旭日初升,满天朝霞。
西湖水面波光粼粼,断桥和雷峰塔的倒影也随着涟漪一阵阵荡漾。
这时候,临安公子汪锦瑜乘骑而来,正在桥上急急的呼唤着“秦希”,显然秦希生气跑了出去,这一夜对于很多人来说是个不眠之夜。
不管秦希与王夫人的感情如何,她到底是相府的千金,若是真的出了什么事,那整座临安城都要被翻个底朝天。
汪锦瑜出现没多久,只见一队人马也赶了过来。
秦希回眸一望,脸上的轻松和笑容顿时收敛尽去,可是对于汪锦瑜她总是留有几分情谊的。
“你家里人来找你了!”洛北说道。
秦希又转过头来,显然也有些不知道该怎么样选择了,昨夜被母亲抓到偷出相府,情急之下说了几句“以下犯上”的话,被打了一巴掌,她又何曾受过那样的气?于是直接跑了出来。
本来就是想跑出来让家人找不到自己,好让他们着急一下,后来遇到了洛北,这一夜过得她反而忘了昨夜的事。
可在天亮的时候,找她的人就到了,她还完全没有心理准备,不知道该不该就此回去,要是回去了跟母亲之间又如何相处?这是个极大的难题。
还有就是洛北,他陪了自己一整个晚上,这时候若是就这样回去了他该怎么办?难道就这样丢下他么?
“要不我们趁他们还没发现快点逃走?我……我还不想回去呢……”
话虽然出了口,但洛北听得出,秦希在说的时候自己也没有几分底气。
“你家里人肯定找了你一整个晚上,他们说不定早就急死了,还是快些跟他们一起回去!”洛北温言劝慰道。
“那你……怎么办……”秦希脱口而出。
洛北笑了,笑的很是欣慰。
他望着美丽而神妙的西湖,说道:“我就跟这西湖的水一样,永远都在那里,你什么时候想见我了,我就一定会出现的!”
就在他们两个在讨论去留问题的时候,汪锦瑜也看到了他们,吩咐身后的人不许擅动,自己一提马缰,黑驹长嘶一声,直奔洛北二人而来。
洛北目光微动,对于这个如明月美玉般的人物,他总是有种说不出的感觉,也许是自己跟他相比实在是太过暗淡。
离他们还有一段距离的时候,汪锦瑜跳下马来,展开功夫犹如一只矫兔般在草间飞驰,洛北看得出,临安公子并不是个长得好、家世好的“花架子”,他的武功不弱。
汪锦瑜满脸的尘色,眼里满是血丝,显然也是一夜未睡,在见到秦希的那一刻,他脸上的忧色才被轻松代替。
“小希,我可算是找到你了!”他温言说道。
秦希下意识的向后退了一步,正好与洛北并肩而立。
“我什么时候要你找了?”她脸上没有一点笑意,冷冷的说道。
汪锦瑜也不着恼,只是陪着笑,秦希的话差点把他噎的半死,他脸上的笑容逐渐变得尴尬,但仍旧是不失礼貌的笑容。
汪锦瑜知道自己再说下去一定还会碰壁,于是就把目光转向了洛北,上下打量,眼神里满是疑惑,秦希在临安城里所认识的人他几乎没有不知道的,可洛北却颇为陌生,打扮也根本不是他们“圈子里”的人。
他眼神一闪,上前一步走的离洛北又近了些。
在那一瞬间洛北下意识的握住了拳头,哪知道秦希快速的挡在了洛北面前,双手叉着腰,说道:“汪锦瑜你要干什么?”
“昨天夜里要不是他我可能早就跳到西湖里了!”
汪锦瑜一怔,随后意识到秦希的想法,她一定是误会自己不敢把她怎么样,转而想要去把在她这里吃的憋撒在洛北身上。
他赶紧后退了两步,使劲儿的摇着双手,说道:“你可别误会,我只是看到这位兄弟很是面熟,应该是在哪里见过一面才是,只是我记性实在太差……”
没等洛北答话,秦希说道:“你这记性真是越来越差,那次在南城的花船上,当时我也在!还有他叫洛北……”
汪锦瑜轻拍了一下自己的脑门,恍然大悟道:“对了……”
他目光炯炯的看着洛北,笑道:“上次时间仓促,没能与兄台多聊几句,但兄台的武功在下倒是十分钦佩的!”
“你的也不弱!”洛北点了点头,说了句。
汪锦瑜抱了抱拳,然后看向了秦希,目光少了与洛北相视时的锐利,变得很是柔软,说道:“小希,不知道你们是怎么认识的?”
秦希皱了皱眉,说道:“管你什么事?”
她撇着嘴又继续说道:“你只管记住他是我……最好的朋友……若是哪天要我知道你找他麻烦,我定然不会放过你就是了!”
汪锦瑜一怔,但很快又笑了起来,赶紧摇头说道:“小希你这可是误会我了,他既然是你的好朋友,我自然是把他也当成朋友的,又怎会随便的去找什么麻烦?”
