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这一场拼杀，天地间都弥漫着浓厚的、令人作呕的血腥味道。血液被草地吸去一部分，更多的蜿蜒流入溪流，被水流冲刷，连溪水都被染成了粉色。</p>
火光冉冉，照亮了天地间的一隅地方。</p>
沈双玉坐在木墩上，内侍就坐在旁边，他惊讶地看着本该躺在马车里动弹不得的两个钦差。</p>
正是何俊人和高鹏程。</p>
两人如今怎是一个狼狈了得？</p>
两人都穿着护卫的服饰，脸色青黄，憔悴不堪。方才拼杀的时候，他们二人虽然躲得远远的，可知道黑衣人是冲着他们而来，他们的心便高高悬着，难能放松。然后就看着这么多人因为他们而死去，虽然知道侍卫们的责任就是护着他们的安全，可侍卫惨烈死去的模样刻进他们眼睛里，久久不散。</p>
“二位大人，不是伤得起不来了吗！”内侍不死心地问道，指着被破坏了的两辆马车。</p>
两辆马车中，一辆在车厢顶上的地方被破了一个窟窿，左边还插着一把剑。而另一辆马车整个顶被掀开了，又被砍断的树枝压着。如果不得动弹的人在里头，肯定是活不成了。</p>
所以直到现在都没有让人去掀开车厢，内侍就是怕会看到两个死相惨不忍睹的钦差，也没听沈双玉吩咐人去救，便也故意装作忘记。</p>
可他没想到两个本该是“血肉模糊”的人会在这里——好端端的在这里。他忽然想到什么，不相信地看看沈双玉，又看看两个钦差。</p>
沈双玉看也没看内侍，只是微微笑着，目不转睛地看着两个钦差。</p>
高鹏程面露绝望。</p>
何俊人最终露出了痛苦的绝决。</p>
厮杀后精疲力尽的人都各自寻了个地方，闭目休息。受了伤的人在涂了金疮药之后也靠着树干养神，好在这金疮药跟不要钱一样用在他们身上，很快止住了伤口的血涌。</p>
有两个被穿肠的侍卫在黑衣人死光之后，连药都没来得及用，就先后死去。</p>
血流了一地。</p>
星光随着银白月光洒下，猩红的血液被跳跃的火光照得一清二楚。好容易，活着的人安顿好已经是许久后了。劫后余生的疲倦冲袭而来，很快陷入沉静。</p>
天隐隐冒着发白的光线，东边的天空更是带上了些许色彩。</p>
没有在昨夜凌晨受伤，以及伤得不重的人，就在天亮之后动手，做了个板车，将家在京城的侍卫尸体拉上。而不是家在京城的，就只就地掩埋，又简陋地做了个标记。</p>
有人被安排了拉着尸体回京，便在早上先启程出发了。</p>
整顿过后的队伍在午后再度启程。</p>
死去的几匹马和一地的黑衣人被丢下。</p>
溪水漱漱而流，树叶迎风招展。</p>
也是因为伤员太多，多有不便，有所顾忌，所以这一次的队伍比先前更加低调。队伍往人少的地方走，虽然路会难走一些，补给也麻烦许多，可是因为没有什么人，甚至是要比走村庄市内更快。</p>
离着京城本是十日的路程，只是那日跟黑衣人的拼杀仿佛成为一个节点，队伍里受伤的人多，本也不能走快。可众人一致认为快些进京更好，一鼓作气，第六日夜里，队伍就到城外了。</p>
当然是在城外歇了一夜。</p>
早上时候已经派人进城去报信，再在城外住一夜，明早就是进京的时候了。</p>
回京城的最后一夜是个晴朗的春夜——于沈双玉而言。</p>
歇脚的地方有两处，沈双玉住的一座两层高一些的客栈。将所有剩下的房间都要了，也不够住。是而将离京城更近的一家客栈可住的房间都要了，勉强住下了。</p>
前几天还不觉得，真正到了临门一脚的这天晚上，沈双玉便感受到心底里生出的茫然失措。</p>
她在房里坐得沉闷，就抱了六出走出房间。</p>
客栈的第三层是一个露台，四面皆用围栏围着，从二楼就有梯子可以直接登上去。</p>
沈双玉一动，同在房间伺候的禄雪也就一起动了，亦步亦趋的跟在她的后面，一同出了房间。</p>
圆月如玉盘，置于空中发出银白幽光，洒于大地，落下一片霜白。星星漫天坠下，闪烁其中。</p>
月是故乡明。</p>
沈双玉仰头望着圆月，不自觉地想起了刚重生那会，在遥城沈府中，祠堂路上的夜里好似也是圆月，却是没有今日这般明亮。</p>
六出赖紧了她的手，低低地叫了两声。</p>
沈双玉被它唤着收回目光，垂眸看着六出，忽然道：“明日起，你和喻如就不要跟着我了。”</p>
禄雪的手下意识捏了捏衣服，“小姐？”</p>
沈双玉道：“我已安排着人安排了住处，进城以后，你和喻如先去那个宅子里打点。刚进城，事情多着，我也没有时间住回宅子。”</p>
事情多着。</p>
沈双玉又放开了目光。</p>
从客栈顶楼望向京城，只能看到京城城楼上一连串的火光。虽然见不到京城里的繁华，可沈双玉便知那里头是怎样一番景象。</p>
“可是小姐，雪清伤成那个样子，如何能伺候在旁？”禄雪着急道。</p>
她们千里迢迢而来，就是为了伺候在小姐身边。刚进京的时候，肯定是事情最多的时候，如果没有人在旁边伺候小姐的话怎么能行。</p>
沈双玉瞥了她一眼，道：“雪清也不跟着我，跟你们一起回宅子。”</p>
禄雪一听，眉头皱得更深，“那更不行了……”</p>
沈双玉看着禄雪着急的模样，莞尔一笑，正视着这来到陌生土地上难掩惶恐不安的丫头，道：“田秀她们早早进京，到如今也安排得差不多了，可想多辛苦。你们便去宅子，接替她手上的事儿，也让她放松几日。把该打点的事儿打点了，别叫我再费心就行。”</p>
禄雪看着沈双玉笑盈盈的样子，心里却知道如何说也改不了沈双玉的决定，只能应下。</p>
“可是近几日奴婢心里好慌——怕小姐会出什么事情。”禄雪想了想，还是说出了她的担忧：“身边没有人跟着伺候小姐，奴婢实在是担心……”</p>
沈双玉点了她的脑袋一下：“都已经安然到了这京城了，接下去怎么会有事？”</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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