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氏听闻这话, 脸色却并未转好。
苏进敬握住她的手,轻声问她怎么了。
李氏睫毛微微发颤,泪珠儿一颗颗地掉了下来, “她毕竟是我们的女儿,能不能——”
苏进敬骤然攥紧李氏的手。李氏疼得惊呼一声, 嘴里直抽冷气, 泪水掉得更加凶猛。
苏进敬一字一顿警告李氏:“别胡说,我们只有一双儿女。”
李氏回看一眼苏进敬,便老实地垂眸,哭着再不作声。苏进敬瞧她柔柔弱弱地靠在桌边, 哭得如此伤心,不禁心疼起来, 抱着她好生哄弄一番。
“我待你如何你心里还不清楚?这些年除了你我从未有过别的女人,你要什么求什么, 我都可以答应你, 尽量满足你。而我只这一点所求,你还不能依我么?”
“我依的。”李氏扑到苏进敬怀里轻轻啜泣起来, 哑着嗓子对苏进敬道,“可是夫君没亲眼见过那孩子, 她眉眼像我, 嘴巴像你,长得乖巧又漂亮, 我怎么瞧她都觉得——”
“别说了!”苏进敬呵斥李氏一声, 令她最好不要再多想,“你若想女儿, 就叫喜儿回来。若念儿子, 我便让方明这俩日多抽时间陪你。”
李氏摇摇头, 用帕子擦干眼泪,对苏进敬表示自己没事。
“喜儿有身子,别折腾她了。方明每日忙得都是正事,家里数他最有出息了,我这做母亲的帮不上忙不说,怎能去烦他。都是我不好,想太多,让夫君心烦了。”
“知你心柔软,最善良不过,可有些事由不得我们。”
苏进敬搂紧李氏,拍了拍她的后背,又轻声哄了她几句,最后在李氏的额头上亲了一口。
没多久,屋子里的丫鬟婆子都退下了。再过了一会儿,守门的婆子领命,送了热水进去。之后不久,屋里的灯便彻底熄了。
西南方向,房顶。
无风,闷热,略潮,蚊子颇多。
孙荷紧挨着苏园坐着,一边观察斜对面正房的动静,一边手捏着艾草来驱蚊子。
“老大,你说他们叫水是什么意思?”
苏园随手塞一片猪肉脯进孙荷嘴里,“你不懂?”
“嘿嘿,略懂略懂。”孙荷边嚼着猪肉脯边不清不楚地发音,“我就是想不到他们老夫老妻,感情还这么好。我打听说那苏进敬从娶李氏进门以来,从未纳过小妾通房,纵然去风月场合应酬,也从不与舞女歌姬距离过近,更不曾留宿过。”
苏园嗤笑一声,送了一片猪肉脯进自己嘴里。
“看起来那苏进敬很像是重情重义之人了,之前还投苏姐姐所好,一出手就给了苏姐姐三千两银子。
当年的那些事会不会真的都是巧合?这么重情重义的父亲,岂会不认亲生女儿?”
孙荷又瞎琢磨起来,想法摇摆不定。
苏园直接塞了三片猪肉脯进孙荷的嘴里,叫她嚼得两腮疼,顾不上说话。
有些事解释无用,等她亲眼见了,自然就明白。
……
隔日。
孙荷气冲冲闯进屋,拍桌跟苏园道:“老大,那庞显忒不是东西了!他在瑶光楼见了两名御史,一起商议着参本诋毁你,想逼你离开开封府。
说什么你一名未婚女子凭着几分姿色,在开封府装可怜又勾三搭四,引得包大人对你动恻隐之心,公孙先生也被勾了魂儿。你还与一众男儿同进同出,引来非议,四处充满流言蜚语……总之全都是在泼脏水,可太气人了!”
“既在屋内商议,必是密谋,你如何如此清楚听到商议内容?”
