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双玉微笑着对老爷子说道：“老太爷这个身体，并不适合如此奔波。既知我性子倔，听不得劝，老太爷又何须跑这一趟？”</p>
老爷子的手握在椅子扶手上，指尖握得发白。他重重地眨了眨眼睛，憋着气说：“沈家好好把你养大，你怎么会不是沈家的孩子？你这样跑走了，你父亲知道的话，会很伤心的。你是我的孙女，我合情合理，要来带你回去。”</p>
“我拒绝。”沈双玉脱口便道，淡漠地撇开关系：“都已经明镜似的了，何必自欺欺人？想来跑到画楼来，老太爷的身子就难以承受了，还是早点回去吧，要遵医嘱才是。”</p>
她的目光滑过一直垂着头站在老爷子身后的丫鬟，丫鬟姣好的脖颈白皙，她多看了两眼，眸光轻闪，移开目光。</p>
“跟我回去吧。”老爷子说道：“回去之后，我会分家的，把三房、四房分开——把四房分出去！”</p>
四房只有一个嫡女，至于外室带来的一儿一女，老爷子是不愿意承认的。三房四房，也就只有沈辰一个男丁。</p>
沈双玉看到老爷子身后的丫鬟听到这话时身体一震，垂在两侧的手拽着衣角。她勾了唇角笑了，淡淡道：“老太爷要怎么分就怎么分，那是沈家的事儿，与我没什么干系。”稍有停顿，便端茶送客：“我还有事要忙，就不奉陪了。老太爷也回去吧，好生养着身子才行。遥城事情多，若是舍得，不妨放手。自然，这只是我个人的意见，要如何做，还是得看您自个儿的意思。”</p>
老爷子知道，这是让自己辞官的意思。他知道身体难能支撑他继续管着遥城，只是他自上任以来，遥城一日日变得更好，就像是一个孩子一样，自己看着他一日日长大，个中感情又岂是能被轻易割舍的。</p>
他颓丧地耷拉着眼睛，没有说话。</p>
沈双玉拿着放在桌上的手炉起身，侍立在身后的喻如也立即动了，伸出手来扶着。</p>
老爷子也站了起来，他唤道了一声“五姐儿”，看着沈双玉只停下脚步，却连看过来都没有，他嚅了嚅唇，道：“你如今都不愿意叫我一声祖父了？”</p>
或许是孩子长得太快，能力突飞猛进后不再需要自己的庇佑，自己不再被需要了，这个中的落差让老爷子觉得失落，又有些奇怪的不甘。他隐隐约约的知道，孩子还是自己的孩子，却又不是自己的孩子了。这不甘因此又掺杂了复杂的、黏腻的、不忍就此断了关系的……</p>
感情？</p>
人的感情是难以割舍的。养只猫猫狗狗也会养出感情来，更何况是一个出落得亭亭玉立的孙女呢。可是，她却偏偏能够这么冷漠，一下子就断了跟家里的联系。</p>
沈双玉闻言，回过头来了，看了看老爷子，又看了看那个“丫鬟”，好笑反问道：“沈大人，你这又是做什么呢？其实，我已经不欠沈家什么了。”</p>
房里唯有四人，沈双玉、喻如、老爷子和一个“丫鬟”。</p>
她看着是沈迎曼扮成的“丫鬟”，没有避讳地说：“沈双玉……把命都埋在沈家了。我向来信奉一报还一报，沈家的养育之恩，还到现在，也还清了。”</p>
她不顾表情略显呆滞的老爷子，扫了沈迎曼一眼，就走出去了。</p>
回廊上是木雕的扶栏，雕工精湛的浮雕栩栩如生，灿烂的阳光一照，木雕上的百鸟仿佛都动起来了。</p>
是这个灿烂的温柔的天，她才堪堪与老爷子、沈迎曼别过，走在木雕泥塑的雅致回廊中，看到的是橙黄阳光落在回廊，穿过竹叶落下来的影子打在地面上。</p>
而晖三就迎面走来，喜形于色，步履轻快。</p>
不知何时开始蓄在心口的沉重，在看到平时少见表情的晖三面上欢喜的神情时，沉重就好像是一片混沌中浮现了点点星光，星辰之中的银色浩荡月光飞快映出来，轻快从这片混沌的点点星光丝丝缕缕地蔓延出来。</p>
沈双玉停下脚步，看着晖三还未走到就抱拳，然后在她面前跪倒。她手上拿着手炉，按在绣着双鱼的毛兜上的指尖发白。</p>
晖三欢喜得连声音都颤抖，微微垂下头，泛红的眼角因此被掩去了，他说：“主子，王爷……找到王爷了！王爷还活着、王爷他好好的！”</p>
今日的阳光正好，微风带着并不冰冷的凉意，卷着沁人心脾的竹香，沈双玉睁眼看着大片阳光，心道，是个阳光明媚，风和日丽的好日子。</p>
元宵，元宵好日子啊。</p>
她弯唇笑了。</p>
风又吹来了，她忽然觉得自己脸上有些凉凉的。她奇怪地抬手抚过，竟然湿漉漉的。</p>
“小姐？”喻如心惊地奉上了一块帕子。她看到眼泪心里便是咯噔一下，虽是天大的好消息，可是小姐为什么要哭！</p>
沈双玉接过帕子，轻轻按去了泪水，可是转瞬鼻尖一酸，她又按了按鼻子，压下一点异样。</p>
既是好事，晖三并没有顾忌，声音清朗，恨不得连天上的鸟儿都知道这个好消息。</p>
沈迎曼扶着老爷子走在后边，她看着这一幕，眉头一皱，道：“五姐儿好像与王爷关系匪浅。”</p>
老爷子不语，只看着沈双玉接了帕子擦眼泪。</p>
沈迎曼又道：“孙女只怕五姐儿会因此受委屈，五姐儿又不认家里。”如今看着便是牵肠挂肚的，沈双玉已是失了心了，感情之事又复杂得很，可那人又是王爷，沈双玉又不认沈家，单单这身份便跨着鸿沟了。</p>
老爷子说道：“你妹妹依旧是侍郎嫡女。”</p>
侍郎嫡女，虽然身份还是低了一些，可是也并非就不能配王爷。而沈双玉自己也有能力，那又有何配不上的？</p>
元宵的确是好天气啊。</p>
璀璨的阳光洒在女子的身上，在白皙皮肤上照出莹白光芒。她穿得华丽，身上绣着大片图案的斗篷精致异常。不仅手上的手炉镶嵌红宝石，就连发髻也坠着红宝石，阳光坠进了宝石里，跟她一样璀璨耀眼。</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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