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双玉拿了蔷薇花的糖，端详片刻，笑着赞道：“倒是好手艺。”</p>
六出扒着她的手指，舔着舌头蠢蠢欲动，只是沈双玉早有预料地将糖拿远了些，鼻子微拱朝着六出“哼”了一声，似是炫耀。</p>
禄雪道：“这些糖人是不多钱的，只是讨巧，讨小孩欢喜，哦，还有像小姐一样的女儿家。”</p>
沈双玉瞅了她一眼：“你吃过吗？”</p>
禄雪不好意思地笑笑：“奴婢买过，是给喻如的——她爱吃甜的。”</p>
“也是讨欢心。”沈双玉笑着，红唇启，大小正正好的蔷薇花形状的糖被含进口中，她汲取了糖的甜，又拿了木签取出来，眼睛一亮：“也不是很甜。”</p>
禄雪拿着另一支木签，眼睛搜寻了一圈，将木签插入小桌上放着的食盒提手跟食盒的缝中，“那正好合小姐的胃口了。”</p>
食盒里装着的是两碟点心，便是怕沈双玉什么时候饿了能垫垫肚子的。</p>
六出看着插在食盒边的糖人，挣脱了沈双玉的手意图冲着糖人去。</p>
沈双玉好笑地按住六出，“怎么我吃什么你就想吃什么！吃药的时候就躲得远远的。”</p>
禄雪接过了六出，好歹是拘着了。</p>
沈双玉并不知翟宏王府在哪里，车把式也只是知道个大概。不过有杜玉书走在旁边，也不怕迷路，马车就随着杜玉书走。</p>
沈双玉才知道画楼离翟宏王府有好一段距离，走了半个时辰才到。</p>
下马车前，禄雪将冲她露出爪子的、开始叫唤的六出交到雪清手上。雪清便是露出笑容，一身戾气便是有意收敛，也是叫敏锐的小家伙害怕的。被交到雪清手上后，它便老实了，一声不敢吭，爪子也收起来了。</p>
沈双玉的手搭在禄雪手腕上，下了马车。扫了六出一眼，含笑转头，看向翻身下马的杜玉书。</p>
杜玉书笑盈盈地将手上的鞭子交给小厮，快步往前走了几步，回头引着沈双玉，“沈小姐，这边请！”</p>
沈双玉点点头，一边随着杜玉书的脚步往前走，一边抬头看，王府并非“王府”，挂在府邸门口的牌匾是烫金的“杜府”两个大字。门口左右各有一座石狮子，石狮子虽然是屈腿卧姿，可也丝毫不见弱势，端的是凶猛威严。</p>
明王府门口的两座石狮是新做的，那两尊石狮是雄赳赳气昂昂的站立姿势，狮嘴里含着一颗圆滚滚的石球，更加凶猛。</p>
门口扫得干净，积雪离得也远。</p>
沈双玉朝着门口走去，上了台阶，才注意到门口有一个婆子跟两个丫鬟，那婆子正跟杜玉书说话。</p>
杜玉书说：“我便带沈小姐过去，姑姑去吧。”</p>
沈双玉走上前，那婆子见到她，便带了身后两个丫鬟一起屈膝弯腰行礼：“沈小姐安好。”</p>
沈双玉停在离杜玉书几步的地方，微微一笑道：“姑姑不必多礼。”</p>
杜玉书挥挥手，也不知道是吩咐了婆子什么，抬手亲自给沈双玉指路：“咱们这边走吧。”</p>
沈双玉走在他的后边，雪清跟禄雪就走在她的身后。</p>
进了府里，一会子就遇到行礼问安的奴才。从照壁到了垂花门再到后院，穿过一个长长的廊道，一路遇到十几次奴才问安。</p>
便是在沈家，沈双玉也没有遇到这般问安的。从进门开始，遇到的奴才一个个的都是恨不得站着行大礼时将脑袋磕到地上叩三个头似的，她的眉头就没能抚平，一次两次还好，一连十多次，沈双玉不得不怀疑翟宏王府的规矩大。</p>
“王府里的奴才一个个的规矩是极好的，王妃教导有方。”沈双玉走下台阶，看着不远处两个丫鬟行大礼向杜玉书跟自己问安，收回目光淡淡说道。</p>
杜玉书看她目光不甚喜悦，一下子就反应过来，她是不喜奴才这样大礼问安，道：“沈小姐是第一次到这儿来，他们是得规矩周全些。都知道沈小姐是杭州管事儿，自然是要规矩些才行。”他故作神秘地冲沈双玉笑笑，又小声道：“或许是怕王府被沈小姐嫌弃、被赶走吧？”</p>
“被我嫌弃？什么意思？”沈双玉跟着走上台阶，阳光斜斜地照了一点洒在廊边，看着这太阳已快到头顶了。</p>
杜玉书指着拱门，自己率先走了过去，道：“听闻沈家年前辞退了不少奴才，近来有流言说，是因为沈小姐你不喜那些奴才，所以他们才被辞退，沈家是以沈小姐的喜好办事。”</p>
沈双玉倒是没听说过，随口追问：“可有说是什么奴才？”</p>
杜玉书微微侧身，回头看她一眼，见她并未生气模样，才道：“劳苦功高的奴才。”</p>
