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骏的话,可还没说完,而且愈说愈来劲儿,“此其一其二,”竖起两根手指,有些口沫横飞了,“古之人君,虽有聪明之姿,睿喆之质,必须辅弼之助,相导之功,故虞舜以五臣兴,周文以四友隆”
顿一顿,“及成王之为太子也,则周c召为保傅,史佚昭文章,故能闻道早备,登崇大业,刑措不用,流声洋溢太子为国储君,本当勤见保傅,咨询善道,访逮宾客,得令接尽可是”
说到这儿,微微咬着牙,不胜忿恚似的,“前日,我遇到了杜世嘏徐令杜世嘏何人,你这位东宫黄门令应该晓得吧”
“徐令”二字,拖长了尾音,充满讥讽意味,徐登颤声说道,“奴不敢当”顿一顿,“杜世嘏,呃,可是太子中舍人杜锡杜先生”
“正是你晓得他对我说什么哼哭诉说他东宫侍讲,劝太子修德进善,然而,不晓得哪个混蛋,以针著其常所坐毡中结果,刺的他鲜血淋漓”
杨太傅所述情形,着实诡异,真正是叫人又好气又好笑,可是,哪个敢笑出声来
嗯,“如坐针毡”便是典出于此了,我又算“见证历史”啦。
“太子中舍人何职六品清要杜世嘏何人名门之子就有人敢如此羞辱于他徐令,此人是谁,你晓不晓得啊”
杜锡的老爸,就是平吴大功臣杜预,不管治军还是抚民,都是成就斐然,算是一代名臣了。而京兆杜氏,亦为一等一的望族,汉时便有俗谚称,京兆韦氏c京兆杜氏为“城南韦杜,去天尺五”。
徐登额头上的汗,都快滴下来来了,“奴不知”
“不知哼”
杨骏开始在阶上来回踱步,“太子既不能尊敬保傅,亲近宾友,没多少心思时间摆在进学上,那是不必说的了,既如此,平日里,他都在做些什么呀”
这叫徐登如何作答不论答以何事,都不啻等于同意了杨骏的预设“太子不能尊敬保傅,亲近宾友,没多少心思时间摆在进学上”这如何可以杀了他的头也不能这样说呀
除非直接反驳太傅对太子的指摘可是,老天,这又哪里敢
“这,这”
徐登额头上的汗,真的滴下来了
“你不肯说,我也晓得”杨骏一声冷笑,“杨文长须不是瞽者”
顿一顿,“坊间传言大约无误不过整日在后园游戏罢了最爱卑车小马,令左右驰骑这也罢了,匪夷所思者,是暗断车马之鞅勒,以御者c骑者堕地为乐人或有犯忤者,手自捶击之”
我靠
“还有,”杨太傅再次发出了他招牌式的冷笑,“于宫中为市也不晓得这个市是不是就摆在什么西园嗯,于市上使人屠酤,自己手揣斤两,倒是轻重不差哈哈”
说到这儿,微微放缓了语气,但讥讽的意味却更重了,“谢淑媛本屠家女也,太子此技,还真是家学渊源啊哈哈哈”
谢淑媛,名玖,太子生母也。
杨骏对太子的攻讦已经到了“不伦”的程度“家学渊源”请问司马遹同学难道不是司马家的而是谢家的人吗
何苍天真的是糊涂了
杨骏这番话,简直将太子的整张面皮都揭下来了他到底想干什么
认真说起来,若杨骏的指摘都成立的话,太子不过五字“不堪为人君”
何苍天心头一颤,难道
不至于啊
明明天清气朗,但所有的人都觉得,载清馆上空,乌云堆积,压得人喘不过气来,眼见就要风雨大作了
杨太傅,俺是决定投靠你的,可是,目下,有点儿摸不清你的路数了啊还有,目下这个氛围不对呀俺设计的几种方案,没有一种适合这个氛围的,介个如何是好涅
可是机不可失,时不再来呀
杨骏停下了踱步,话中的嘲讽意味不见了,纯出以冷峭郑重,“太子幼有令名,武皇帝寄有厚望焉可是,及长尤其是正位东宫之后,性行大变,短短时日,何至于此”
咦,这话虽然厉害,但其中似乎又微有为太子找补之意倒要听听,以你杨太傅的高见,“何至于此”
