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港国际机场。
半个小时前, 从美国波士顿飞来CX597号航班刚刚降落在机场跑道。
现在所有旅客都已有序下机,机组人员正在例行整理舱内卫生。
乘务长在清点头等舱上的枕头和毛毯时, 身上的对讲机忽然响了一下。
“03、03,这里是B7咨询台。请帮我查看一下CX597号航班的3A座位上是否遗落有一个白色iPod。收到请回话。”
“03收到, 03收到。”
乘务长收到指令, 立刻转身往3A的座位上走去。
这个座位上的毛毯还没来得及整理, 乘务长顺手拿起来,准备放到身后的推车上。
刚拿起来一抖, 毯子里突然掉出来一个东西。
是一个白色的iPod。
她弯腰捡起。
旧款的iPod上没插耳机, 里面的月光曲仍在无声播放, 电量只剩最后一点了。
乘务长回忆了一下这个座位的主人,好像是个年轻的女人。
能买得起这个座位的, 不会是普通女人。
乘务长收起开始发散的思绪, 把iPod关了机, 给咨询台回话道:“B7,这里是03。东西已经找到了, 请派人过来取。”
“好的, B7收到。”
咨询台。
咨询小姐将登机牌还给了柜台前的女人,温柔道:“女士您好,请收好您的登机牌在此稍等片刻,我们已经安排地勤人员去机上取您遗失的物品了。”
咨询台前站着的女人穿着灰色的休闲背心长裙,米色的针织开衫松松垮垮地罩在她身上,冷淡的面容未施粉黛,却仍旧清丽出众。
她伸手时露出纤细白皙的手臂, 淡淡道谢后便转身欲往一旁的长椅去。
柜台后的咨询小姐为她清冷的气质所吸引,不由地多看了两眼她的背影。低头时却发现自己手上还拿着她的护照,赶忙出声将她叫住:“辛月女士!”
辛月驻足回头,侧影像纸片一样薄。
她浅色的眸子漠然地望过去。
“那个,您的护照……”
辛月冷淡的表情顿了顿,重新回到咨询台前,接过护照,轻声道谢,“谢谢。”
“不客气。那个……”
咨询小姐正要叮嘱她不要走的太远,辛月的手机忽然响了。
她转身接起电话,平淡的声音没有一丝起伏。
“光叔。我到香港了。没事,不用来接,我已经订过车了。好,等我到了再给你回电话。”
挂了电话,地勤人员已经把iPod送过来了。
“辛小姐,您的东西。”
握着失而复得的iPod,辛月冷淡的侧脸露出一丝几不可察的温柔。
她寡淡冷漠的五官因为这一丝温柔而有了一种超脱尘世的美,浅色眼眸中淡雅的笑意如月华般皎洁神秘。
咨询小姐一时看呆了。
“从香港飞往Z城的CX812号航班已经开始登机了,请各位旅客前往D34号登机口登机,谢谢。”
这时,机场开始播放下一程的登机信息。
辛月捏着护照和登机牌的手指不自觉地轻轻收紧。
登机信息播放到第三遍的时候,咨询小姐突然惊醒,她想起这是辛月的航班。见她仍站着不动,她忙出声提醒:“女士,您的航班开始登机了。”
辛月恍然回神,淡淡地朝她颔了颔首。
她将iPod细心收好,深深吸了一口气,抬脚往登机口的方向走去。
从波士顿辗转到Z城,不到20个小时的旅程。
为了这20个小时,辛月走了五年。
*
飞机落地在Z城的跑道上,已经是晚上十一点了。
深夜的机场仍然人来人往,无差别的上演着与白天一样的各色离别与繁荣忙碌。
虽然说了不用来接,但辛月仍然在出口处见到了举着她名牌的何山。
他不知道从哪里弄来的灯牌,还是彩色的跑马灯,配色又丑又土。
辛月抿着嘴直摇头,内心其实很抗拒承认那名牌上的名字是她的。
但何山却大声地叫出了她的名字。
“月姐!辛月!这儿!”
辛月只得低着头走过去。
接到辛月,何山还没来得及跟她寒暄两句,便被她勒令赶紧扔了灯牌。
何山悻悻地挠了挠头,“有点儿土是吧?我也觉得土,光哥非得让我拿,说怕你认不出我。”
五年过去,何山其实没怎么变,还是精瘦的模样,不过脸上多了几分稳重和开朗,还多了一副眼镜。
看见熟悉的人就站在眼前,辛月脸上的笑容终于有了些温度,“五年而已,怎么会认不出呢。”
“也是。”何山嘿嘿笑。
虽然辛月在电话里了说不用接,但毕竟是晚上,而且还有大件行李要搬,刘势光不放心,所以还是把何山派来做苦力。
辛月早在回来之前就已经租好了车,租车公司已经把车放在地下停车场里了。
何山把辛月手上的两个大箱子搬上车后问她:“月姐,你现在是直接回家还是去酒店?”
