烛光摇曳，沈双玉看着将自己缩成一团的沈奇文，真当再次生出了眼前人是小孩的念头。沈双玉握紧了手里的瓷罐，目光复杂，因为实在难以把眼前的人跟自己回京之后，被皇帝召见，离开养心殿时候那个在养心殿外的身影联系在一起。</p>
这才多久？皇帝步步紧逼，就已经把人逼成这个样子了。</p>
“父亲这可真是……我今儿早上才说父亲大可拒绝，父亲这会子就拒绝我了？”沈双玉坐在床沿，有意缓了语气。</p>
沈奇文把脑袋也埋在双膝之间，就是不让。</p>
沈双玉最终还是没能给他上药，不过好说歹说，沈奇文也退了一步，赶走沈双玉以后，让在清秋殿伺候的小太监来上药。</p>
小太监上过药之后就出去了，在门外等待的沈双玉才进来。</p>
这上药一次，让沈奇文整个人都恹恹的，疼得一身冷汗。这也是他不愿意上药的一个原因，上药就好似是把还没好的伤口又用刀子凌迟一遍。可惜每日一次的上药是他没法躲的。</p>
只有今日上药了，明日才能去庭院中坐着晒太阳或吹晚风。</p>
沈双玉到清秋殿的这几日，沈奇文的精神在逐渐好转，进口入腹的东西也逐渐增加。精神稍微养好了些，也不再骨瘦如柴，一眼看着如同皮包骨架了。</p>
只是沈双玉这心却逐渐提起，太医贲温纶说的沈奇文的不必用药，可几日转眼过去，沈奇文的眼睛也没有好转的趋势。</p>
偏偏自从上一次贲温纶想掀沈奇文的衣裳给他上药，他就对贲温纶很是排斥。连贲温纶近身都排斥，更别说是让贲温纶给诊脉了。</p>
沈双玉跟贲温纶都知道得再诊脉，而没有皇上应允，其他太医连往这儿走都是不被允许的，于是一拍即合的，在沈奇文的晚饭中放了点安神的药粉，等得人困乏地睡过去了，在正殿里等了快一个时辰的贲温纶才到偏殿来。</p>
沈奇文吃饭很忙，他得慢慢吃，一口食物要酝酿许久才能吃下去，不过吃得再慢，也算能吃下了。</p>
贲温纶诊脉罢，满意又高兴地笑笑，“这些日子一日三餐按时吃，大人的身子比起以前要好太多了。胃也好一些了，先前许久没进食，大人的胃都差点被酸水腐坏。”</p>
“近来几日可不止三餐。”沈双玉纠正道，“御膳房一日五六次送来吃食，送来就劝着吃一些。”</p>
“难怪养出些许肉来。”贲温纶打趣了一句。</p>
其实并不是养出肉来了，而是因为之前沈奇文那段时间不思饮食，骨瘦如柴，现在吃的下东西，看着就不是那么可怖了，但还是瘦。</p>
沈双玉没心思跟他开玩笑，看了他一眼，问道：“这眼睛如何了？这都已经五六天了，却是一点好转的迹象都没有。记得你先前是说，只要好好养着，过几日就能好。”</p>
贲温纶拱了拱鼻子，忙不迭解释道：“下官不敢欺骗沈大人！但这个实在是因人而异，大人身体虚弱些，可能就因此好得慢了些。不过，大人的身体已经有所好转了，或许就这几日，就应该能够再看得到东西了。”</p>
沈双玉并未学过医术，因此听得一知半解，实在是担心沈奇文的身子，可也知道他说的并没有错。她皱了皱眉，问道：“可有什么需要注意的？”</p>
贲温纶连忙点头，“有！大人眼前能够看到景象的时候，就最好不要让他白天出去了。外边光线太过刺眼，刚恢复的时候看太刺眼的光亮对眼睛不好。”</p>
沈奇文睡着，贲温纶也不敢自作主张掀开沈奇文的衣裳看伤，即便他之前也看过许多回了。犹豫地开口询问道：“大人身上的伤不知道怎么样了？下官能否一看？”</p>
沈双玉摇头拒绝：“小太监手法不好，裹了药布也是不去碰才不掉而已，要是碰了弄不回原来模样，怕家父会发现。”</p>
贲温纶只能打消这个念头。</p>
沈双玉又道：“昨日上药的时候我偷偷看了，伤口倒是都已经要掉痂了，太医留的金疮药，想来是极好的。”</p>
贲温纶意外地瞪大眼睛，“金疮药再好，左不过也才四五日，竟好得这么快？”</p>
沈双玉眼皮一跳，“或许是伤口本来不深？”</p>
贲温纶一脸茫然地望着沈奇文，“大人的身体这个情况，就是伤口不深，金疮药也难以发挥最好的效果。更何况，那日下官为大人处理伤口的时候，那指甲盖大的瓷片儿都已经没入他的身体了……难道沈大人还给大人吃了什么补药？难怪大人的身体好许多？？”</p>
