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嘉策一无法无天起来，那不是谁都能管的。皇后嫡次子出身，出生那年朝廷风调雨顺、五谷丰登，方嘉策出生的正月初九还有祥瑞出现。</p>
太后对这个嫡次孙子，从他刚出生开始就极其疼爱的。连皇帝也对他表现出了跟其他孩子不同的宠爱。</p>
若是在其他朝代，甚至是始皇那一代，得到超过其他人宠爱的孩子往往也是最危险的一个。可是今朝不同，皇后手段颇硬，皇帝给足了尊重，皇后出身也不低，入主后宫之后便是以皇后为尊。这么多年，后宫的孩子因为勾心斗角而没了的，不过区区一两个。</p>
方嘉策自小就是这么被宠着长大的，不论做什么事儿，除了皇帝，也就是皇后跟晋王教导几句，再有就是文太傅跟沈老太君能说一说他。无法无天又如何，身份摆在这儿，能镇得住他的人也就屈指可数的几人。</p>
偏偏能镇得住他的人没一个在场。</p>
左丞相年已过半百，这会被方嘉策说得脸都涨红了，每每要还口就被方嘉策毫不留情地给怼得话都说不出喉咙。</p>
右丞相脑子都大了，拉不住开始损人之后就一发不可收拾的方嘉策，心里急着贡院的事。电光火石之间，扭头看着沈双玉，伸手去拉了好像愣住的沈双玉一把，“你别愣在这儿了，赶紧先把东西拿去贡院！时候可不早了！”</p>
沈双玉目光复杂地看了看右丞相，又看向方嘉策，敛眉起身。一边抚着被抱在怀里的六出，抬脚就往外走。</p>
绣花鞋走出两步，还没走出正厅，沈双玉又回过头来了。</p>
左丞相终于逮着机会开口了，二人都在争执，因为方嘉策分毫不让，局面颇为紧张。</p>
沈双玉忽然开口唤道：“明王殿下！”</p>
方嘉策倏然住嘴，随即扭过头来看着沈双玉，飞扬的眉挑了挑：“嗯？”</p>
女子声音有些沙哑，平时清冷的声音似乎带着些许柔和温婉，“防虫之物颇多，王爷能否帮帮微臣？”</p>
方嘉策微微愣了愣，在他自己还没想定是否要帮的时候，却已经站起来了，他润了润唇，轻咳一声，道：“沈大人开口，本王自然是要帮的。”</p>
沈双玉对他微笑，轻轻颔首，这才转身走出正厅。</p>
方嘉策方才的不满之情瞬间飞散，自己却不觉得有哪里奇怪，只是又瞥了左丞相一眼，跟右丞相说了先走，便大跨步抬脚往外走，去追沈双玉了。</p>
邹仆射收回行礼的姿势，看着两道人影走远，笑着说：“明王殿下也是仗义心肠。”</p>
右丞相意会，颔首附和道：“可不是！哪里需要帮忙，明王殿下向来是能帮则帮。”</p>
左丞相被说了一通，方嘉策是扬长而去了，他这会子已经是气得感觉脑袋都疼得发涨了，“哎哟哎哟”地不住吁气。</p>
楚王也呼出一口气，像是把心里的郁气给吐出去似的，再抿嘴就微微扬起嘴角，安抚着自己的岳父：“明王一向口无遮拦，丞相也不是刚认识他。想来他也是一时糊涂，可别放在心上。”</p>
真王深深吸了口气，起身道：“你们聊，本王去贡院瞧瞧。”</p>
右丞相虽然是主，可也急着要去贡院看看，于是说：“王爷等等，下官跟你一起去！”</p>
连主人都要走了，楚王也不好再留，于是让左丞相一道去。左丞相被方嘉策气得不轻，愣是不愿意再去贡院了，气得拂袖回府。</p>
却说，沈双玉跟方嘉策走出丞相府。</p>
六出怕方嘉策，紧紧扒着沈双玉的手，不断往方嘉策的反方向挤。方嘉策稍微走近一些，小家伙就有感应似的往沈双玉另一边倾。</p>
沈双玉坐了马车而来，方嘉策是骑马的。</p>
凌邑看到跟在沈双玉身旁的方嘉策时，脸色就沉了沉。</p>
方嘉策视若无睹，跟着沈双玉走近了，又看着喻如把人扶上马车。车帘垂下的时候，方嘉策对凌邑说道：“看在你主子的份上，本王不跟你计较。”</p>
凌邑浑身冷意骤起，手紧握着缰绳，冷冷看着方嘉策。</p>
他知道方嘉策说的是什么事情，上回他故意把王府给砸了的事。</p>
“凌邑，去金玉满堂。”沈双玉的声音从车厢里传出。</p>
凌邑又深深看了方嘉策一眼，跳上车辕，架着马车往前走了。</p>
方嘉策看着马车掉头，抬手抓了抓自己额头，想起方才沈双玉不同以往的温和，立即抿嘴可还是忍不住笑意。</p>
终于看他翻身上马，追着马车而去。</p>
