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渐深萧瑀心满意足的告辞离去走得时候依旧是后门不虞被人看到
对于如此轻易说服于志宁改投门庭他早有预料身在东宫的于志宁这些年已经逐渐不被太子重用地位屡屡下降待到房俊成为东宫砥柱之后更是靠边站家族利益无法得到保障。
更何况现在陛下易储之心坚定东宫储位朝不保夕?
对于门阀世家来说藏书再多、学识再广却独独不信“忠义”二字。
帝王手执日月、代天巡狩将整个天下万里河山、亿万黎庶视为私产生杀予夺理所当然。可同样生而为人王侯将相宁有种乎?自两周以降世家门阀已经不知兴废多少国家、扶灭多少帝王在他们眼里帝王也与常人无异。
你做得好能够确保我们的利益我们便扶持你大唱赞歌宣扬忠义;
你做得不好损害了我们的利益我们便推翻你将你的名声玷污、摸黑留在史书之上遗臭万年然后再推举一位能够代表我们利益的帝王。
甚至于彼可取而代之
可以说世家门阀对于皇帝既无忠义、更无敬畏世家存世之主要目的便是延续家族血脉传承家族利益
萧瑀走后于志宁坐在书斋之中愣愣出神。
当年他被授予太子左庶子教导太子、辅佐储君亦曾一腔忠诚、满腹热血誓要扶保一位明君光耀千古顺带着给家族攫取庞大利益代代昌盛、与国同休孰料世事无常、照化弄人今日却升起悖逆之心。
可这又岂能怪他呢?
固然太子对他素来优容宽厚但家族利益为先时至今日不得不行此下策
于立政轻手轻脚的进来让侍女将桌上茶具收走擦拭干净然后摆手斥退侍女站在父亲跟前犹豫了一下轻声道:“父亲此举是否有些不妥?”
于志宁这才回过神看着儿子挑了下眉毛:“嗯?”
于立政道:“吾家乃鲜卑贵族与关陇同气连枝然则当初关陇兵谏之时未曾守望相助、共同进退固然因此躲过一劫却也落下不仁不义之名声。今日若再背离东宫怕是天下人皆视吾家唯利是图、不忠不诚又如何立足于天下?”
这年头名声是极为重要的尤其是对于世家门阀来说。
违背道德之事可做丧尽天良之事可做首鼠两端、背信弃义之事更是不在话下但所作所为必须寻找一个冠冕堂皇之借口予以遮掩。就譬如世家皆乃大地主整日里盘剥农户、敲骨吸髓但依然时不时要拿出些钱粮赈济孤寡、修桥铺路。
一旦遮掩不住便是人人喊打、声名狼藉族中子弟再想入仕为官自是难如登天。
元氏一族为何绵延百年却猝然崩塌?便是因其“活殉”之恶举践踏道德之底线为天下人所唾弃。
事实上“活殉”这种事几乎每一个世家门阀都这个干皇室更是堂而皇之殉葬妃嫔却偏偏元氏承受了天下人的反噬
名声臭了家族基业尽断。
于志宁却不以为然:“只需晋王登基自可粉饰过往届时舆情尽在掌握谁敢说咱们家的不对?成则王侯败则寇如此而已。况且今日若不依附晋王他日必遭打压洛阳于氏之下场怕是比之关陇更加犹有过之。为夫身为于氏家主焉能面对灾祸却畏首畏尾?”
长子说的自然在理但眼下局势对于东宫极为不利按部就班只能沉沦不起待到东宫崩颓他们这些依附于东宫的世家又岂能落得好下场?唯有置诸死地而后生才能让洛阳于氏挣脱东宫这条漏水的破船另辟生路。
孔颖达、房俊等人简直异想天开由古至今岂有真正宽仁之帝王?即便又也只是在皇位稳固之情形下毫无顾忌的向世人展示其直率敦厚只要皇位尚存半分危险必是冷酷决绝、不择手段。
当下李二陛下固然舔犊情深希望保全太子但他日无论哪一位皇子上位首要之务便是剪除废太子彻底扫清皇位威胁就算陛下殡天之时留下遗诏保存太子也无济于事。
届时就让孔、房之辈“忠贞之士”为太子陪葬吧
于立政知道说服不了父亲默然不语。
世家子弟自幼经受之教育便是家族利益为先为了家族利益可舍弃一切难道当真如父亲所言为了区区一个直名便任由家族自他手中坠落深渊、血嗣断绝?