沈双玉冷哼一声，拿着手炉的手紧了紧。猜测定是不止这样的流言，她看了雪清一眼。</p>
雪清时刻注意着她，被看了一眼之后，她抱着六出，便有意放慢了脚步。</p>
走进后院的一个小花园，沈双玉便见到了一个小池塘。池塘有活水自假山上流下，顺着水流往下看，水流往下池塘里是各色鱼儿，里头不少红鱼，金色的鲤鱼也不在少数。</p>
杜玉书走在前边一点的地方，解释道：“母妃闲着无事的时候便来这里喂鱼，我便也搜寻一些好看的鱼儿来养着，一来二去的，倒也这么多了。”</p>
雪清已经紧紧跟着了，她手上的六出看到池塘里的鱼，也扒着雪清的袖子，探着脑袋往外看。</p>
杜玉书垂眸看着地上，道：“方才我回来，才知舅母也来了，估计这会子是在母妃院子里。”</p>
沈双玉颔首。</p>
这翟宏王妃跟娘家的关系倒是不错。也是，若是差的话，也不会来杭州定居了。</p>
没过多久，就看见前面的院子，门口有人进进出出，热闹得很。</p>
“这便到了。”杜玉书看着前边的院子笑笑，引了沈双玉往里走。</p>
院井里侯着不少丫鬟婆子，丫鬟是两种服饰。见到杜玉书带着沈双玉进来，其中有一些面上难掩惊讶，一些边神色自若。</p>
杜玉书径直走进去，丫鬟婆子行礼了，他便摆摆手，对沈双玉说道：“咱们进来。”</p>
沈双玉收回搭着禄雪的手，双手拿着手炉，不疾不徐地往里走。</p>
正屋外边的婆子屈膝道：“世子安，沈小姐安。王妃已经在等着了。”</p>
杜玉书道：“起吧。”说着自己动手将帘子打开了，侧身让沈双玉先过去。</p>
沈双玉低声道了句“多谢”，便就着他举起的帘子往里走。</p>
站在门口就能听到里头说笑的声音，沈双玉眸光微闪，脚步稍顿，等着杜玉书进来。脚下是厚实的勾枝莲花的图案暗红色地毯，一边压在地毯上的是一个简单的黄花梨木柜子，上头摆着一对红色的如意孔雀开屏的花瓶。</p>
二人往正厅走去。</p>
几步走进正厅，杜玉书走在前头，沈双玉要落后两步。正厅里头坐着三人，坐在石榻上的两人自然便是翟宏王妃跟她娘家的嫂子了，还有一人坐在对面的太师椅上，是个年轻的女子。</p>
杜玉书行了礼，沈双玉在他话音落下时屈膝行礼：“双玉给王妃请安，王妃安好。给夫人请安，夫人安。”</p>
而坐在后边太师椅上的女子唤了一声“表哥”，便安静了。</p>
翟宏王妃如今已是三十多岁的妇人，不过因为生活顺遂，看着反而跟二十多岁的姑娘一般娇俏模样。</p>
沈双玉进来时候便是微垂着脸，翟宏王妃看的时候也只是看到她一边侧颜。翟宏王妃也觉得有些眼熟，声音却是完全陌生，一时也没有想太多，只道这姑娘举止大方得体，不似她以为的身为杭州管事便会觉得高人一等显出傲气的，心下更是喜欢，便笑盈盈的，右手往前虚虚一扶，道：“这便是沈小姐吧！好一个娇俏美艳的姑娘。快坐吧，看茶。”</p>
沈双玉听着这许久未听到的软糯声音，嘴边荡开笑容，缓缓抬起头，目光往上对上翟宏王妃的目光，“多谢王妃。”</p>
她看着翟宏王妃眼睛突然瞪大了，眼里尽是不可思议。</p>
翟宏王妃随意地搭在旁边方桌上的手收紧了，手指扒在方桌一角，红唇轻颤：“你？！”</p>
她的反应太过令人意外了，杜玉书跟厅中其他人都觉得诧异。</p>
杜玉书奇怪极了，怕母妃这般反应会让沈双玉多想，道：“母妃，您这是怎么了！”</p>
沈双玉抬手轻抚了鬓边的碎发，也是一脸奇怪，道：“王妃这是怎么了？”</p>
翟宏王妃意识到自己心跳如鼓，不知道对方的反应为何会是这样，可她十分确定，眼前的女子跟自己记忆中的人重叠了。她茫然了，令自己冷静下来，有些失声地一字一字问出来：“你，你是沈……沈姑娘？”</p>
她用的是“姑娘”。</p>
杭州用的多的是“小姐”二字，而京中贵族世家之中称呼别家千金用的多是“姑娘”。</p>
沈双玉微微一笑，点头道：“是。”</p>
杜玉书不明就里，奇怪地看看沈双玉，又看向自己母亲，开口道：“母亲，您这是怎么了？这当然是沈小姐了！”</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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