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的御书案前放着一张破旧泛黄的羊皮卷,上面的字很大,而且字迹工整,笔体娟秀,一看就不可能是外族人写的,即便一般的大宋子民也未必能写出这么好的字来。
“看来完颜兀术身边的谋士也不乏我大宋朝的人啊!”皇上微微出神感叹道。
秦桧没有说话,但却想起了两次前往与金兀术相见时都曾有一个书生打扮模样的人在他身旁,而且金兀术贵为金国最具权势的人物,对那个书生却仍然很是尊重。
但对于那个书生他印象已然不深,他话语似乎很少,老爹说看不出他身上有什么高深的修为,甚至不像是一个习武之人,只是这个人一定很特别,或者也可以用神秘来形容。
除此之外,为完颜兀术谋划的还有三个深不可测之人,飞云使、乱神使和破军使,三人不仅修为深不可测,就连所使用的武功招式都完全不同于天下各个门派,有人说他们其中必定有四大门派的影子,只是没有人能够想象一向不管世俗中事的四大门派为何突然参与天下逐鹿当中,若真是如此,那么本来微妙当中尚可寻求一丝平衡的局势立即就有了极大的改变。
毕竟四大门派只需其一就足可以影响天下格局,这是包括各国皇室都无不承认的事实。
“岳飞死议和成……”
“完颜兀术的口气可真是大啊!”皇上目光转向深沉,说道。
他闭上了双眼,久久没有睁开,心中好像还在挣扎着什么,现在形势依然明了,一边是他期盼已久的议和与难得的和平休憩时间,一边是刚刚立下大功的大将,即便他再次被“苗刘政变”留在心中的阴影触动,已经在心里隐约决定牺牲岳飞,但冷静下来还是有些难以抉择,毕竟杀害功臣,那是要背负历史骂名的事情。
秦桧躬身拜道:“陛下,臣知道陛下心中虽有意议和大事,但若是以牺牲大将为代价臣深以为不可,只是……”
皇上立刻问道:“只是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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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是前不久兵部尚书曾接到军中告发状纸,其中竟牵连到了岳将军,曹尚书不敢懈怠,于昨日讲给臣听,臣也无比悍然!”
“竟有此等事情?快快说来!”
秦桧目光看向皇上,只见他脸上并没有太多表情的变化,似乎对自己突然提起的事并未感到多少意外。
“前些日子,兵部接到军中都统制王贵与副统制王俊告发岳将军手下一员先锋校尉密谋造反之事,而且有其与我大宋各处守军互通信件为凭证,若不是眼见为实,臣亦不敢相信,张宪因不满朝廷召岳将军班师回朝,暂时削夺其手上兵权,其在信中竟要各处守军假称边塞又被侵犯,以助岳将军重新掌兵岳家军!”
“什么?”皇上听罢许久才只说出这两个字来,脸色也立时变了。
“朕还以为岳飞只是在朕面前陈述心中抱负,想要再次领兵北伐,却万万没有想到他竟如此贪恋兵权,真是……真是枉费朕如此倚重于他,其心可诛,其心可诛啊!”
“陛下,您万不可如此动气……”萨公公一直没有说话,此刻见皇上真的动了心火,才赶紧上前劝慰道。
哪知皇上竟直接甩开他想要扶住自己的手,狠狠的拍在龙书案上,说道:“秦相,此事事关重大,大宋军队万不可成一家之姓,现命你着手详查,兵部、大理寺皆任凭调遣,务必要查个水落石出!”
秦桧躬身下拜,缓缓称是,但左右一想,又道:“可是此事毕竟并非岳将军直接所为,若要将部将张宪拿下,不知岳将军要如何处置,还有他身边长子岳云武艺高强,力大无穷,恐怕不是大理寺那些衙役所能对付的了的!”
皇上双眉紧皱,来回的走了几步,突然停了下来,声音有些沙哑的说道:“若有抗命,皆视为谋逆!”
……
秦桧手里捧着圣旨,跟萨公公一前一后的走出了大殿。
他走着走着,忽然停了下来,微笑着看向身后的萨公公,说道:“萨总管,陛下这两日以来可是发生了什么,怎么我看他心思越发深重了?”
萨公公恭敬的点了点头,说道:“不瞒秦相大人,陛下昨日深夜把所有人屏退之后,只留他一个人独自在嘉明殿中待了许久,似乎是什么事触动了他想起那件事来!”
他虽然没有明言,但秦桧岂能不知他所说的“那件事”指的是什么?