那是比死还可怕之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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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禾原崔家庄子。
上午还是响晴天不知何时一阵凉风拂过古塬天上的乌云便浓密起来有如铅坠一般风里都夹着几分水气黏稠得令人浑身不爽
崔敦礼坐在堂中椅子上看着对面中年人端着一碗冰镇酸梅汤一口气抽干搁下碗长长的吐出一口浊气叫了声“豪爽”忍不住抽抽嘴角神情颇为无语。
中年人用袖子抹了一下嘴巴斜眼瞥见崔敦礼的神情不满道:“怎地入京几年整日里与达官显贵们厮混便自觉高人一等连兄长也不放在眼中?”
崔敦礼无奈摊手道:“兄长何必这般言语?您长途跋涉远来京中还是多歇息一番明日小弟在京中松鹤楼给你摆酒设宴、接风洗尘今日便先行告辞。”
言罢起身欲走。
他虽然出身博陵崔氏但如今已经与家中渐渐悖离双方道不同、谋亦不同实在是无话可说。
中年人“嘿”了一声瞪眼道:“素闻平康坊乃天下烟花胜地坊中花魁俱是天香国色、品性俱佳你不请我去嫖一回花魁见见世面反倒是去甚酒楼饮酒待到回去家中被弟兄们问起那花魁是何滋味你让我如何去说?”
崔敦礼只得一口应允:“行行行平康坊总行了吧?京中二十八花魁你看中哪个明日便让哪个作陪。”
中年人摸了摸颌下胡须上下打量崔敦礼一番颔首道:“听闻京中花魁背后俱是贞观勋臣、王族显贵所扶持你既然敢夸口相中哪个便让哪个作陪显然在京中混得不错。”
由古至今作为青楼楚馆那等销金窟当中最当红的姐儿从来都不是有钱便能随便嫖的到了那个层次已经超越了金钱步入更高的境界。
能够有资本说出一句“相中哪个就让哪个作陪”这样的话数遍长安城也不会太多。
这位从弟区区一个兵部侍郎显然能量极大
崔敦礼苦笑淡然道:“家中对我素来不满不正是因为如今在兵部有几分实权越国公面前说得上话?若非如此怕是早已忘了我这个孤身入京辛苦打拼的子弟了。”
他能够入兵部担任侍郎一职与其说是家族势力扶持还不如说是倚靠自身能力拼搏出来的。当年他孤身在京每逢难处左右无人帮扶只能殚精竭虑苦苦支撑家族在哪里?
等他有了一些权势前程一片大好家族便迫不及待的围上来试图利用他的权势为家族攫取利益又与敲骨吸髓何异?
如今他与家族貌合神离不听宣调家族便想要以“孝悌”之命来施以打压如今更是将他这位族兄派来长安欲实施监督
简直做梦。
博陵崔氏乃东汉经学家崔骃的后裔崔骃八世孙崔懿生八子共分六房博陵崔氏由此而分眼下这一劫自然凶险但只需迈过去他崔敦礼便算是鱼跃龙门自此天高海阔前程似锦便是自立一房又如何?
中年人收起玩世不恭的神态目光微微眯起紧紧盯着崔敦礼良久方才缓缓说道:“你当真打定主意了?”
崔敦礼抿着嘴唇神情坚定:“我之所以与家族划清界限实在是此次事件风险极大一旦失败可以避免牵累家族。当然家族这些年并未予我太多支持若侥幸成功我也不会任凭家族索取无度。”
风险与收益冲来都是构成一定比例天底下哪里有只享收益、不担风险的好事?
反之亦然今日你们不愿承担风险他日若事成自然也就别想什么好处。
中年人坐在椅子上抬头看了看堂中布置忽然问道:“当日余庆便是在此遇害的?”
崔敦礼神色木然缓缓颔首。
中年人默然片刻终究长叹一声摆摆手道:“你自去忙你的前程吧只当愚兄未曾来过不必理会不过家族也并非如你想象那般冷酷无情否则又如何世世代代传承不衰?假若他日走投无路之时还当谨记你崔氏子弟之身份大不了剥去官衣、一撸到底返回山东种菊篱下总会有一个善终。”
山东世家的确不如往昔可蛰伏山东这么多年族中元气恢复势力膨胀即便是李二陛下也不敢公然与山东世家为敌。
若想保住族中一个子弟即便因其参预废立储位也不算难事。
当然能不能保得住是一回事愿不愿出手则是另外一回事【本章节首发沧元图书网,请记住网址(https://Www.CangYuanTuShu.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