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双玉从沈奇文府邸里搬出来的其中一个原因，是她猜着她不仅跟宋氏没有母女关系，跟沈奇文有没有血缘关系。且她做的事情与世俗背道而驰，且跟皇家人斗的，稍有不慎，怕会牵连到沈奇文。</p>
可是……她进京这许久，也知道了沈奇文并没有看上去那么简单，至少，并不止他表面看上去的，只是一个孤僻的、不与人交往的官员。皇帝那么一个惜才的人，却压制着有才高八斗的沈奇文。</p>
话说回来。</p>
沈双玉看着沈奇文，沈奇文不说话的时候，抿嘴成一条线，眼睑半开，俨然一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模样。他是冷漠，可对她却是关心在意，沈双玉心中一暖，笑了笑，“父亲，今儿晚上一起用饭吧？”</p>
沈奇文有些惊讶，撇过头看着她，跟笑盈盈的她对视了一息，沈奇文扯唇似乎是笑了一下，然后点点头，“好。”</p>
“我让人准备。”沈奇文目视着前方道。</p>
沈双玉弯了弯眉眼，“父亲，不若我们去酒楼吃一顿？”</p>
沈奇文没有异议，且隐约有些惊喜。</p>
于是沈双玉出了宫就让人去订了个酒楼的厢房。</p>
放弃沈翊燕这人，是沈老太君做的决定。派出新梅去了避暑山庄，跟皇后说定的事情，期间没有经过沈家任何人，也就是说沈家的人是后来才知道这个消息的。可是有什么用呢？沈老太君一人足以代表整个沈家。</p>
沈翊燕被送去的京城北的皇庄是方嘉策名下的。</p>
皇庄名字好听，也是皇家的地方，自然是要比寻常人家更好的，可是皇庄再如何好，当然是比不过富丽堂皇的皇宫王府的，甚至是连沈国公府的皮毛都比不上的。</p>
沈翊燕被送去皇庄的时候，才是毁容、被沈老太君、被沈家放弃着绝望的时候。可却，不容反抗的被带去了皇庄，甚至身边只有一个陪嫁丫鬟跟着她。</p>
最让她生气的是跟方荣被迫分离。</p>
真王府里如今就只有她跟侧妃，她这么被赶到这边来，那就意味着以后会是侧妃代养方荣。</p>
可恨她受此皮肉之灾，还要受骨肉分离之苦。</p>
她有四个陪嫁丫鬟，带了两个到避暑山庄去，一个因为在山庄纵火被处死。除此之外，身边的人都是她陌生的宫人。到了皇庄之后，沈翊燕已经是气不打一处来，睁着唯一能够睁开的左眼，被引去了她住的院子，可她所住的院子并非主院，也颇为简陋，气得当即就摔烂了院子里的不少东西。</p>
可是她摔烂的东西虽然有人来清理，却是没有重新添置的。</p>
后知后觉皇庄的人更是无一可用之人。也不知道是不是明王惯坏了，皇庄的人竟然对她很是敷衍。一日三餐自然是少不了，可是她脸伤成这个样子，吃东西本来就困难，一顿饭也吃不了多少东西，午后就饿得慌，偏生第一日，灶房就推脱少东少西，只用做午饭剩下的食材给她做点心。</p>
可那剩下的食材能做什么？都是不新鲜的东西了！做成什么不都是对她的侮辱吗！</p>
她睁着一只眼睛，坐在简单的房中，坐在硬邦邦的床沿边，看着灶房送来的豆腐脑，气得浑身发抖。</p>
可恨明王还说让自己在这个皇庄休养是看在沈钰的面子上“照顾”自己，分明就是在折辱自己！</p>
她恼恨得很，一把掀翻了豆腐脑。</p>
贴身的丫鬟大惊，望着地上碎成渣渣的瓷碗，无奈叹气，先斥走就其他人，关上房门了，小心迎过来。</p>
“姑娘，咱们再忍一忍，就这两天，家里肯定会有人来接咱们的。”丫鬟俯在床沿，小心翼翼地说道。</p>
沈翊燕的左眼垂下，还没压下去的怒火夹在疑惑的目光中投向丫鬟。</p>
丫鬟似乎是颤抖了一下，小声道：“奴婢下山的时候，已经偷偷让人去给家里送消息了。估计家里已经知道了，知道姑娘在这儿受苦，肯定是要让人来接姑娘的。”</p>
沈翊燕眼睛倏然便亮，欢喜地点了下脑袋。</p>
脸上的伤口一天要换两次药，拆开了沈翊燕脸上的药布，丫鬟都忍不住倒吸一口凉气。上边斑驳的伤口触目惊心，右眼上边的伤口更是严重，上了药的伤口依旧显着粉嫩的嫩肉，因为在眼睛上，伤口往上凸起，更显狰狞。</p>
丫鬟小心翼翼地撒上药粉，却因为凝视伤口太久而打了个寒颤，药粉撒多了。因为是伤口上边，磨得细腻的药粉也不可能再抹开。</p>
这会子也只能将错就错了，丫鬟轻轻叹气。</p>