杨骏很快便自答了,“太子春秋茂盛,品性未定,有此变化,自然是惑于左右小人之谄谀”
唔这话不算错呢接下来,是有人要倒霉了吗譬如那个孙虑
“太子国之储君,保傅宾友一时之选,无非正人岂容佞邪在侧今日不能不小惩大诫,以为效尤者儆”
顿一顿,杨骏厉声道,“刘桃枝”
阶下一声暴喝,“职在”是那个带队的军官。
杨骏微微扬脸,“拿下了”
“喏”
刘桃枝一扭头,两个兵士立即出列,直向徐登他们扑来
何苍天瞠目:什么杨骏将徐登当成太子左右的“佞邪”
倒霉的东宫黄门令
可是虽为宦者,到底六品堂皇,怎么可以不出诏命,不行任何正式的手续,说“拿下”就“拿下”呢
他错了。
两个兵士越过徐登,越过郭一,直向何苍天扑来
这是做什么
一个念头还没转过来,两个魁梧的兵士,已一左一右捉住了何苍天两只胳膊,一用劲,像扯一只小鸡似的,几乎将何苍天扯离了地面,足不沾地的拖到阶前,何苍天下意识的张嘴欲呼,背上已挨了重重一脚,心口一滞,眼前一黑,脸面朝下仆倒在地,“砰”一下,口鼻内已是一片咸腥
“嗡”一声,何苍天的脑子炸开了
这是怎么回事
我只是一个小小厮役,且昨天才进的宫,太子是长是短c是方是圆都不晓得,“太子左右”同我有一个铜板的关系吗
何苍天挣扎着抬起头,“太傅容”
“禀”字还未出口,背上已踩上了一只脚,似有千百斤之重,何苍天吃不住劲儿,“砰”一下,脸面再同地面来了次亲密接触
脑袋里“轰轰”的,杨骏的声音却异常清晰,“杖五十”
搞错了,搞错了,不可能的,不可能的,我是穿越者,我有主角光环
然而
“嗖”风声劲急,紧接着,闷闷的“砰”一声,一根长枪枪杆结结实实的砸在何苍天的臀上,放射性的剧痛瞬间传遍全身,何苍天一声惨叫
本来,在禁中,一般犯错的宦者受杖,是打死也不敢出声的,但何苍天何能做到这一点第二“杖”下来,他又是一声长长的惨叫,声音渗人
操真叫痛入骨髓了
但何苍天神明不失:这种长枪的枪杆,以白蜡木制成,最是坚韧不过,阵仗之上,威力可拟铁鞭c铁锏,若由得其全力施为,莫说五十“杖”了,十“杖”c八“杖”的,就能打的自己骨断筋折,乃至一命呜呼
就算不死,人也废了
怎么办
他不晓得,他的惨叫声已叫杨骏的两道长眉微微竖了起来,待施刑的兵士第三次举起长枪之时,杨骏冷冷的吐出几个字,“给我杖毙了”
长枪枪杆落下,何苍天下意识的绷紧了背部的肌肉他本能的判断不错,这一“杖”改了位置,落在了他的背上。
何苍天的惨叫只出的半声,便戛然而止他心口一热c喉头一甜,一口鲜血喷了出来。
一口气还没喘上来,第四“杖”来了风声更劲
只听身旁一声惊呼,一个身体扑在何苍天的背上,接着便闷哼一声,收势不及的枪杆打在了这个人的身上。
是郭一他代何苍天受了这一“杖”
徐登惶急的c带有哭音的声音,“太傅太傅此小黄门为太子心爱之人心爱之人请稍存体面请稍存体面”
事实上,郭一并不是太子的什么“心爱之人”,但事情到了这一步,眼见连郭一都有性命之忧,为了救徒弟的命,不能不如是说,以冀太傅有所顾忌,手下留情。
何苍天想:我就要昏过去了,但目下我还清醒我晓得,郭一就算不要自己的命,也救不了我的命,目下,能救我的命的,天下唯一人耳。
他拼尽所有的残余气力,抬头大呼,“皇太子请皇太后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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