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扁嘴：“哪里一样！”</p>
花影将第二碗粥放到了男人的面前，说道：“这话说的实在是小家子气了些……爹爹难道要跟公子争？”</p>
男人嘴角抽了抽：“这分明就是我带回来的料子，给你们母女带了不少好颜色的料子，而给我们祖孙父子几个用的不过就是六匹，可不是要争一争吗！”</p>
花影“嗤”了一声：“的确，本来该给公子多做一件的，至少还能换洗！”</p>
男人被堵得张嘴无声骂了两句“小没良心的”。可一转头就看到了在旁边的夫人正直勾勾地看着自己，当即老脸一红，不自然地扭头咳了几声。</p>
方嘉策抱着花谷坐下了，让花谷坐在自己腿上。</p>
妇人扬着下巴指着方嘉策，说道：“这料子要是给你做成衣裳穿，能够跟这位公子一样出彩养眼的话，那让影儿给你多做几件也无妨！”意思就是，你穿的不好看！</p>
男人眉头直皱，给妇人使眼色，压低声音劝道：“别说了！别说了……”</p>
花山拍手叫好：“爹爹穿的，没有他穿的好看！”</p>
妇人并不把男人的咬牙切齿当回事，哼声说道：“山儿说的没错！本来就是没这小子穿的好看，你还争？你争，倒是多买几匹布啊！你自己没料子可以用也就算了，咱们父亲可不能冻着了！分明就已经交代过你了，偏偏你还当作耳旁风，只醉心于买颜色鲜艳的料子，毫不在意能不能用。”</p>
将自己的不满趁机一股脑地都倒出来了。</p>
男人嘴硬道：“你懂什么呀你！那是本来料子就不多！要是适合我们用的布料能多一些，那肯定是能够多买一些！”</p>
妇人嗤笑：“你吹吧你！”</p>
老者看着方嘉策，无奈摇摇头，同他说道：“让你看笑话了！无法，夫妻嘛，吵吵闹闹也就这样了，这辈子是摆脱不掉的。哎，吃吧、吃吧！昨天晚上你吃的不多，肯定是饿了。”</p>
方嘉策模糊地看着老爷子的方向，摇摇头：“您吃吧，不用理我。”</p>
他记着男人那句“本来料子就不多”。这个地方的确是偏僻之地的，说是不曾开化或许也是可以的。那料子应该不会是这里产的，估计是从外边来的。那，又是如何买的呢？</p>
既然有布匹料子出现，那就意味着外边跟这里是有进出的通道的。有通道，也就意味着自己可以离开。</p>
老爷子没说什么，抬起筷子夹了小菜，余光看着方嘉策若有所思的模样，心里还是沉了沉，叹道：“你啊……”</p>
花影正分着神注意着这边呢，见此，便停下了动作看着。</p>
方嘉策跟又沉默下来的老爷子对视着，他需要看一会才看得清老爷子的表情。</p>
老爷子有些忧心忡忡的模样，眼里晦暗不明，看不出他在想什么。夹过菜的筷子被他放在桌上了，他看着方嘉策，缓缓，缓缓地摇摇头。</p>
夫妻不争了，无言地看着。</p>
花山吃着油饼的动作也缓下来了，望着老爷子。</p>
方嘉策觉得自己落难之后，反应都慢了许多，后知后觉众人都看着自己，抿了抿嘴。他能感受到，老爷子是知道他的意图的，毕竟他从未遮掩过要离开的欲望。他不屑于遮掩隐藏，看着眼下这个气氛，众人正有要把此事谈妥的模样，正是个好时机。</p>
方嘉策抿了抿嘴，片刻后松开，说道：“老爷子，我也就直说了，我想要离开这里。我有要事要做，在某个地方还有人在等着我回去，我实在……我也是已经耽误了太长时间了。”</p>
他的唇色偏淡，是淡淡的粉色，抿嘴的时候压出了白痕，松开时回血，唇色稍微深了些。</p>
老爷子看着一桌由花影打理出来的饭菜，叹气道：“你便非走不可吗？”</p>
方嘉策毫不犹豫地点头，“是。”</p>
自己一个王爷，进京途中才刺杀险些丧命，遇到危险是已经遇到了，他不可能一直在这里呆下去。他有他的生活，有他的事情要做。</p>
花影的睫毛颤了颤，立即垂下头去，勺子碰到了锅沿，发出一声清脆的碰撞声。</p>
老爷子看了孙女一眼，扭头看着方嘉策，轻声说：“你在我这儿，从当初要死了的模样，养到了现在，说是我花家救了你的命也不为过。”</p>
方嘉策同意地点头：“是，花家于我是有救命之恩。”</p>
既是有救命之恩，那要什么报答的都好说，荣华富贵也是唾手可得的。可是花家并不知道他的身份，只是在他过人的气质中得知是个身份尊贵的人。不论是老爷子，还是这夫妻二人，包括花影都知道，方嘉策这人不简单，他要离开的话，永卢村一时半会的是不会有麻烦的，可是久了呢？</p>
