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秀动作伶俐,手上半点不含糊,一会就盛了许多碗姜茶出来。好一会没有人来拿,正是疑惑的时候,抽空抬起眼睛看过去,意外发现对面的灾民无一人动弹。疑惑地缓下动作,“排队来取吧,每个人都有。”</p>
寒风带了雪花,雪花落在她的头上,身侧的火把照亮左右,照得她肌肤似雪,也把桌上的姜茶照得十分诱人。</p>
灾民挤在一起,挤紧一些也是暖和一些,可是坐得太紧密,个个身体僵硬,要动更加困难。</p>
田秀的话落之后,有人动了,可是动作不利索,费力要站起来,双腿发软,别说站起来了,双腿还没站直反而摔下去了。一个摔倒,碰倒了一个接着一个,连哀嚎都颇为小声。</p>
这变故叫田秀吓得一惊,顾不得手上的勺子掉进木桶里,忙过去要看看情况。就见晖七举起一只手止住她的动作,田秀止住脚步,见晖七招了两个护卫过去,三人将倒下哀嚎的灾民扶起来。</p>
身上冰冷僵硬,稍微磕着碰着,僵硬的身子就会感受到几倍的痛楚。可是就连痛楚,都没有力气能够再借着叫喊舒缓。</p>
可怜灾民,田秀心里一阵绞痛。呼出一口气借以平缓情绪,又吸了吸鼻子,对身侧的护卫说:“你们把这些送过去,送到他们手上。”</p>
到了这里还是滚烫的姜茶被送到了灾民手上,小心翼翼地捧着烫手的碗,却没有一人舍得放下。小小喝了那么一口,却是受灾以来他们吃的有味道的东西。</p>
看着手下的木桶已经快见底了,田秀有些着急,还有一大半人没吃着呢。可是转眼,就见到了有马车来了。雪清坐在上边,带来了两桶姜茶,还有两桶粥。</p>
田秀先把姜茶分完了,才开始施粥。</p>
盖子掀开之后,八宝粥的浓郁香甜味道弥漫开来。灾民刚喝了一碗姜茶暖回了身子,这会子也有了力气来找吃的了。</p>
这会子,回过温的人排队过来。走在前头的是个大汉,长得是人高马大的,手上拿着碗伸出手来。</p>
田秀看了他一眼,手上轻快就舀了粥进去,道:“大哥长得魁梧,一碗粥吃不饱的话,等会有剩再来盛一碗。”</p>
大汉看她表情平淡,倏地觉得是在看个仙子,愣了愣才应下来,后头的人已经等不及伸出手把碗递出来了。大汉才捧着碗走开,走开几步,又回头看了看。</p>
一人得了一碗满满的粥,就捧着碗走开了,于是轮到了下一个。</p>
后头还送来了几桶粥,一人能分到两碗粥。深夜布粥,暖和了因为雪而陷入绝望的灾民的心。</p>
天还未亮,雪就停了。</p>
沈双玉睡不到两个时辰,被隔壁的孩子哭声吵醒,干脆起了身。</p>
外边阴沉的天遍布阴云,看得出这场雪还没结束。好在风已经小了许多,只还是冷。</p>
守夜的田慧出去拿洗漱的东西,沈双玉裹紧了大氅,在床沿呆呆坐了好一会。她将在宁城的事想了一遍,总觉得自己忘记了什么重要的事情,可是皱眉想了许久,也没想起来自己漏了什么。</p>
昨日还派人上来问罪的于志英,今儿又派人来了。</p>
只是那时候沈双玉没在客栈里,而且带了晖三跟雪清出去转。</p>
几人去了城西的地方,找着了一处香火颇淡的寺庙。沈双玉跟那里的主持说了一番,想要让主持腾出地方,或许能够给灾民有容身之处。被主持以寺庙地方小,不能容纳太多人而拒绝了。</p>
被拒绝了一次,几人又继续找。继续找了两条长街,长街末尾有一处废地,被皑皑白雪铺着。又在附近找到了一处废弃的大宅子,寻了小半天找到了宅子的主人,问了租借的事情,一听说是想要租来给灾民租,被拒绝了。</p>
一日无疾而返,掌灯时分才回了客栈。</p>
沈双玉回了客栈,才知道县丞于志英派了人来。</p>
“派人来做什么?”沈双玉走进客栈时听来禄雪说了这事儿。</p>
禄雪答道:“于大人说,宁城没钱救治灾民,他苦恼了多日了,只能每日给灾民施粥救治,想来也是坚持不了多久的。小姐若是要救治灾民,他自是举双手双脚赞成的。小姐初来宁城,他虽是没什么能耐,可也是县丞,想跟小姐一道,为安置灾民做些事情。”</p>
说这些话的时候,二人已经一前一后地登上台阶了。</p>
沈双玉听来冷冷笑了笑,“他说这些话,你信吗?”</p>