苏园暂且没去计较这些惹人恼怒的内容,而是质疑了孙荷获得消息的手段。
她再三嘱咐过孙荷,只跟踪,不准靠太近,切忌冒险。
“我就是碰巧猜对了房间,伏在梁上偷听到了他们说话,没什么危险。”孙荷没想到自己一下子就被苏园抓住了小尾巴。
“让你费心了,多谢你!以后就不劳烦你再去了,别再管。”苏园将一盘雪花酥推给孙荷,另将三千两银票给了她,作为谢礼。
“老大,你这是干什么?我怎么你像是要跟我划清关系似得,我有点怕。”
孙荷不明白怎么突然会这样,但见苏园淡然地喝茶,没有要解释的意思,她心理莫名地更慌了。
“我以后保证听你的话,就原谅我这一次?”
“你我本就不是一路人,开封府这里也不适合你,早日回家,你父亲必然想你。”苏园道。
“干嘛啊,怎么突然说这些话,之前不是好好的么。若是因为这次的事,我跟你道歉,是我冲动鲁莽,自作主张。我保证我以后不会了,我拿我自己的命发誓!”孙荷说着就要举手作誓。
苏园打掉她的手,气她轻易承诺,“誓这么容易作?命那么容易许?你的命只能是你自己的,要为自己而活。”
“老大——”孙荷不顾苏园的冷淡看,还是黏糊地凑到苏园跟前,问她到底怎么了。
苏园抽手,便快步离开了。
孙荷追了几步,没追上。她思来想去,心里十分不安,就去找白玉堂,请他帮忙。
白玉堂从没想到有一天,会有女孩子把他当成倾诉对象,跑来跟他抱怨烦恼。莫非他最近温和太过?竟给人留下好相处的印象?
“老大以前可从不会跟我随便发脾气,她这是什么意思啊?”孙荷捏着手里的三千两银票,觉得很烫手。
白玉堂瞧这三千两银票,却觉得颇几分意思。当初他要苏园把钱还给苏进敬,他可以补同样数目的钱给苏园,苏园却跟铁公鸡得怎么都不肯拔毛,如今她却轻易地将这些钱悉数都给了孙荷。
抠的时候真抠,大方的时候真挺大方的。
白玉堂忽然想起一事来,当初苏园曾告诉过他,他初次给她的两白银票,被她转赠给了许婆子。那个许婆子曾经照拂她许多年……
转念再看孙荷手里捏着的三千两,他倒是明白了孙荷为何会这么慌。
孙荷这姑娘虽然有些傻气,但直觉很准,她感受到了苏园有跟她有断绝关系的意思。
“我不明白,我只是想真心帮老大,老大为何……”
“既叫老大,怎不做听话的小弟?”白玉堂问。
孙荷噎住:“我……”
“你到底帮她何事,为何你不听话,她便不愿与你再有牵扯?”白玉堂追问。
孙荷再一次哽住,她说不得。老大交代她的事情是秘密,若透露出去了,就相当于把老大是高手的情况也暴露出去了。她发过誓,绝不会对外人讲,那就绝不会讲。
“什么都不肯说,叫我怎么帮,你滚。”白玉堂冷声赶人道,全然不会怜香惜玉。
孙荷又被扎了一次心,她就不该来找冷面煞神!可是冷面煞神聪明啊!她觉得开封府里头就他能帮上自己。
孙荷努力壮起她平生最大的胆子,依旧赖着没走,跟白玉堂解释。
“我不方便说具体是什么事,就和五爷说个大概好不好?老大最近怀疑一个人,让我帮忙监视他,嘱咐我不要逞强靠太近。我急于立功,就在这厮和别人见面的时候,跑到屋里头,伏在房梁上偷听了。老大知道这事后,就突然推给我一盘雪花酥,还有三千两银票给我,让我回家找爹。”
白玉堂听到雪花酥,敛了眸,“她这是为你好,怕你冲动没了命。开封府的确不适合你这种人。”
“我保证我以后不冲动还不行么,还有,什……什么叫不适合我这种人?我是哪种人啊?”孙荷不解问。
白玉堂见她这么想知道,不吝告知:“没脑子的人。”
孙荷:“……”
好气!但没证据反驳。
“那五爷,我还有救么?”孙荷默默吞下自己所有的委屈,只为求一妙计。
白玉堂沉吟了片刻,便道,“有。”
孙荷发懵地看着白玉堂,见对方完全没有解释的意思,只好再求他。好在她态度够好,白五爷今日心情似乎也不错,就答应了出手帮她。
孙荷道谢后要走,不想被白玉堂叫住了……
最后,孙荷不甘心地望一眼被留在桌上的雪花酥和三千两银票,心里很痛,万万没料到和白五爷讨主意居然这么贵。钱物两失!