跟着马车到了地方之后，方嘉策才知道金玉满堂是什么地方——一间处于跟集市背道而驰一刻钟就到的铺子，铺子外边寒酸得什么东西也没有，甚至连个牌匾都没有，还就开了一小扇门。</p>
沈双玉从打开的小扇门进去。</p>
喻如停在门口，并没有跟着她进去。</p>
这处地方实在偏僻了些，左右的铺子都紧闭着铺门，甚至没见着有来往的人。</p>
方嘉策下了马，打量了门口一番，不可避免地看到故意堵在门口的凌邑。他挑了挑眉，心道这人是故意针对自己来了。不过他还没开口或是如何动作，沈双玉的声音就又传来了。</p>
“王爷进来吧。”</p>
堵在门口的人眯着眼睛，一副不情不愿的模样退开两步。方嘉策淡淡瞥了他一眼，抬脚进了铺子。空荡荡的厅面也是除了柱子就什么东西都没有，方嘉策看着她径直穿过厅面，走进后院，于是也跟着走过去。</p>
后院宽大，四四方方的庭井之中明亮得很，阳光下有一个个簸箕摆着各色各样的干草，竖起来的架子上也挂着好一些东西。在这儿闻得各种香味，掺杂在一起，不知情中吸了一口，令他感到有些头晕目眩。方嘉策看得忍不住挑起眉头，又看向沈双玉去看她的神情。</p>
她的表情平淡，看得出这些香味对她没有丝毫影响，看着也丝毫不介意他发现这些东西。也是，都让他进来了，怎么会在乎这里的东西被他看到？</p>
有两个丫鬟坐在庭院西面的回廊台阶口那儿，才发现了有人进来，对视一眼站起身来。</p>
方嘉策看清了，是穿着一模一样衣服的丫鬟，都梳着双丫簪，鬓边有一朵梅花。</p>
两人动作一模一样，都是走下台阶，然后对沈双玉行礼。那礼数有些奇怪，只是双手并着往下压，同时屈膝行礼，比正常丫鬟行礼要简单许多。</p>
沈双玉看着二人道：“去把东厢房的东西都搬出来，去放到后门的板车那儿。”</p>
两个丫鬟齐齐应下，动作整齐地一前一后往东厢房而去。</p>
沈双玉看了看晒着的各色东西，这才转头看向方嘉策，道：“方才多谢王爷帮微臣说话。”</p>
方嘉策没答话，只是目光毫不躲避地打量着庭院的东西，然后问：“你要谢本王，所以跟本王说你这个秘密？”</p>
沈双玉有一瞬间的疑惑，继而弯了弯嘴角，摇头道：“这不是秘密啊。微臣并未瞒过这个铺子。”</p>
“那有谁知道这个地方？”方嘉策皱眉问。</p>
沈双玉微微歪头，试探着说：“想来只有王爷了？”</p>
方嘉策又是皱眉：“那你还说没瞒过？”</p>
“可微臣也没必要跟谁都说吧？”沈双玉反问道，“一个空店铺而已，有什么问题吗？”</p>
朝廷中百官大多会有自己的铺子，这些铺子的收入就是日常开销的来源，否则只有朝廷的一点俸禄，连养家糊口都是不够的。这也成了不成文的事了，只要是个官儿，大小都会有个能赚钱的地方。</p>
日进斗金的铺子都没人查，她一个空店铺有什么好查的？</p>
听着这个答案，方嘉策竟不觉得不适，甚至隐隐有些雀跃，点点头语重心长地说：“是没必要跟谁都说。”</p>
沈双玉淡淡道：“之所以让王爷见着，也是为了先把王爷喊出来。跟左丞相争执实在是没必要，他已年过半百，是朝廷的肱骨之臣，没必要跟他撕破脸皮。”</p>
两个丫鬟一人一边搬了一个箱子出来，看着轻轻松松，箱子是到膝盖高，一人勉强环抱的大小。</p>
方嘉策不耐烦地翻了翻眼睛，“就是这种人朝廷才会顽固不化，自以为是，倚老卖老，为老不尊……”</p>
“说了也就说了。”沈双玉敛眉，“只是要小心他会从别的地方挑刺攻击。”</p>
方嘉策不以为意，“他爱挑刺就挑刺吧，真要惹到本王头上，本王把他丞相府都给翻过来。”</p>
“楚王妃是左丞相嫡女。”沈双玉提醒道：“左丞相也算是楚王殿下的丈人，况且也是抬头不见低头见的，就是冷着，也没必要把人逼狠了。”</p>
方嘉策不屑地哼了一声。</p>
六出睡着了，软绵绵地趴在沈双玉的手上。</p>
沈双玉看着六出，道：“王爷替微臣先把东西送到贡院去吧？微臣人微言轻，就算是让人把东西送去，贡院那边也不一定会用。”</p>
方嘉策扁扁嘴，不以为意：“右丞相肯定也去贡院了。”</p>
“那真王应当也去了。”沈双玉接口道。</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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