄弟夺嫡、手足争位这是天家之事与叛乱不同。所以当下朝中文武大多静观其变对双方都抱以同情与晋王暗通款曲者不计其数吾出入长安自然有人掩护不必在意。”
丘行恭低下头吃肉目光幽深:“既然如此那咱们便在此兵分两路吾由此北上渡过渭水前往右武卫营地郢国公则顺路入长安。”
宇文士及点头:“正该如此。”
待到吃完饭亲兵收拾停当天色已黑两人于路边作别。
宇文士及提醒道:“薛万彻其人愚笨不可以常理度之你前去说服定要讲究方式方法切不可将其激怒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关中人人将房俊称之为“棒槌”盖因房俊时常恣意妄为、不管不顾但若说谁别房俊还“棒槌”则非薛万彻莫属。此君头脑简单行事更是率性且喜怒无常常人很难揣摩他的想法自然对其行事风格愈发不能适应。
万一丘行恭寻上门去薛万彻二话不说将其捉拿斩首那可就悲剧了。
这种事薛万彻绝对干得出……
丘行恭笑道:“郢国公放心便是告辞。”
“告辞!”
两伙人在此分别宇文士及看着丘行恭带人上了一座木桥越过广通渠径直向北直至对方身影隐没在黑暗之中才回身对身后一个亲兵道:“即刻返回潼关告知晋王殿下一定要仔细甄别丘行恭传回的任何消息若有拿捏不定之处待吾回到潼关之后再行商议切勿轻信以免耽搁大事。”
“喏!”
那亲兵领了口信当即转身向着来路飞奔而去。
宇文士及领着亲兵向前行了大概一个时辰已经出了新丰地界临近骊山脚下于一处村落边缘早已等候在此的一行人迎上前来当先一个年轻郎君一袭青衫、面如冠玉笑着抱拳道:“晚辈恭候久矣。”
宇文士及面上带笑眼底的喜色却几乎遮掩不住大步上前呵呵笑道:“居然是景仁贤侄前来着实令老朽喜出望外啊。”
年轻人执礼甚恭、一揖及地被宇文士及上前拉起之后才微微躬身指着身后一辆马车道:“此地不宜久留还请郢国公等车与我一道入城。”
宇文士及看了眼马车上的徽记道:“如此老朽愧受了请。”
“请!”
待到宇文士及等车年轻人也翻身跃上马背三十余骑自暗处走出皆是顶盔掼甲、全副武装的正规军汇合一处向着不远处的长安城疾驰而去。【本章节首发沧元图书网,请记住网址(https://Www.CangYuanTuShu.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