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月之初，天气炎热。</p>
乾清门已升初阳，斜斜的旭日是红色的，洒在乾清门之中。</p>
沈双玉位置靠前，红日落在她的背后，影子就在她的面前。她的目光就落在她的影子上，一动不动。而在他旁边的沈奇文也是如此，父女二人竟然同时对自己的影子出神。</p>
“那各位爱卿觉得如何？”皇帝问道。</p>
说的是平城的银矿开采事宜要追派人手。未免开采时间太久，被平城之南的蛮人也知道此事，早些开采、早些使用得好。这是户部尚书提起来的，银钱嘛，总是多多益善。</p>
朝堂议事，各抒己见。一些人说过了意见，没有意见的就安静着，等得最后自然就是皇帝的意见。</p>
平城是原国界最南，这银矿是打下来的，太后千秋宴之后，开采银矿的事情就提上日程了，这一月过去，朝中派出去的人都走不到一半路程。速度本来就慢，到了平城，人手少，开采的速度就慢。这一来二去耽搁的，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开采完呢。</p>
银矿开采的速度，户部无疑是最担心的。</p>
明王将手上的笏板低了低，禀道：“平城那边一向乱得很，每年平城那边都会多许多的死刑犯。不如请皇上开恩，若不是穷凶极恶之人，就他们个给免去死刑的机会。让他们去矿场做活，能免除死刑，他们自当感恩戴德，更会尽力去做，或许可为。”</p>
“此解决之法先前也有提起过，不如一试。”皇帝缓缓点头。</p>
沈双玉沉默着，垂着眼睛看自己的影子，乌纱帽映在地上的影子是她所不熟悉的。也许是这般，她的心里乱糟糟的，听着男子的声音也不知道说了什么。</p>
等她再抬头的时候，已经说起了别的事情了。</p>
没过多久，一个御史走了两步出列，禀道：“皇上，微臣有本启奏。”</p>
御史出列的时候，真王瞥了一眼，见到是御史，心里的不好的预感就冒出来了。</p>
御史也没有负责别的事情，就是今日盯盯这个官员，明日看看那个官员，总是咱们揪出谁做的不好的事情，才能以此来展现他们的作用。</p>
皇帝“嗯”了一声，那御史就说起来了。</p>
果真，不负真王的担心，果真是他的事儿。</p>
是前儿个寿延寺的事情。</p>
参他后宅不宁，治家不严，导致丑闻满天飞，有损皇家声誉。</p>
王府也是代表着皇家的声誉。</p>
皇帝冷声问道：“真王，确有此事吗？”</p>
皇帝的语气实在算不得好，真王默默在心里头骂了沈翊燕识人不清，却也硬着头皮上前。真王出列禀道：“启禀父皇，儿臣已调查了一番，是那个男子色胆包天，闯进厢房后行不轨之事。儿臣已经处理了那个男子，两个丫鬟也已作处罚了。”</p>
“真王殿下！”方才的御史朗声道：“微臣想问一问真王殿下，您说处理了那个男子，是如何处理的呢？两个丫鬟，又是如何处罚的呢？”</p>
对于御史的咄咄逼人，百官已经见怪不怪了。</p>
而沈双玉听着新奇，就多看了那御史一眼。那御史想来是年过半百，有经验了，一开口就只把人逼到胡同里，气焰半点不低，跟人吵架似的。</p>
虽然这跟吵架也没什么大区别。</p>
沈双玉抿了抿嘴，不至于笑出来。心道原来上朝也是有趣。她收回目光，不经意看到沈奇文的手。</p>
右手手腕的地方有一处肿起来了。方才在马车上没有发现，这会子他举着笏板，袖子往上缩了些，就看得一处肿着。</p>
被当朝这样逼问，真王就算是编，也得编个好听些的说法。他镇定的，微微侧身对着那个御史的方向，“本王查过之后，那人竟然也是朝廷命官，虽是小官，只是这影响也颇大。本王府里的丫鬟，也被他这般糟蹋了，实在可恨。此等风气不可纵容，是而本王令他引咎辞官了。”</p>
为官者竟然在寺中这般行径，如此惩罚也未尝不可。</p>
于是御史又问：“那其中是否有什么不为人知的事呢，比如说是被下了什么东西了？”</p>
真王支吾着，因为将要开口否决的时候，忽然想到沈双玉当时在场！</p>
而这个时候，沈双玉忽然出列，道：“当时微臣恰巧就在寺庙之中，也因此见得当时的事情，对此事也算了解。”</p>
真王摸不清沈双玉这会子出列说话的意图，是要对自己落井下石？他调查了那件事，说不定沈双玉也去调查了。她如果调查，肯定知道事情原委，那……</p>