秦希这才勉强点了点头,转过身,拍了一下洛北肩膀,说道:“放心,他绝不敢对你怎么样!要不然我……”
洛北看着秦希,攥紧的拳头才缓缓松开。
“我……”
他不想说“我不怕”,但看着秦希明亮的目光,再也无法把心中的想法说出口来。
“我自然信你……”
他在心里暗想:“你只记得见过我一次,可我见过你却不止一次……”
这时候,桥上跟汪锦瑜一起前来的人群当中一阵喧闹,三人都回头去看,只见一个软轿缓缓走上桥来。
轿帘掀起,从里面走出一位身材颇为高大的中年人,他头上戴着一顶黑纱帽子,全身素袍,看起来就是个读书人模样。
他站在桥上探手望过来,一眼就看到了秦希,立即大声道:“还不快去把小姐请过来!”
只是如此一句话,便把身边的人吓的神魂出窍一般,赶紧下了桥,跑了过来。
汪锦瑜一看,送了口气,说道:“小希,你看那是相爷他老人家亲自来寻你了!”
秦希也随之望去,看到中年人的一瞬间,目光也是一缓,但很快她便对着汪锦瑜气道:“肯定是你派人前去报信,要不然他怎么会来的这么快?”
汪锦瑜知道她这么说只不过是“嘴硬”而已,在看到秦桧到来的那一瞬间,她心中的气恐怕早就已经全都消了,于是不管她怎样“责备”自己,他也只是浅笑不语。
果然,在确定来的人就是自己的父亲之后,秦希再也忍不住跑了出去,奔向那个温暖的怀抱。
秦桧早早伸开双臂,看着受了委屈的女儿扑进自己的怀里,他抱住了这只飞回来的“小鹿”,大手抚着她的长发。
“爹……”秦希一头扎进他的怀里,再也忍不住心中的情绪,开始大哭起来。
“好了,好了,什么都不要说了,有爹在,一切都会好的……”秦桧见女儿安然无恙,这才松了口气,安慰着说道。
只是他的这一句话更加触动秦希的心事,哭声非但没有止住,反而更厉害了些。
这些年来,若不是还有父亲的宠爱,恐怕秦希早就受不了府上的风言风语,那次与洛北等人去岳飞军营的路上她便有心出走,却没想到再次回到朱仙镇时,就被老爹和父亲逮个正着。
他在朝堂之上是一时权势无两的丞相,斡旋于天下风云当中,权衡利弊,揣测“天机”,早已心思深沉的少有人能真正走近。
像他这样行走于权与势中间的人,心思如海,远不是表面所能看得清的,唯有这个女儿,他从来视如明珠,不但要护她周全,更小心翼翼的不让她接触那些云诡波绝的庙堂争端,只望不管未来世间如何,自己如何,她都能心如明镜,不受世俗侵染。
这些年来他如何不知秦希与夫人之间的隔阂,只是这些事他不知该从何说起,更不知道到底该不该将一切都告知夫人,到那时秦希的身世必定不会再是什么秘密,那样一来又会对年纪尚幼的秦希造成多大的影响,他不确定,所以便闭口不言。
秦相抱着哭泣不止的女儿,身子微转,目光看向身后。
在他身后,老爹长须闪着银光,犹如断桥上静立的雕像。
汪锦瑜和洛北还站在湖边的草丛里,望着秦希回到了父亲的怀抱,父女相拥的场景好像比远天上冉冉升起的那轮旭日的光辉更加温暖。
汪锦瑜缓缓转过身来,面对着洛北,他笑得很从容,不像洛北一样显得有些拘谨,他抱了抱拳,说道:“你叫洛北,我记住了,多谢你对小希的照顾!”
洛北也学着他抱拳,可是不知为什么总是有些别扭。
“她说……我是她……最好的朋友……”
汪锦瑜双眉一展,笑道:“我们俩从小一起长大,小希虽然平素任性了些,但心地总是好的,你能认识她,跟她成为好友,也是件好事……”
他负着手,迈了出去,然后又转头说道:“刚才说的话不变,你既是她的好友,那就是我的好友,以后若是在临安城里遇到什么为难的事就到汪府找我!”
洛北眼看着秦希与父亲上了那顶软轿,轿夫小心的抬着轿子缓缓下了桥,
他吐了口气,自言自语道:“父女俩归于安好,想必秦希以后不会再受什么委屈了?”
汪锦瑜上了黑色良驹,一提马缰,黑马前蹄高高扬起,然后他双腿微微用力,最后看了一眼仍站在湖边发呆的洛北,打马而去。
洛北站在西子湖畔,望着渐渐被阳光驱散黑云的天际,一时默然无语。
“最好的朋友……”
他闭上眼睛,眼里一阵酸涩,这一刻,不知为何,全身竟有些微微的颤抖。
“如果我再与你走的近些,那个梦会不会有一天真的变成了现实?”
他双手抱起了头,想要止住此刻的想法,可是越是想要控制,就越是难受。
洛北转过身子,因为他发现旭日洒下的光辉照的他双眼生疼,但很快心中不禁一寒。
“难道我真的是天生黑暗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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