夜里,苏园探进两位御史家中,果然在桌案上翻到了参她和开封府的本子。
苏园躲在墙角,端详了半晌字体。硬笔字还好,可以仿写。毛笔字她基础不行,只会同比例描摹。若照大字仿写小字,她就不太行了。
苏园立刻折返开封府,敲响了白玉堂的房门,将她从两名御史那里翻到的字帖递给白玉堂。
“五爷可会临摹这两种字帖的笔迹?”
“会倒是会,什么价钱?”白玉堂一脸做生意就要谈价钱、公事必须公办的模样。
苏园愣了下,便问白玉堂:“那五爷的要价是?”
“三千两。”
“三百两。”苏园跟白玉堂解释,“我现在只有三百两。”
“想少花钱,左拐走二十丈再右拐,那个姓展的不要钱。”
苏园:“……”
展昭确实不要钱,但他也不会啊。但凡姓展的会,她何至于找姓白的。不过说起来姓白的今日怎么这么小气?以前倒是见过他计较,却没见他这般计较。
苏园无奈,但俩御史参本的事还是要解决,她不太想处在舆论中心,也不想给包拯等人添麻烦。
苏园只得去找孙荷,先把之前给她的三千两要回来,江湖救急。
“老大不生我的气了?”
孙荷没想到苏园当晚就来找自己了,惊喜得不行。但听说苏园要借三千两回去,孙荷面色有点难看。
苏园以为她跟自己一样,钱到手了往外拿,难免都会有点舍不得,便跟她道:“以后有机会还你。”
“不用还。”孙荷马上进屋,把自己行李里的镯子金簪,以及七百两银票和一些碎银子都给了苏园。
苏园见她把自己的家底都翻腾出来了,有几分奇怪,“你这是作甚?把我给你的那三千两给我就是。”
“那三千两让我给花了。”孙荷支支吾吾告知苏园,“因老大生气,我一时着急,就跑去找个算命的,请他帮我想个能让我们和好的法子。那算命的说心诚则灵,我就把钱都给捐了。”
“哪来的老神棍!这般骗你!”苏园骂完神棍无耻,又骂孙荷傻。
门外的‘老神棍’白玉堂:“……”
“我本来就傻,认准的事撞了南墙也不回头。老大便是不要我了,我以后还是要跟着老大,替老大排忧解难,身先士卒!”孙荷决绝表达忠心。
苏园没想到孙荷会对她这般执着,心里说不感动是不可能的。
“你非要如此跟着我也没办法,但我要提前跟你说清楚。我这个人运气不是很好,跟我混下场有可能会很惨——”
“老大胡说,有我们姐妹双剑合璧,必然天下无敌!谁敢让老大惨,那我就让她更惨!”孙荷意气奋发道。
苏园无奈扶额,纠正她:“我说的是你惨。”她运气再差,也能自保。
“哼,让我惨就更不可能了!我有老大护着,老大肯定不会让我受苦!”
苏园:“……”
论诡辩,她算是输了。
谁能想到,原来诡辩的至高境界是人只要够傻!