虽然侧妃回来转告了沈双玉的话，可是他并不能相信她是半点不计较。</p>
或者说，沈双玉不知道他们北上路上刺杀的人是他派出去的，她口中的“误会”只是那日朝堂上的争执。</p>
想法在脑中过了一遍，他不由得紧张起来。只是这个时候的紧张，也不能让人看出来，强装镇定地点头，“是，本王听侧妃说了，那时候沈大人在场。”</p>
沈双玉点头，对着皇帝的方向道：“据微臣调查，的确如真王殿下所说，是那个小吏胆大包天，而那个小吏从前也因为品行不端而被降职了。如此的人，真王只是令其引咎辞官也算轻了。”</p>
御史有些惊讶，她竟然会帮着真王说话。顿了顿，又问真王：“那，两个丫鬟王爷是如何处置的呢？”</p>
真王看了沈双玉一眼。</p>
沈双玉在他要开口之前说话了：“听侧妃说，两个丫鬟不堪受辱，双双自尽了。侧妃怜悯二人受苦，给了两个丫鬟家里不少银子，以示安抚。”</p>
“啧，这种事情该是真王府自己解决的事情，怎么沈大人也知道？”御史笑着问。</p>
沈双玉道：“想是侧妃认为当初本官替她解了围，也记得本官当时在场，因此才给本官递了消息。那日御史夫人也在场，那行事方式令本官大开眼界，一个御史夫人，竟然被百姓吓得摇摇欲坠险些倒地？侧妃不递消息给本官，难道递给御史夫人吗？”</p>
虽然沈双玉知道那个时候，御史夫人摇摇欲坠是因为意识到坏事了。</p>
御史被这话说得脸色难看。夫人遇事慌乱，竟被百姓吓得险些晕倒，那丢的是他的脸。一眼看去，仿佛百官都在发笑嘲笑他？</p>
“好了！”皇帝咳了一声，“既然此事已解决，那就不必再提。”</p>
在沈双玉跟真王等回列的时候，皇帝好似刚看到沈奇文一样，道：“沈爱卿已多日告假未来上朝，如何，身子可是好全了？”</p>
沈奇文平静地出列，再平静地拜了一拜，道：“有劳皇上挂念，臣已无碍了。”</p>
皇帝看了他一会，道：“朕这儿有些事情要交给爱卿去做，下了朝，爱卿到养心殿来寻朕吧。”</p>
沈奇文闭了闭眼睛，半晌才从嘴里吐出一个“是”字。</p>
沈奇文回列后，皇帝又看了禹乐一眼，禹乐开口：“有本启奏，无本退朝。”</p>
沈双玉再次出列，率先提起女子科考之事。</p>
皇帝果真对此事本就有意。沈双玉一提起，他便往前抻了一**子，兴致盎然地说起这事儿来。</p>
“你以为该如何来安排？”</p>
沈双玉道：“男子科考如何，女子科考也应照着模式来。只是女子科考，不如放松规矩。女子体弱，难能靠着自己在贡院中过十天半个月。”</p>
“那你当如何？”</p>
沈双玉道：“微臣意见，不如缩短时间，另外……”</p>
“听着你是已有想法了，你拟个章程，这两日交给朕！”皇帝打断了她的话。</p>
沈双玉垂首，“是。”</p>
今日沈国公告假，原因是昨儿早朝回去的时候，在沈府门口下马的时候崴了脚，如今动弹不得。</p>
而散朝之后，沈奇文就被两个宫人引去了养心殿。</p>
沈双玉则是跟着赵尚书往外走。</p>
赵尚书兴致勃勃，似乎觉得一个女子到礼部并非什么不好的事情。他是看中沈双玉的才能的，跟她在往外走的时候就一边说起礼部的事情。</p>
只是没想到康王会追上来。</p>
“沈大人！”</p>
沈双玉眼一花，康王就出现在她的旁边了。</p>
沈双玉定睛看了看他，他的衣裳因为方才动作太大而乱了，她抬眼，望进了他的眼眸——急切的，又热烈的。</p>
沈双玉微愣，屈膝行了礼，“康王殿下。”</p>
康王笑了，嘴角几乎要挂到耳朵上去了，又想起旁边还有个赵尚书，又拘谨起来，“沈大人真是，方才本王……方才颇为震惊。”</p>
沈双玉看了看旁边跟她一样惊讶的赵尚书，笑了笑，问道：“王爷震惊什么？”</p>
“震惊……震惊于沈大人将林御史堵得无话可说！”康王似乎是有些不好意思，往前走了两步。只是走出了两步又回头来催促二人，“一起出宫吧？二位也是要出宫的吧？”</p>
赵尚书先点头了，“好！好！王爷请！”</p>
沈双玉晃了一下脑袋，也跟着往前走。</p>
康王说道：“沈大人如今入了礼部，是要负责秋闱的事情吗？说起来，真王现在是在负责贡院的事儿呢。”</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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