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在太阳真正出来之前,白色的雾越来越浓。
洛北走在雾气当中,看不到前面的路到底是通向哪里,他只是漫无目的的向前走,雾是水做成的,一挥即散,但很快又会重新聚拢。
他想起曾经在君山之上,那一层层稀薄的雾气,犹如云海,看起来浩渺至极,比眼前的不知要美上多少倍。
那时候他还不知道万如海竟是那样的恶,还天真的以为神医能为他救回他的小婵姐,与如今相比,心境已算是纯真无比。
在那之后,他的小婵姐死了,死在神医万如海的魔爪之下,在那场生死劫难当中,他背负了太多的东西,也再没有那时与秦希一起站在云海边上举目眺望胜景时的心境。
想到秦希,洛北不禁苦笑起来,想不到自己与她相识那么长时间,一直都没有发现她竟是个女孩子。
所以,在花船上再见到她时,秦希已经不是那副少年模样,而是换成了一个美丽的少女,即便深陷危险当中,她也还是脸上仍旧洋溢着那般阳光的笑容,给人的印象是富家子弟的任性和骄纵,还有就是阳光、洒脱。
但在洛北眼里,秦希不止有这一面,她也曾彷徨,也曾失落,还有她“劫富济贫”时的善良。
洛北挥了挥手臂,想要把面前的雾气散开些,可是流动的雾气很快就又跟着衣袖扇动后的风游了回来。
他有些哭笑,不知道怎么就突然想起了秦希来。
他自己明白,秦希是当今皇上面前的红人秦丞相,那是何等的尊贵,她平常交往的人大概也都是“临安公子”汪锦瑜那般的人物,自己只要抬起头看到他们的时候,都会感到莫名的自卑。
没有目的,也不辨方向,他很早出门,就这样胡乱的走着,今天的雾气格外的重,但也挡不住逐渐升起的太阳。
太阳从东方升起,阳光便倾泻千里,穿透了流云一般的雾,也照在洛北脸畔,把雾气留下的细小露珠渐渐晒干。
当他再次抬起头时,就看到了一座高大的门楣。
朱红的大门前站着带刀的卫士,两座石狮子守在两侧,高傲的扬起头颅,作怒吼状,几步台阶一尘不染,里面的大门紧闭着。
里面一株大树长的很是茂盛,许多枝干伸出了高大的院墙,上面大大小小的好像结了果实,两只黄雀正从一个树梢上蹦到另外一处,低下头用尖嘴啄在树杈间,然后发出几声清脆的叫声。
不知道这是谁家的府邸,庄严中透着股清幽、静雅之意。
于是他抬起头望向门楣正中间的那处匾额,却发现赫然写着“秦府”两个大字。
心跳不知是怎么突然加速,没想到就这样漫无目的的走着,居然便来到了这里,不用猜测也该知道,临安秦姓虽然不会少了,但似这样高大、庄严的府邸,又有卫士目不斜视的守在外面的绝不会有第二家。
就在他发呆的时候,朱红的大门突然响了起来,然后缓缓打开,洛北自己也不明白为何一阵慌张,赶紧踱步到院墙的角落里。
门开了,可是并没有立即走出人来,洛北见没有动静便又想要向前张望,哪知道就在这一刻,一声马嘶之声传来,然后雪白的身影倏然从门里蹿了出
来。
这来的太过突然,不只是洛北,就连大门外的带刀卫士都吓了一跳。
一匹极为神俊的白马从里面跑出来,很快就冲出去数十丈远,洛北在后面眺望着背影,那匹白马竟是如此的熟悉。
马背上的女孩轻叱一声,白马会意,一丝都没有停留,径直向前奔去。
这时候,两名卫士才反应过来,互相望着不知道如何是好,从后面就又奔出一匹乌黑宝马,上面坐着一个锦绣公子,洛北一看,不正是“临安公子”汪锦瑜又是何人?
汪锦瑜拉住马缰,对两名卫士说道:“二位可去禀报相爷,就说我这就去追小姐,等她消了气我便立即带她回府,请相爷不必担心!”