禄雪摇头道:“昨日他还叫了人在客栈门口骂人呢,说的那么难听。今日就跑来说这些冠……什么的话,是生怕别人不知道他在胡说吗?连奴婢都听得出来,毫无诚意。”</p>
“冠冕堂皇。”沈双玉提醒,拐上她住的房间的方向,她问:“那你是如何回答他的?”</p>
禄雪跨大脚步往前走了走,推开了房间门,道:“奴婢只说,不知道小姐您的决定,还请明日再来。他又说,他手上的事情也多,今儿他来了一回,明儿就轮到小姐您去找他了。奴婢便说,若是大人诚心诚意的话,不如费些心思给灾民找一处安身之所,何苦来寻小姐说什么。”</p>
“说得好。”沈双玉淡淡道,受了一天寒,她有些不舒服了,坐下之后就疲倦地靠在背上。</p>
禄雪倒了温水递过来,继续道:“奴婢听他去跟何大人说话,好像是问京城的兵防如何,又说宁城的兵力向来严密……”</p>
沈双玉就觉得这个“向来严密”用在这里有些过了,喝了两口水,又道:“兵力严密也不见得他让士兵搭一个能够防风的地方给灾民住,就算是要那些见不得人的事,也不至于要如此赶尽杀绝。这两天要是还没有找到可以让灾民临时居住的地方,就得让他们自己动手了。”</p>
何俊人乃是文官,纵是在京城为官,也不见得会知道京城的兵防兵力如何。况且就是知道了,也实在不该问,惹人猜忌。</p>
田秀去布粥了。布粥是一日三顿,几百人的三顿饭也是不小的开销了,幸好是去买粮食还是方便的,就只有价格会贵一些。</p>
沈双玉第二日又去找地方了,寻得了城东地方又一处废弃多年的宅子,问过临近的百姓,得知这座宅子是很久前一名贪官的住所,要是想要住,直接跟官府买断住进去就行了。</p>
沈双玉有些心动,却还是留了个心眼。等晚上回客栈问了掌柜,可是在掌柜的口中却跟临近百姓说的不一样。那间宅子不是贪官住所,而是凶宅,听闻住进去的人前后都死了,无一幸免。</p>
凶宅是为不吉利。</p>
让灾民住在凶宅里,虽然有“万不得已”的说法,可也会人心惶惶。好容易从天灾手里留下一条命,又要住进凶宅去送死吗?就算是修葺了,也不见得灾民会愿意住进去。</p>
在宁城布粥行善的第六日,出事了。</p>
这个出事并非是灾民吃了粥水吃坏了肚子。而是那一日早上又下雪了,又出了一会太阳。午时雪地路滑,拖着板车的马不知怎的,竟是打滑了,而那地面上居然有一块尖锐的石头,板车的轱辘硬生生被那块石头给撞歪了。</p>
变着粥水洒了一地,而田秀跌在滚烫的粥水里,一身狼狈。</p>
灾民一连吃了多日的饱饭,看着时候差不多到了,却没等到饭食,就闹起来了。在草棚那儿闹起来,守着他们的将士就镇压。可是吃了几日饱饭的灾民有了力气,怎会像从前一样逆来顺受?</p>
于是闹成一团,灾民不少人伤着了,将士也没好到哪里去。</p>
不知是哪个将士大喊着县丞费心费力安置他们,给他们吃食跟活路,是这群灾民的再生父母,居然救出来这批白眼狼。</p>
他们这些日子,跟灾民说了许多次这施粥的人是县丞大人安排的,灾民每次听着也顺着感恩戴德地喊几句“青天大老爷”。</p>
可是这一次,将士如此说,只得到灾民更暴怒的反抗。</p>
有暴怒的大汉不知何时抢过了将士的长枪,还把着那将士的脖子架在手上,大骂道:“放他娘的狗屁!那狗官会把我们的性命当命?骗骗三岁小儿也就算了,想把你爷爷我当傻子?去他娘的!要是那狗官有几分良心,就该在雪灾的第一日,好好安置咱们,他倒好,恨不得咱们死哩!”</p>
好几个是住在山脚下的大汉,要不是有村民的羁绊,他们早想跟这些人决一死战了。</p>
“放肆!放肆!”将士被他勒住了脖子,别的话说不出来,只重复着这一句。</p>
灾民中老弱妇孺者都缩在后边,但凡是个男儿,都跟将士打起来了。</p>
“放肆?”大汉嗤笑,“我们连命都没啦,我们放肆一回又怎么了!你们在我们村人面前嘚瑟什么呢?今儿是我们,明儿就是你们了!那狗官不过承诺一点苍蝇一样的利益,你们就感恩戴德了,恨不得做他的狗腿子?哼,爷爷跟你们说吧,今儿我们村的人要是都死了,明儿,我们就是化为厉鬼,也要把你们一个个都拖下水!”</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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