沈双玉若无其事将左手往背后一搭，面不改色地说道：“我能有什么宫里都没有的补药？或许是因为上次皇上给家父吃的大转丹。”她甚至还对贲温纶瞒下跟皇帝说的“太一回魂丹”的事儿。</p>
太一回魂丹本是胡诌，多说多错，还是少说为妙。</p>
贲温纶自认为医术不差，眯着眼睛想了想，似乎也只有这一个理由说得通。</p>
只是，怎么没听说过大转丹还有这种效果？</p>
这么想的，他也就这么喃喃说出来了。</p>
沈双玉依旧面不改色：“太医吃过大转丹吗？”</p>
“自然是没有。”贲温纶有些许惶恐：“这么贵重的东西，可遇不可求呐。”</p>
“那太医有什么好奇怪的？”沈双玉笑了笑，“以后太医就知道了，大转丹还有这种用处。”</p>
贲温纶被说服了。</p>
六出趴在沈奇文的床头，莫名其妙地看着两个若有所思的人。</p>
沈双玉想着真王真王妃那边的事儿，最近在宫里都无从得知外边的消息，这贲温纶就成了唯一能打听消息的人了。</p>
给沈奇文看诊罢，贲温纶就提着药箱要打算走了。</p>
沈双玉跟贲温纶走到庭院去，打听道：“每日在宫中消息闭塞，不知道近来这外边可有发生什么事啊？”</p>
贲温纶眸光一滞，故作为难地咂嘴道：“沈大人这不是为难下官吗，下官不也是每日在宫中吗！沈大人自己可也说了，宫中消息闭塞。”</p>
话虽这么说，可脸上得意的表情也不是作假，好似就等着沈双玉说好话来求他才好。</p>
沈双玉只是目光平静地看着他。</p>
二人四目相对，贲温纶没一会就败下阵来了，抓了抓脑袋，“沈大人说嘛，你想知道什么吗！”</p>
心想着，难怪是皇上御意为数不多的女朝臣，这随便看着自己的气场都让人难以忽视。</p>
沈双玉收回目光，旁敲侧击地开口道：“政事，或者是京城里有没有什么大事儿？”</p>
贲温纶也移开了目光，想也不用想地就开口答道：“有啊。皇后娘娘跟薛妃的事儿，还有是明王殿下对付薛家的事儿。”</p>
沈双玉皱眉，“这是什么事儿？”</p>
仗着沈双玉什么事情也不知道，贲温纶就将这短短几日却已经发展迅猛的事情说了一遍，特别是明王真当是仗着身份尊贵，分毫不让地让薛家吃了大亏的时候，那叫一个慷慨激昂的。</p>
听过一遍，沈双玉总结地问道：“所以薛妃小产是因为她的陪嫁丫鬟给她吃了红花水？”</p>
贲温纶点头，“是这么说没错。”</p>
孕妇吃了红花水会小产，这是正常人都会知道的常识啊。</p>
沈双玉惊讶地挑眉，想着薛妃的这件事，不由得猜测起薛家是打算做什么事情。</p>
“薛妃娘娘是薛家嫡长女？”沈双玉问道。</p>
贲温纶点头，“是啊，只不过跟薛家大老爷还不是一母同胞，那薛家大老爷是薛妃娘娘的继母所出。”</p>
沈双玉记下来了，脑中也因此已经有了个猜测了。</p>
只不过这并不是她要的消息，于是又追问：“还有呢？”</p>
贲温纶眼睛一转，道：“明王殿下啊，还有明王殿下被皇上降职了，嗯……也不对，下官听说其实是明降暗升了。明王殿下故意打压薛家的生意，是给皇后娘娘出气，皇后娘娘乃是中宫，薛家还想陷害中宫主人，皇上没有惩罚，只明面上降官，实则升了明王殿下的职位已经算是给薛老爷子面子了。要下官说啊，这也没什么好说的，谁叫他薛家胆子大呢，连明王殿下都敢惹。”</p>
沈双玉皱了皱眉，追问地：“还有呢？”</p>
贲温纶再次开口：“还有这两日下官听得一个流言，说是丰海国林太妃亡故几月了，国主想来我朝求亲以延续交好——这算吗？”他忽然询问道。</p>
沈双玉抿嘴看着他，点头道：“算啊，只是这也不算是京城的消息。除此之外，没有别的消息了吗？”</p>
贲温纶十分为难地皱眉，听出了自己方才说的消息并没有让沈双玉满意，他也无奈，叹气问道：“要不然，沈大人想知道什么消息跟下官直说，下官出去给大人打听打听？”</p>
沈双玉轻靠着回廊柱子，道：“没有消息就算了，大人请吧。”</p>
没有消息，那就是没消息。</p>
真王妃要是没了或者真王侧妃谋害被人抓了现行，肯定是宫中太医都能知道清楚的。</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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