“其实我也不那么傻,我跟着老大不亏嘴,随便蹭上饭菜吃一口,都足够我一辈子不后悔了!”孙荷在哄好自家苏园之后,竟开始尝试洗白自己傻这点。
“合着你是为了吃跟我,才连倒霉都不怕了,难怪你属猪。”
“老大,我们同岁。”
苏园:“…… ”
“走,我们去求白五爷。”孙荷把自己所有的家当都划拉到一起,送到白玉堂那里。
白玉堂早已回屋里等着他们了,见桌上撒乱地金钗银票等物,嫌弃地‘啧’了一声。
在孙荷的竭力央求下,他才勉强收下,按照苏园的要求,临摹笔迹,写了“才识出众”,“胆略惊人”、“不拘一格”等之类的话。
这几句话都前后不搭,白玉堂不知所用何出,但看得出来都是赞美之言。
苏园接过纸张,本想跟白玉堂道谢,但一想就这几句话他就狮子大开口要了三千两。
他们既然是无情的交易关系,便银货两讫,没必要道谢。
“走。”苏园扬头,带着孙荷便走了。
“好咧。”孙荷难得重回老大身边,跟在苏园后头也摆出气势,两条胳膊还故意微微弓起。
那走路的架势,令白玉堂觉得很熟悉,像极了挥舞钳子趾高气昂的无知螃蟹。
这俩姐妹吵架,他在中间遭殃。
白玉堂看了一眼桌上的钱财,忽然觉得自己也不是没有收获。以前他不在乎金银俗物,如今因苏园这只铁公鸡,他倒是第一次体会到了讹人钱财的快乐。
苏园描摹了两名御史奏折里的部分原话,再将原本那些诋毁她的话去掉,描摹上白玉堂写的那几句。如此就凑成了一篇新的奏折,重新装裱好,与原来相比几乎看不出痕迹。
第二天一大早,俩名御史不管干什么都不顺。
他们好容易更衣完毕,出门没走两步,不小心滑倒了,又要回去重新更衣。如此上朝的时间就变得紧迫,俩人都没工夫再检查奏折内容,急急忙忙带上折子就进宫了。
两个时辰后,从宫里回来的包拯心情颇好。
公孙策忙问他有何喜事。
包拯笑道:“今日有两名御史递送折子,正逢陛下批阅,竟是夸咱们开封府不拘规格,知人善用,及时破案,还东京太平。杜宰相刚好在,跟着附和赞美了几句,陛下便夸了咱们一番。
我正愁任大牛的案子该如何找时机跟陛下提,毕竟唯一知情证人已死。谁知这么巧,今日借这时机正合适,我跟陛下说了之后,陛下立刻允了我们开封府负责调查此案。”
“难怪大人如此高兴,这还真是一桩好事。”公孙策叹道,“还要多感谢那两位御史的美言。”
“正是。”包拯跟公孙策打商量道,“说来惭愧,我往日曾误以为他二人是德行有亏的宵小之徒。如今方知,竟是我从前以偏概全,错判了他们的人品。如今受了他们的帮助,可要聊表一番心意?”
“自然要表示!”苏园插话一句后,才敲了下门。
因为门是敞开的,她便从门边冒头看向包拯和公孙策,询问她是否能进去。
“调皮。”公孙策笑着训她一声没规矩,便招呼她进来。
“二位御史皆为刚正之辈,若正经送礼物过去,反倒辱没了人家,心意最重要。”苏园跟包拯和公孙策打保证,聊表心意这事就交由她来负责,保证办好。
“好,便交给你。”包拯相信苏园,十分干脆道。
接着,包拯便与公孙策商议永康铜矿的案子,此案缺少太多证据,必要派人亲自去永康本地调查才行。
“此案干系重大,江宁府亦有嫌疑,本府打算亲自去永康调查。开封府这边,需得留两位得用之人坐镇,本府才安心。”
开封府府尹不在,自有判官主理事务。但府中的秦老判官年纪大了,恐有不周到之处。而此番去永康,十分凶险,包拯必要带上公孙策和展昭,便最终决定让苏园和白玉堂留守。
苏园毕竟是女子,跟着他们几个男人一起远行多有不便。加之她聪慧已深谙破案之道,而且这段时间一直帮着公孙策打理府中杂务,故留她在开封府,包拯和公孙策都很放心。
苏园对此倒没意见,她这人本就不太爱折腾,留在开封府继续悠闲的过日子,便很合她心思。
“我一个人留下就可以。白护卫家就在婺州金华,距离永康不远,他对那比较熟悉,大人和先生为何不带他一起去?”
