铜镜中的人，随着自己轻轻挑动眉头，也跟着一动。沈双玉无言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就好像回到了自己坐在玉景院对镜梳妆的时候。</p>
或许是自己性子的缘故，这具身体的容貌，眉眼不再是垂下，而是跟沈钰一般的张扬。或者说，这具身体，跟沈钰已经是一模一样了。</p>
沈双玉从寝屋出来的时候，六出还在新的窝里睡觉。</p>
难得天气放晴，沈双玉便从楼上下来，在放空的院子里坐着。在她面前坐着的，是从病营出来的王医女。</p>
王医女说道：“剩下十六个人，其中四个已经没有症状了，想必这两日，这四个人就能出病营了。”</p>
沈双玉点头，透过帘子洒下来的一道道的阳光落在她的脸上，温和又柔美，淡淡道：“已经很不错了。出了正月，应该就都结束了。”</p>
“哎哟，哪里需要出正月！我估摸着，再过半月，就够了。”王医女挑着眉头说，她拉着喻如，两人坐在回廊上吃着瓜子。</p>
沈双玉的目光透着帘子的缝隙望出去，刺眼的阳光好像也没那么刺眼了。她抬手，指尖触碰着眼前的阳光，折射出来的光线晃了晃。她说道：“正月新春的好日子，还在病营帮忙的人却是团聚不了。早些结束了才好，你们也就能早些回家了。”</p>
王医女笑道：“都拿了沈小姐派人送去的礼，谁还敢抱怨？一个个的都心甘情愿得很。”</p>
沈双玉念着新春未能与家人团聚，给病营里帮忙的人都包了荷包和礼物去。大夫是一人五两银子跟几袋干货，帮忙的人是一人二两银子，也有几袋干货。</p>
喻如也说道：“赶快好起来吧，才能不负了这么多人一起努力这么久。”</p>
王医女又抓了一把瓜子，“沈小姐，这要是人都好了，离开了，那病营怎么办？东西又多又周全，真要放置丢弃不用，是挺浪费的……”</p>
沈双玉垂下头，目光落在自己脚上，绣着蔷薇花的靴子，她就盯着蔷薇花看：“当初病营也花费不少，后边又陆陆续续的添置了不少东西进去，自然不可能就这么弃用。我另有打算，只是还未确定，就暂且不说了。”</p>
王医女笑笑，“我也就是这般打听。”</p>
沈双玉侧过头看了她一眼：“病营的事情结束后，你要回表姐……不，你要回宋家那边，还是有打算了？”</p>
王医女咬开了瓜子，在手上捏开，“我本来就是在宋家做事，不过是因为疫病，才又做了医女的营生。这疫病结束，我自然是回宋家，继续做我的女掌柜。”</p>
喻如惊讶，“王医女，你还是掌柜呢？”</p>
王医女笑眯了眼睛：“我做不少事情。”</p>
沈双玉收回了目光，“有打算就好。”</p>
“其实我做什么都一样，不闲着就行了。”王医女摆手道，抓了瓜子又往嘴里塞。</p>
喻如皱了皱眉，侧头竖着耳朵听：“好似有铃铛声，哎哟，该是六出跑下来了。”</p>
沈双玉勾唇，回过头看着等着。</p>
“怎么有铃铛声就是六出？”王医女来的次数多了，也知道六出是一只养不大的奶猫儿。那小家伙真是可怜可爱，就是只见过一面的，也会念着它的模样。</p>
喻如将瓜子仁扔进口中：“你待会看看就知道啦！”</p>
果然，六出戴着铃铛声，小脑袋出现在门槛上，它把脑袋搭在门槛上，看了一圈之后，琉璃的眼睛就直勾勾地望着沈双玉。沈双玉也正看着它，它就叫了两声，然后将两只前爪放在门槛上，身子往上，又叫了两声，就是不往前了。</p>
喻如丢了瓜子拍拍手，逗着六出，“六出，来这里！来这里给你瓜子吃！”</p>
六出寻着声音看了她一眼，可又转头看着沈双玉，就是不动。</p>
喻如露出一副“我就知道”的模样，看着王医女耸了耸肩，又抓了瓜子在手上。王医女一脸不解，看着六出还搭在门槛处。</p>
沈双玉目光宠溺地笑笑，侧着身，拍拍手，“六出，过来。”</p>
六出才跳下门框，跑出来了，朝着沈双玉跑过来。脖子上的铃铛随着它跑动而晃荡，发出清脆的响铃。</p>
沈双玉把小家伙抱在怀里，让它能站在腿上，指尖故意挑动铃铛，铃铛又发出清脆的响声了，一下又一下。</p>
雪清不知道从哪一段回廊出现，又走了过来，她步履生风地走到沈双玉身边，低声禀报道：“主子，翁州同没了。”</p>
沈双玉眉头一皱：“怎么没了？”</p>
“吞炭自杀了。”雪清垂头说道，“就一个时辰前的事儿，大夫也救不了了，翁家好像已经挂白了。”</p>
有这种结果也并不难理解，合情合理。她给了他机会的，说实话，走到这一步就是他自己造的。不过是割了舌头跟被净身，只要有大夫好生下药照顾，不至于就如此死去，估计是他忍不了这痛苦，一死百了。</p>
就算是好了，他也不可能再为官了，一辈子已经是成了残废了。</p>
沈双玉可有可无地点点头：“让禄雪备点白礼，晚些时候送去吧。”</p>
翁州同死了，表面功夫做一下并不难。不过一两句话的事，要少许多麻烦。</p>
雪清应下了，又道：“那翁家公子去了宁家，求宁知州要给他父亲一个公道。宁知州说他病得不轻，没有法子帮忙。”</p>
“随他吧。”沈双玉又抓着六出的铃铛晃，惹得六出不断低声叫着。</p>
一名护卫背着阳光走进来，跨步生风地抱拳行礼，禀报道：“公子，梁湾梁大人求见。”</p>
沈双玉一顿，还低着头看着自己摸着铃铛的手。梁湾，他知道自己，这里指的是沈钰。</p>
“既然沈小姐有事，那我就先走了。”王医女将手上剩下的瓜子给倒回去了，起身行了个礼。</p>
沈双玉点头，给喻如使了个眼色。</p>
喻如就跟着起身，跟上了王医女：“奴婢送送您。”</p>
沈双玉又抓了抓六出的肚子，沉默片刻，才道：“把人带来书房。”</p>
护卫应了之后，退下去了。</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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