“有些事真不知是好是坏啊!”他有
些感叹的说道,目光却一直盯着萨公公的表情。
萨公公双手仍旧插在宽大的衣袖当中,面带着微笑,却笑而不语。
秦桧看着这个在皇上身边跟了许多年的老太监,他虽然一直谦卑、恭谨,做什么事,说什么话绝不会超出职责范围,就算是做过什么隐秘之事,也都是按照皇上的安排行事,那么也就算不上什么隐秘之事了。
但不知道为什么,近来每次见到他,秦桧总会有种很特别的感觉,会不由自主的想到那颗完颜兀术留在临安城里的另外一枚棋子,他曾查过,最有可能的就是百岁阁这个神秘的杀手组织,但绝不可能是十二罗刹其中的任何一人,哪怕阁主夜烬也不是,因为他们都还太年轻,必然是不可能担负起这份隐秘的职责。
唯有那位最为神秘的老菩萨,临安城里除了夜烬,恐怕再也没有人见到过他的真实面容。
想到这里,秦桧笑着笑着突然说道:“佛祖度世,菩萨慈悲,不知道萨总管在深宫当中待了这么些年,是否还有慈悲之心啊?”
萨公公不慌不忙的抿嘴笑了笑,回身望了望那座整个皇宫里最为高大巍峨的宫殿,然后说道:“在这座外面看起来辉煌的皇宫深处,永远都有人穷极一生都想象不到的事发生,昨天还欢腾喜悦的小燕子可能明天一大早就消失无踪,所以对于有些人来说,慈悲确实是一个很奢侈的词啊!”
“倒是秦相,一家老少欢乐融融,听说掌上明珠已得陛下亲自下旨赐婚,那真是普天同庆的大喜事啊,只是眼下朝局不明,莫要再出个什么秘密杀手做出什么出格的事来,故而秦相还是多多提醒夫人和小姐少出些门才是!”
说完,萨公公便没有丝毫犹疑的走了,秦桧自然明白这位总管大人方才所说已然明白自己在试探他的身份,没想到的是他留下的这些话竟反而让自己愣住了。
他深深的吸了口气,目光变得无比阴沉。
“若他就是老菩萨,一直暗中掌管着杀手组织百岁阁,那么万安寺的刺杀行动是否也就是他策划指挥的?”
任谁都看得出,丛林深处自杀身亡的杀手虽然都穿着大宋军中的服饰和特制的武器配备,可只要稍微一想就会明白,韩世忠半生光明磊落,虽然并非同路之人,但不可否认他是个大丈夫,大丈夫就不会做那样阴险之事,所以万安寺刺杀绝不可能是韩世忠指使的,只是当时形势所迫,包括皇上在内,大家纵然心知肚明,可还是给了韩世忠革职的处置。
“这位总管大人真不愧是在皇宫之中沉浸多年,说话也是这般的滴水不漏!”
他又看了一眼萨公公离去的背影,发现他已经不再像在人前一样卑躬屈膝,而是挺直了身子。
……
驿站里,岳飞跟韩世忠坐在一起,韩世忠正在娴熟的拿起炉灶上已经煮沸的水,把杯具冲泡之后,装满茶叶。
岳飞记得他认识韩世忠的时候他从不饮茶,因为他只喝酒,他说酒性烈,壮怀激烈,是为豪杰。
可现在他好像完全变了一个人一样,性情也冲淡了许多。
“韩兄……”
岳飞手按住了一只杯子,想让韩世忠暂时停下来手上的动作。
“你真的已经对朝廷如此失望了吗?”
韩世忠抬起眼来,望了望近在咫尺的岳飞,说道:“我终究已经老了,心中的抱负自然也老了,就像我曾经只喝烈酒,而现在却滴酒不沾!”
说完,他又继续把烧开的水壶拿了起来,把茶先洗一遍。
“不过鹏举……近来我直觉愈发不好,劝你还是暂避锋芒才是,这些年来我解甲归朝,离陛下的距离比你近,他心中藏了太多的东西,一旦触动了,绝不是好事!”
岳飞淡然笑了笑,说道:“我又何尝不知,但你不知道那日我奉旨班师时一路上所见到的景象,本是逃难如流的百姓都跪在道旁,泪流满面的问我,是否朝廷已经放弃了他们,任他们被金人宰割?”
“每每念及此景,我都难以入眠,深觉为天下计者,民心不可负,更不可久负,所以在入临安之前,我便已想好,即便是一死也要力争北伐,收复我大宋的大好河山!”