两名卫士对汪锦瑜早已熟悉,于是只能按他的吩咐进府回禀,他们虽然被秦希突然骑马跑出去吓了一跳,但反应过来之后并没有十分着急,很显然,这已经不是第一次发生了。
洛北望着骑马追出去的汪锦瑜,想着刚才白马上的背影,那上面紧拉着马缰的女孩似乎也曾轻轻的啜泣着。
“难道她有什么烦心事吗?”洛北在心底不禁问道。
……
西湖胜景,自古以来便传遍天下。
雪白的雾气漂浮于湖面上,氤氲一片。
一个手持一把锈蚀已久长剑的落魄之人就在西湖边上的来回的走,他目光扫过一排排房子,好像要从中找到什么。
叶知秋的眼里第一次有了慌张之色,此刻他形单影只,身边缺少了一个小小的身影。
一座并不起眼的小楼出现在他的目光当中。
这座小楼从外表看起来与其他的房子并没有什么不同,不奢华,也算不上破旧,檐上好像有几滴水珠正缓缓滴落,然后落在青石铺成的地面上,溅起更为细小的水花。
叶知秋走向小楼,抬头向上面望去,没有再去看一眼其他任何一个地方,仿佛小来此刻正在这座小楼当中。
根据他的经验来说,眼前这座小楼应该就是传说当中的百岁阁落脚之处,因为这里与其他地方都有一个不同之处,那就是少了烟火气。
此刻正值清晨,西湖岸边也炊烟袅袅,唯有这里一直安静如死寂,这说明里面一定不是普通的百姓。
叶知秋突然皱起了眉,当他望去的时候,楼上似乎也有一个小小的黑点正望着自己。
他握住了剑柄,犹豫许久,终究还是放弃了心中的想法,仅凭他一个人无论如何都没办法闯进百岁阁,更不可能将小来安然救出。
他想起一个人来,那人修为早已非凡俗之辈,一定可以,可是他在哪里谁也不知道。
“一封信,一块铁牌,到底是什么呢?你们又为什么一定要选上我?”他自言自语的问道,却没有得到答案。
……
洛北自从看到秦希骑马而奔的背影之后,就一直担心秦希,不知道她是不是又遇到了什么不快之事,让原本阳光、任性的她那般气愤的跑出了家。
好在有汪锦瑜跟在她身后,这样她便不会有事。
可是自己又忍不住想来看看,于是接下来的几天里他都好像着了魔一样,每天清晨和黄昏都会出现在秦府院
墙的那个不起眼的角落里。
也许,在她不快乐的时候,想找个人说说话,别看她平时一副骄纵的样子,可实际上真正的朋友并不多,也许自己能算得上一个。
三天来,洛北每天都会等在那里,即便没有机会说话,若能见她安然回来也好。
直到第三天,夕阳带着最后的余晖就要落下山去的时候,秦希才牵着白马缓缓出现在相府门前,汪锦瑜也牵着那匹黑色大马跟在秦希身旁。
晚霞落在秦希精致的脸上,反射出明媚的光,她笑着,步伐轻快已极,显然不再是三天前生气离开时的模样。
汪锦瑜一直在说着什么,逗的秦希任不住大笑着弯下了腰,踏雪踏了踏马蹄,仿佛对两人因为说笑而慢下来的脚步感到很是不耐烦,可是它的“抗议”并没有引起秦希的注意。
看到小姐回来,门前守护的卫士不禁喜形于色,赶紧小跑着打开大门,做出迎候状。
站在台阶下,秦希停下脚步,抬头望向里面,脸上的笑容顿时收敛起来。
“小希,我们快进门,秦熺大哥放下话来,要是不能把你安然带回来,可是不会放过我的,就算是为了我这条小命,你也总要行行好才是……”汪锦瑜笑着和声说道。
秦希垂了垂眼帘,显然心中仍有挂怀,但还是撅了撅嘴说道:“他若是那般惦记我为何不自己出门寻我,又何必来威胁你?”
也许想到了“哥哥”,秦希说完这句话后又笑了起来,显然兄妹二人平时关系就不错。
汪锦瑜赶紧陪着笑,生怕她再生气,说道:“你说的极是,只是这话我可不敢当着他的面说,也就只有等你回去帮我报这‘一箭之仇’!”
秦希背着手,突然对着汪锦瑜板起脸来,认真说道:“哼,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的心思,这次我也不跟你计较,要是以后让我发现你有什么事欺瞒于我,我便再也不会理你!”
汪锦瑜知道秦希这话说的并非是开玩笑,而是极为认真,脸上的笑容尽去,还想再说什么的时候,秦希已然牵着马走了出去,显然是并不想从他那里得到任何“保证”。
他只要无奈的摇摇头,也紧着走了几步跟上去。
洛北不知不觉的走到相府门前,望着一前一后*进入大门当中的两个人,忍不住幻想着跟在秦希身后的那个人正是自己,想象着在她生气时的样子,还有自己该如何哄她,可是人影终将离自己越来越远,直到消失。
“秦希,你过得好吗?”他轻声问道。
等了许久,仍未见回答,洛北开始有些失落,就像天边渐渐消失了的光阴,沧桑又无奈。
等待的人历经黑白交替,却忘记了时间从来如流水般,去了便再也不会回来。
看到台阶下站着个少年,呆呆的望向相府之内,两名卫士刚才露出的笑容早已化作严肃和警惕之色,手握了握腰畔的佩刀。
“喂,你是什么人?”
洛北被刀上反射来的冷光照的心中一颤,目光从孑然孤寂开始冷却,但很快就意识到自己站在这里已然失态,更不合时宜,便低着头看着自己脚下的影子,转身走进从天边降下的夜幕当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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