家……
想到那套小房子,辛月怔了怔,道:“先去温瑞酒店吧,我在那里定了房间。”
*
B&M。
疯狂的夜场仍是这个城市夜之魅力的精髓所在。
动感的电子音乐、醉人的酒精、摇摆的身体、魅惑的荷尔蒙……
所有一切无法在白天释放的精力,都在迷离灯光的掩盖下顺理成章的进行着。
黑衣的男人独自坐在豪华的包间内,那张精致漂亮的脸隐在灯光下,一半颜色诡异,一半晦暗不明。
偌大的包间里只有他一个人静静坐着,一动不动,仿佛一尊雕塑一般。
透明的酒杯被他拿在手里,里面却早就已经没有酒了。
包间内没有任何音乐,静默的空气配上五颜六色的镭射灯,让房间里多了几分光怪陆离的迷惑感。
蓦地,一阵手机铃声突兀地在房间里响起。
男人拿出手机,沉黑的眼眸触及来电显示上的那张合影,他忽然僵住。
照片里,女生纤细的手臂遮住了她大半的脸,略显慌乱的表情有点笨拙的可爱。她身边少年的笑容被灯光打上一层淡淡的光晕,明亮干净。
男人的手一抖,透明的酒杯落在地上,摔出一道细细的裂痕。
不敢让电话那头的人等得太久,他有些慌张地接起电话。
“喂、喂。”
电话猝不及防地被接通,沙哑和低沉男声传来,辛月有了片刻的怔愣。
她望着酒店房间窗外的万家灯火,忽然觉得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很陌生。
“……我回来了。”
“我现在来找你。”电话那头的男声迫不及待地说。
“不用。”辛月顿了顿,声音听起来有些疲倦,“明天我会直接去灵堂,我们在那里见面就好。”
她清冷的声音和淡然的态度让易宣的心情如坐过山车一般冲入云霄,然后瞬间坠入谷底。
她到底还是不想见到他。
“……好。那,明天见。”
挂了电话,易宣迫切地需要酒精来平复他的情绪。
他重新在桌上拿了一个杯子,倒酒的时候,手在抖。
辛辣冰凉的液体滑入喉间,舌尖些微的刺痛告诉他,他不是在做梦。
五年,她终于回来了。
*
一周前,监狱里传来消息,易鸿德突发疾病,抢救无效去世了。
辛月回来,是为了参加易鸿德的葬礼。
今天的仪式被安排在了Z城最豪华的墓园。
距离易鸿德入狱,已经九年过去,一切早已物是人非。
举办仪式的是偌大一个礼堂,但来参加葬礼的,只有寥寥几个。
易鸿德生前是Z城响当当的人物。他一手创办承建,和辛月的父亲辛达一起,两人携手霸占Z城娱乐业龙头的位置十数年。
当年鼎盛时,易家是何等门庭若市的热闹场面,有多少人巴结在他身边,巴望着他能顺手提携一把。
那一幕幕,在有些人心里仍像发生在昨天。
但当枭雄殒落,那些曾经踏破易家的门槛的人是怎样对易家避而远之,又是怎样落井下石,更是让人记忆犹新。
黑色的幕布后,罗彪抱着易鸿德的遗像,心里只有无限悲凉。
看着外边近百个空荡的座椅,罗彪自嘲一笑。
他低头从荷包里掏出浅色的绢布,细心地擦掉相框玻璃上的一点点灰尘。
“老大,这样也好。没人来,你也清净。”
“老大,没想到最后,是我来送你。”
哀乐奏响,葬礼开始。
易宣着一身纯黑的西装,衬衫的领口敞开两颗,俊美无俦的面容上无悲无喜,长腿随意地交叠着,姿态不羁。
他坐在来宾席,冷然地看着台前的罗彪抱着遗像,那上面易鸿德的脸陌生得像个路人。
监狱打电话来通知他去领尸体的时候,易宣足足顿了三秒。
如果不是那通电话,他甚至已经忘记这世上他竟然还有一个父亲。
他们其实根本就是陌生人,所谓的父子一场,不过是不咸不淡的短短三个月罢了。
今天的葬礼,完全是罗彪的意思。
易宣冷漠地听着秦丞声情并茂地念着易鸿德的生平,眼里没有一丝波动。
“怎么不是你去抱遗像?”
礼堂里太过冷清,秦丞手上话筒的声音格外响亮,掩过了辛月的脚步。
她的声音在身边响起,易宣心神具怔。
不等他抬头,淡淡的香风从他面前飘过,辛月已经在他身边的位置上坐下了。
没能得到答案,辛月侧眸望向易宣,又问一遍:“怎么你没……”
话到一半,辛月没了声音。
易宣望着她,那双曾经亮若星辰的眸子,如今一半灰蒙,一半通红。
他仓皇无措的表情让辛月胸口生出些微刺痛的感觉。
她淡淡别开脸,假装看不懂他脸上复杂的情绪。
哀乐重新奏响,秦丞的声音通过话筒传到礼堂里的每一个角落,惊醒了易宣的神志。
“请来宾献花。”
他看着辛月轻轻起身,黑色的紧身鱼尾套裙勾勒出她纤细窈窕的曲线,清丽的背影高挑笔挺。
易宣的目光紧紧跟着她。
他还记得从前她衣服的颜色一向浅淡素净,衬的她温和又柔软,让人忍不住想要抱她。
但今日这身浓郁的黑色,却让她看起来有一种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艳与淡漠。
她刚才的眼神,冷淡得让易宣五脏六腑都在疼。
辛月从明威手里接过一支白菊,跟在刘势光身后,轻轻弯腰将淡色的菊花放在褐色的棺木前,而后鞠了三个躬。
她垂眼时不经意流露出的淡雅气质,看得明威眼睛都直了。
“家属谢礼。”
辛月直起身,淡淡对罗彪道:“节哀。”
“谢谢。”秦丞陪着罗彪一道鞠躬还礼,抬头看见辛月的脸,秦丞惊得差点摔了话筒,“你、你……”
辛月对他的震惊置若罔闻,行完礼,她便和刘势光一起坐在了第一排的位置。
秦丞已经震惊得找不着北了,他下意识地想去看易宣的表情,却发现他不知什么时候已经离开了礼堂。
作者有话要说: 葬礼重逢,够不够刺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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