韩世忠见他说的真诚,却不禁叹息,只是他深知军中之人的脾性,就算是自己再怎么劝,也是拉不回这头已经跑出去的牛。
院子里,岳云和张宪正在无事发呆。
“大公子,你说咱们都来临安这么久了,牛二哥他们在干什么?”张宪问道。
岳云想了想说道:“也许他此刻也在念道我们!”
“我怎么总感觉大帅他一直都忧心忡忡的,难不成皇上不放咱回去了?”张宪苦着脸说道。
岳云没有回答他,却猛然想起一事,问道:“你给几位将军写的信可有回音了?我怎么总觉得此事不告知父亲实为不妥?”
张宪摇了摇头,说道:“当年王贵他们那些人都曾受过元帅的恩,此刻要他们帮些忙又有什么了?”
“我不觉得有什么不妥!”
就在这时候,外面传来一阵喧哗之声。
岳云眼尖,一眼就看到了洛北正被守门之人拦住,似乎有什么着急之事。
他赶紧跳起来,说了句:“我们过去看看!”
洛北被驿站守门之人拦住,好在岳云和张宪及时过来,他来不及去管那些“狗眼看人低”的守门人,拉着岳云便往里走。
“洛北怎么了?”岳云知道洛北必然有事,问道。
“我马上要见岳伯伯,朝廷的人很快就要到了!”洛北的声音很急促。
“什么?朝廷什么人到了?”岳云不解道。
“派来捉拿你们的人!”
这时候,他们刚走到岳飞房门前,就听到一阵阵极富规律的马蹄声、脚步声,还有兵器、甲胄的声音传来。
驿站的外门“铛铛”两声被踹的大敞四开,然后手持长枪的军士便如两条流水一样涌了进来。
洛北回头一望,不禁心往下沉,赵瑗把朝廷要将岳飞等人抓拿押入大理寺的消息传递给他,他便一刻未停的跑来驿站,没想到终究还是迟了。
卫兵左右站立,然后从外面走来两个人,一人身穿官府,面色如铁,洛北一看就认了出来,正是大理寺卿齐麟。
而另外一个人全身武装,他也认识,乃是他初入临安时破获黑店当晚带兵前来为难还差点与王怀安起了冲突的梁子衡。
他们两个人的出现,自然就代表着大理寺和卫城司。
齐麟和梁子衡并肩而站,互相对视一眼,然后还是梁子衡抿了抿嘴,提高嗓音道:“驿站之人莫要惊慌,此次前来只是要带岳飞岳将军与手下两位部将回去问话!”
他目光落在了岳云和张宪身上,短暂的低了低头,然后面色阴沉的看向他们。
“两位可是岳云、张宪吗?”
岳云拍了拍洛北的肩膀,让他先去屋中,自己和张宪回身,他长身玉立,面对梁子衡和他带来的两队人马仍旧面不改色。
“在下正是岳云,这位是张宪,还未知晓大人是哪个衙门?又因何事来抓拿父帅与我等仨人?”
梁子衡对眼前这位年轻的将军不禁微微点头,说道:“在下卫城司副司使梁子衡,有人向朝廷举报张宪私自与边军同信,密谋谎称边事不宁,以此骗取兵权,此举说的重点可视之为谋反!”
岳云一听,不禁双眉紧皱,没想到一直在担心的事还是发生了。
张宪双眉一挑,不禁怒道:“这事是我一个人所为,与其他人没有任何关系,你们若要抓反贼就抓我一个人便是!”
梁子衡见他犹如愤怒金刚,心中也升起一阵怒意,正要让手下兵士上前,却被齐麟拦住。
齐麟朝他微微点头,然后面向岳云说道:“公子,不管几位是否有谋反之心,我们现在是奉了圣旨请你们回去,我想凡事只要调查清楚便能还之清白,若是两位将军在此与我等发生冲突,那就算是落实了罪名了!”
“你觉得如何?”
就在岳云与张宪不知如何是好的时候,岳飞已然从屋中走了出来,他一身长衫,一脸平静的看着眼前的阵势。
他朝梁子衡和齐麟抱了抱拳,然后扫了一眼岳云和张宪,沉声说道:“齐大人所说不错,你们二人不可胡闹,我岳家军子弟只有忠心报国,又岂可抗旨不尊?”
说罢,他轻轻的回头,看了一眼身后的韩世忠和洛北,然后点了点头,再不迟疑的走了出去,岳云和张宪愣了愣,见岳飞如此,他们也只能低头任命。
梁子衡带兵将岳飞和岳云、张宪押着出了驿站,齐麟望着不禁他们三人的身影,不觉间落的满眼悲凉。
“哎,这天下到底是怎么了?良将何辜,良将何辜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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