公孙策摇头,“正因如此,他去反而不合适。他那里熟人多,一现身便很容易惹人注意。且如今还有‘医不活’盯着他,目标过大,反倒不如让他留在开封府,我们尚可低调行事。”
包拯告知苏园,等证据查得差不多的时候,他们会捎消息至开封府,再行安排。
苏园笑着保证:“请大人和先生放心,我和白护卫定会在开封府好生辅佐周判官。”
跟包拯和公孙策告别后,苏园就从书房里出来。
孙荷早就在外等候多时,立马凑过来问苏园,昨晚她们努力之后的成效如何。
“极好!还帮了包大人解决一桩大事。”
“我就说嘛,我和老大一起那是双剑合璧,天下无敌!”孙荷用肩膀轻轻撞了一下苏园,噘着嘴嘟囔道,“老大可不许再抛弃我了。”
“只是让你早点回家。”苏园纠正孙荷抛弃的说法。
“我才不回家,我爹太唠叨了,一回家他肯定说我老大不小了,该成亲了。然后就把东风镖局里那几个没成亲的镖师扒了个遍,没一个我看上的。”孙荷抱怨道。
“可怜呐。”
苏园拍了拍孙荷肩膀,聊表同情。父母催婚堪比金枪锁喉,致命且无解。
孙荷随后跟着苏园去街上买了两个漂亮长方形锦盒。
当得知这两个锦盒是要用来装送给两位御史的礼物,孙荷忍不住啐了一口,满脸不高兴。
“咱们悄悄改了折子,倒叫他们得了便宜和名声了。”
“不见得,且瞧。”
苏园早打发人去清河村找了徐妙翠,不久后,她就得来了为两位御史准备的礼物。
将东西放入锦盒之后,苏园就亲自送到两位御史的府上。
……
御史吕鹏和杨宾在瑶光楼一见到庞显,就被骂得狗血喷头。
二人只是小小的监察御史,同御史中丞不同,他们并没资格临朝直接参本。只能在殿外候着,按次第递送折子。
二人的消息有些滞后,递了折子之后,并未料到‘好消息’这么快就下来了。
当听庞显质问他们为何会写好话赞美开封府知人善用的时候,俩人才反应过来这其中出了问题了。
吕鹏诧异:“不对啊,我明明写得见色即淫,徇私包庇……”
“我也是,这怎么回事?”杨宾也表示不解。
“你们两个还拿我当猴儿耍,都这会儿了,事实摆在眼前,还跟我装!”庞显怒道。
俩御史吓得一哆嗦,忙跪地跟庞显喊冤,愿拿全家人的性命发誓,他们折子里写的真的都是开封府和苏园的坏话。
庞显的贴身小厮昌盛听出了端倪,跟庞显道:“小人瞧着两位御史不像在撒谎,依他们的性子,应该不敢得罪二爷。莫非真有人换了折子?”
“谁这么胆大包天!”庞显不信。
“二爷别忘了,那开封府有一位煞神,锦毛鼠白玉堂,有什么事是他不敢干的?别说改奏折了,闯皇宫他都使得。”昌盛道。
“对,一定是有人把我们折子给偷换了!”吕鹏和杨宾齐声道。
庞显歪着身子靠在椅子上,手里摆弄着玉扇,“别以为我弄不出来你们的奏折,这事我今天必要查清楚了!”
庞显这就打发昌盛去办,他则继续坐在瑶光楼喝茶等着。吕鹏和杨宾就战战兢兢在旁站着,等待调查结果。
一个半时辰后,吕鹏和杨宾站得腿都酸了,憋了一脑门子的汗。
昌盛终于拿着两人的折子来了。
俩人顿时都紧张起来,望向那两本奏折。
庞显打开其中一本看了之后,表情没变,接着打开了第二本,脸色也没有异样。
吕鹏和杨宾的心都跟着提起来,弄不明白庞显到底是什么态度。
庞显将两本奏折合上,握在手里,然后闭了眼,缓缓地吐一口气。
他再睁眼的时候,已然忍无可忍,目光凶狠地跟要吃人一般,将两本奏折狠狠打向吕鹏杨宾二人。
庞显暴怒,骂他们是混账狗东西,竟合伙欺骗他。
庞显随即一脚踹在昌盛腿上,把昌盛踢倒在地。
“你也混账,竟帮他们二人说好话!”
昌盛忙磕头赔罪,直叹自己不该心善嘴欠。
吕鹏和杨宾捂着被打疼的脸,委屈地去看各自的奏折。
“看清楚了,那上面可是你二人的笔迹?”庞显怒问。
吕鹏和杨宾都傻了眼了,还真是他们笔迹,跟他们亲手写的无二!可这奏折的内容明明不是他们写的,这份儿冤枉他们竟解释不清了!