而与此同时，沈家——</p>
国公府如今的沈国公是沈墨，也是国公府的当家人。</p>
沈墨下了朝回来，刚进国公府，就被迎面赶来的夫人给吓到了。</p>
沈墨大抵知道是因为什么事，可也觉得在大门口，甚至越过照壁来拉自己的动作不妥当，再加上心里头有气，便一把甩开了她的手，“这是做什么！成何体统！”</p>
说着，兀自往里头走。</p>
国公夫人哭得眼睛都红肿了，顾不得被甩开了手，不得不扭头跟着往里头走，“老爷不知道是什么事儿吗！咱们燕姐儿，燕姐儿可是受了好大的苦儿！我的心儿都要碎了！老爷可要赶紧把燕姐儿接回来！”</p>
沈墨看着又缠上自己手臂的手，“哼”了一声，气道：“皇后怎么说？她说，那是真王妃自己摔的！说什么真王妃生了皇长孙之后身体就不好！好不好她怎么知道！太医都已经给调养过来了，居然还说真王妃身子不好！身子不好的是皇长孙！”</p>
他攥着拳头，又猛地伸出一根指头戳着前方，不停在空中点着，“本国公可是听到了，真王妃摔了一下，醒来之后就抓着侧妃。她知道是侧妃害她！偏偏皇后非护着那个侧妃！”</p>
“委实没把咱们国公府放在眼里！”国公夫人恨恨道，“可怜咱们燕姐儿，脸都伤得很严重了，却还被送去皇庄去受苦！皇庄再好，那也是山野之地，燕姐儿怎么能去那种地方！那种地方怎么能够休养呢！老爷，你可要想想办法，赶紧把咱们燕姐儿给接回来！”</p>
沈墨咂嘴，一下子恼得眉头都锁紧了，“接接接！怎么接？”</p>
这吼出来的一嗓子让国公夫人吓得一哆嗦，不可置信地望着沈墨，红唇微张，好一会没说出话来。</p>
沈墨停下脚步，扭头看着她不可置信的表情，也知道自己这般有些过了，便深深呼吸了一番，才道：“我如何不想把真王妃接回来？可是，你知不知道真王妃昨日做了什么？她当着皇后的面儿，揪着侧妃的脑袋不放，甚至三次摔沈双玉东西，第三次丢了一把匕首出去！要不是人家躲得快，估计就得见血。”</p>
“沈双玉？”国公夫人稍微回过神，想了想，道：“那不是个离经叛道的黄毛丫头吗！仗着皇上一点新奇，难道还想压过咱们燕姐儿不成！不过是丢了把匕首，又没死没伤，凭什么这么罚燕姐儿？！”</p>
“凭什么？区区一个沈双玉，自然是没什么资格的，可是……”沈墨冷笑，他眼神阴冷又怨恨，“凭着真王妃的祖母、那老不死的要皇后重罚！有那老不死的话，皇后还会在意沈家吗？”</p>
“老不死”三个字令旁边伺候的奴才心里都是一个“咯噔”，他们清楚这称呼的是谁，不过因为是他们心腹，也没人表现出异常。</p>
只是亲生儿子这么说母亲……到底凉薄了些。</p>
国公夫人脸上的表情由哀伤到失望再到怨恨，她磨了磨后槽牙，恨道：“她凭什么！凭什么这么对燕姐儿！都是她的亲孙女，凭什么如此偏心！”她失控地尖叫，又怨恨地收声，恨道：“她这是非要燕姐儿去死吗！”</p>
当初沈钰还活着的时候，整个国公府都是以沈钰为尊、以沈钰为主，那老不死的偏心至极。沈钰死了，其他人都不用活了吗！</p>
越想越生气，国公夫人奔溃大喊：“她都去庄子上了！怎么还管这么多！燕姐儿的事，不用她管！”</p>
“小声点！”沈墨到底还记着这是在外边，有些奴才还是向着沈老太君的。</p>
国公夫人红着眼睛，咬牙低声道：“兔子逼急了还咬人，她这般紧紧逼着，我也不怕来和鱼死网破！”</p>
就是对着沈老太君的亲生儿子，她这话说得也半点顾忌都没有！</p>
沈墨也只是皱了皱眉。</p>
他又如何不恨呢？</p>
他如今是国公爷，可她作为母亲，却每次都落自己的面子，半点不把自己当成亲生儿子。</p>
这一年来，他可是在这个母亲身上受了不少气。</p>
如今……</p>
年事已高。</p>
沈墨眯了眯眼睛，沈老太君年事已高，若是有个好歹，也是能说得过去的。</p>
国公夫人觉得眼睛有些干涩，可恨意袭来，她恼恨着，又放了话：“我的燕姐儿，要是不能接回来，那我可要去找她！绝不能让她这么受苦！还有，燕姐儿辛辛苦苦生下来的皇长孙，怎么能让一个侧妃抚养！岂不是笑话！”</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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