人心总是会变的。</p>
救命之恩的确重，即便是挟恩图报了，也真能保住永卢村这一片难得的净土吗？不一定吧。</p>
没底。</p>
可是，如果方嘉策执意要走的话，他们也是留不住他的。</p>
老爷子呼吸开始变得不匀，时轻时重。</p>
正是此时，花影忽然出声，唤道：“公子。”</p>
方嘉策转过头，看向了花影。在他腿上的花谷也跟着扭头，双手搭在桌面上，望着自己姐姐。</p>
花影说道：“公子如今双眼尚且未好，我知道公子一心想要离开，可是如今这个模样离开了，也不好。等到公子完全养好了身子，再提此事不迟。”</p>
她想得简单，方嘉策一心要走，可是他的身体还没好，就有足够的理由劝住他晚点再走，能拖住一时是一时。</p>
方嘉策不喜欢拖，也是因为知道有人记挂着自己，在这里养病熬时间，心有余而力不足的日子太难过了。</p>
而老爷子也不喜欢拖，他想，做什么事情都干脆一点好。既然已经要把这件事情给摆到明面上来说了，那干脆都说开了好了。</p>
“你说，你离开了咱们这个地方之后，你要去哪里？”老爷子瞪了花影一眼，示意她不要开口。</p>
方嘉策思索片刻，如实答道：“进京。”</p>
妇人眉头一挑：“你住在京城？”</p>
“以前是，如今不是了。”方嘉策答道。如今他是杭州藩王，住的是杭州。</p>
老爷子则是更加干脆，问道：“我从一开始就觉得你这人身份定然不凡，你且说，你是不是哪个皇亲国戚？”</p>
方嘉策闭了闭眼睛，眼前还是那一片模糊。他既不点头，也不摇头，不否认，那就是了。</p>
老爷子的心重重跳了一下，脸色当即就有些不好了。夫妻二人对视一眼，虽然是早有心理准备了，到了这时候还是忍不住脸色微变。</p>
花影看看老爷子，又看看自己父母，咬咬牙，说道：“是与不是又没有什么！”</p>
此话一出，众人齐齐地看着她。</p>
花影皱眉又咬牙，被看得微微低下头，可下一刻又抬着头了：“公子，你且说，你离开之后，是否会说出我们这个地方来？”</p>
方嘉策略一思索，答：“若是觉得此处不足为外人道也，那我定会三缄其口。”</p>
花影得了这个答案，心中略微满意，看了父母祖父一眼。接着又问：“便是谁人问，公子也会说不知这个地方吗？”</p>
方嘉策道：“是。”</p>
“敢不敢对着天发誓？”花影追问。</p>
方嘉策眉头皱也不皱，“若是需要，对天发誓又如何。”</p>
他在花家住了数月，知道了花家人对上天很是敬畏。常常将天意挂在嘴边，敬畏上天，因而对天发誓就是很严肃的一个话题。</p>
老爷子便道：“那你便发誓吧。发誓永远记得这个救命之恩，不论以后发生了何时，都要护着我们这个地方的人。”</p>
方嘉策忽然笑了笑：“老爷子这是将永卢这个地方这么多条人命都压在我的肩头啊？”</p>
老爷子那叫一个坦然：“也是我们家救了你，知道你身份贵重，不求他们也能跟着沾光，可有危险的时候也不能连累了他们。”</p>
方嘉策清楚现在已经是花家退让、是老爷子退让了。只要自己对天发誓了，那他们就不会拦着自己离开了。他想要回去，很想回去，而且也是给花家一个安心，因此不会拒绝，他同意了。</p>
两个小孩还不知情况，迷茫地看看这边，又看看那边。</p>
吃过了早饭，方嘉策便在花家人的安排下，在院子里严肃又简单地对着天发了誓。</p>
“不论今后发生了何时，我，方嘉策都会尽全力护着花家人。不会将永卢这一片净土道与外人听，会护着永卢土地上的人……”</p>
老爷子看得认真，听得仔细，生怕他哪一句没按照自己要求的意思来说。听完之后，又看方嘉策没有丝毫敷衍的模样，不由得在松口大气的时候，对他愈发喜欢起来。</p>
花影的目光不自觉地带上了温柔的缠倦。</p>
迎着天空，阳光洒在他的脸上，是俊朗，毫无阴翳之气的阳光。他便是穿着普普通通的一身棉衣，站在千万人之中，也是最引人注目的。</p>
花影弯唇笑了。</p>
他叫方嘉策。</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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