吕鹏和杨宾开始竭力向庞显辩解,他们真的没有写赞美奏折,干背叛他的事。
“这世上倒也不是没有临摹笔迹之人,我们的笔迹肯定是被人仿造了!”对,只有这种可能!
庞显哼笑两声,显然不太信俩人的辩解。不过他倒是也在考虑这种可能性,但他找这两名御史参本开封府的事儿明明是个秘密,谁会知道?
退一步讲,即便开封府有人知道了,谁会干出这种事?包拯和公孙策皆行事君子,他们绝不会干出这种欺君罔上的事。至于展昭、白玉堂之流,不过是江湖莽夫,哪里会模仿笔迹。剩下一个苏园,老捕快养的粗使丫头罢了,外表再好看,也掩不掉她卑微出身、底子粗鄙的事实,字儿都没识全呢,哪会用熟练的笔法模仿他人字迹。
庞显暂且没想好怎么处置吕鹏和杨宾二人,就先把他们打发了。
可没过多久,便有随从跑来告知,有人瞧见开封府的官差往吕、杨二御史家送礼了。
庞显一下子就暴怒了,掀翻了整张桌子。
“都这般了,此二人竟还敢跟我说冤枉?好啊,如此蒙骗于我,与太师府作对!既然他们这么有胆量要站在包拯那边,我倒要看看他们的两条腿够不够粗,能不能站得稳。”
吕鹏和杨宾各自归家之后,本就忐忑担心庞显不信任他们,害怕他认为他们阳奉阴违,实则和包拯一伙儿。
他们正发愁该如何表清白,彰显忠心,就听家中小厮回禀说开封府送了礼来。
俩人俱是吓得胆战心惊,立刻就要拒绝,奈何那送礼小厮说若不收,便站在门口不走。俩人哪敢让人在外逗留,若是被庞显的人看见了,他们的‘冤情’就彻底洗不清了。
俩人赶紧叫人收了礼,就把人打发了。
俩人想法几乎一致,都本想叫人直接把礼物丢了,但丢之前总要看一眼送的什么东西,做到心中有数。
半人多高的大长方锦盒,看起来十分华美。
吕鹏瞧这礼盒第一眼之后,忽然灵机一动,来了主意。
包拯的名声向来廉洁刚正,若这次是包拯故意使什么离间计,想离间他们和庞府的关系,他倒正可以趁这次机会,反告那包拯欲贿赂他,令包拯偷鸡不成蚀把米。
如此也算变相向庞府表忠心了,会令庞显相信他的无辜了。
想到办法后的吕鹏终于松了口气,他笑了一下,搓了搓手。他在准备打开大长方锦盒之前,还不忘小声祈祷一句,越贵重越好。
锦盒打开之后,先有一股清新的味道扑面而来,吕鹏定睛看清楚锦盒里的东西后,瞪圆眼睛惊呆了,随即暴躁地想打人。
小厮在旁见自家主人这么激动,还想着开封府送了什么贵重的东西?
小厮正觉得好奇之际,就见吕鹏忽然抓起锦盒,狠狠摔在地上。锦盒里当即有泛红带绿略黄的东西滚了出来,一颗又一颗,刚好有一颗刚好滚到小厮的脚边。
小厮低头仔细看了看,觉得颇为眼熟,这似乎是李子?
再看那锦盒里掉落出的一根枝桠,枝桠带着茂盛翠绿的叶子,一颗颗泛红的黄绿色李子挂在上头……
礼盒里装得竟是一根李树枝!
“扔出去!”吕鹏怒道。
小厮回神儿,面上不敢显,心里却一阵唏嘘感慨,这开封府可真有意思,送礼就送一枝李树枝,不过这倒是符合包大人廉洁的作风。
可这送一枝李树枝是什么意思?仅仅是为了表明李子新鲜,才连同枝桠一起送过来的么?
小厮整理锦盒的时候,眼尖地发现锦盒底部写着小小的一个“仁”字。
小厮手一抖,又把礼盒摔在了地上。
“笨手笨脚,我看你是不想在府里呆了!”吕鹏在受了庞显的气之后,又发现自己被开封府戏耍,自是满心怒火无处发泄,便拿小厮撒气。
“老爷,这——”小厮指着锦盒底部那个‘仁’字。
“怎么了?”吕鹏没好气地问。
这种锦盒都要去街上的铺子里买。很多店铺为了区分自家的锦盒和别家的区别,就会在锦盒不起眼的地方做上标记,一般都会写跟自家铺子相关的字。
比如这‘仁’,应该是州桥那边一家叫仁记的铺子,它家专卖这种精致华美的礼盒。吕府年节赠礼的时候,也曾从它家买过盒子。
小厮咽了口唾沫,犹犹豫豫道:“可这李树枝,再加上这个仁字……”
剩下的话他没说全,但看吕鹏突然变了脸色,就知道自家老爷明白了他的意思。
吕鹏立刻前往杨宾府上,询问他是否跟自己的情况一样。
杨宾这边还没发现‘仁’字,已经把锦盒丢了。听说后,赶紧找回查看,果然有。
“这什么意思!”杨宾一脸惊悚地望着吕鹏,“李子树下埋死人……他们在威胁我们?”
杨宾怒极,拉着吕鹏,要立刻去开封府质问清楚,再将此事参本上去,向皇帝禀明。
吕鹏:“若他们说这只是巧合呢,送一根丰收的李树枝只为好寓意,锦盒只是随便买的,你该如何应对?再有,我们刚上书赞美过开封府,收了这份礼物后,却揣度其用意险恶,又该如何解释?”
在没有证据的情况下,他们若口空无凭地说奏折被篡改了,只会引来更多笑话,甚至呵斥,严重了说不定还要被治欺君之罪。
“那该怎么办,这气就受着了?”杨宾不甘心问。
“咱们去找庞二爷,至少这两样礼能证明了咱们的清白。”
吕鹏和杨宾刚至太师府,就被小厮们呵斥官滚远点。总之不管他们怎么解释,小厮们都不肯传话。
才刚庞显可下了死命令,府中以后拒绝二位御史上门。如今他正在气头上,谁都不敢冒险去找庞显触霉头。
吕鹏和杨斌无奈之下,只得折返。
这时天色已经大黑了,街上人不多。俩人在各自折返回府的路上,都遇到了意外,被突然出现的一拨人狠狠揍了一通。
这手法不用查,便知是出自太师府之手。俩人被打得鼻青脸肿后,还被泼了粪水,被警告说他们那张骗人的嘴比粪还臭。
奈何对方势大,他们都不敢招惹,只得忍气吞声,只想着等他们撒完气走了就算了。
不想峰回路转,四周突然出现一群开封府官差,将这群人都抓了起来。并以殴打冒犯朝廷命官定罪,将这些人都送入了大牢。
这些打手有些嘴不严的,就招供说是受太师府指使。苏园便带着衙役,大大方方去了太师府求证。
这是苏园和庞显第一次正式打照面。
庞显手持玉扇,一副风度翩翩的模样,温润有礼地向苏园表示他不知情。
昌盛也连忙表明,他们太师府跟那些打手没有半点关系。
“也不知是谁心眼坏,想诬陷我们太师府。”庞显对苏园个拱手道,“劳烦苏姑娘查清事实,还太师府一个清白。”
“好的呀。我见庞二爷也不是那种在背地里阴险使坏报复二御史的混账,能斤斤计较阴损干出这种事的人,肯定不大,哪儿都不大,胆小如鼠得很。真正的勇者,都是正面杠!”
苏园微笑着对庞显浅浅行一礼,便告辞了。
走时候,那挺拔潇洒迈步的身姿,怎么看怎么都像是在炫耀,胜利者的炫耀。
庞显气得整个人都在颤抖——
他随手砸了几个花瓶,暴躁的怒火从胸腔喷薄而出。
什么叫哪儿都不大?他不管她在暗讽什么,但有一点必须澄清,你二爷老二大得很!【本章节首发沧元图书网,请记住网址(https://Www.CangYuanTuShu.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