腊月二十的时候，明王府有一场宴会。宴会并不是很大，不过是宴请了杭州八个县城的县丞前来一聚的。只是眼下，还要除去了已经没了性命的永县县丞李墨，以及被毒坏了身子还没恢复的遥城县丞沈义。掰着指头算，不过剩下六个人。</p>
哦，李墨已经去了。那一百板子，行刑的人趁力，没把人当场给打死了，但是那伤重得很，人虽然没有当场去世，但甚至都没能撑到大夫给药的时候就咽气了。</p>
这个宴会一开始是沈双玉以明王的身份邀请的，不过后边，明王在权肃州败露的事情一出来，也都知道杭州管事的另有其人了。沈双玉本来就打算在这个宴会上挑明身份的，正好，就将这个宴会用来敲打众人了。</p>
不过，既然不是用来挑明身份的，沈双玉后边就叫人再加上了宁知州、莫通胖和翁州同几人。</p>
宴会设的是晚宴。知道这个晚宴不会是简单的活动，每个人要来王府前都做了些许准备。</p>
沈双玉想，她的准备都不能叫作“些许”了。</p>
沈双玉看着铜镜中妖冶又有些许柔美模样的男子，勾了勾唇角，压低了声线说道：“拿大氅来，这天气太冷了些。”</p>
念青闻声便立即去将大氅拿来为她穿上。</p>
“公子拿个手炉去吧？”念青给她系上带子，随后随手拍了拍大氅，全黑的大氅在阳光投射进来的光亮中映着一片柔光。</p>
沈双玉伸出左手，在冰凉的空气中揉了揉，道：“寻个花纹贵气一些的，莫要弄什么花儿蝴蝶之类的。”</p>
念青应声，出门去叫了个小丫鬟去取手炉了，听她还特地嘱咐要个祥云纹的手炉。</p>
没过一会，沈双玉拿到了。下边套着兔毛的手炉就出现在她的手上，手炉上边的花纹果真是祥云纹的，也果真是极其贵气的，上边镶了一颗红宝石，红宝石往下是八颗小的宝石，颜色各异，大小倒是差不多，</p>
她的身材高挑，穿着男装也不会太突兀，只是看起来瘦弱了些，但通身的气质足够撑起来了，叫人不看她的瘦弱，靠近了只觉得这人贵气逼人。</p>
这出来的公子实在是矜贵得很。</p>
头顶的发簪是紫檀木雕刻成的，往下的束发带是黑色银纹的鲛人纱做成，不太实用，可是顶个的贵重。再往下，大氅如何贵重且不说，只说公子敞着出来的里头的衣裳，料子是少见的倾云料，柔软又舒适，唯一的缺点就是少见了。腰带是用金线去绣的，黑色底的腰带上是金线竹叶的花纹。手上拿着镶着拇指大小的红宝石的手炉……</p>
这般打扮，可算是低调又奢华。公子的五官又精致到了极点，面无表情的出现，通身矜贵的气质就叫人移不开眼睛。</p>
沈双玉迎着一室烛火点出来的明亮走进了会客的厅堂。往正位上走去，在椅子前站定，跟已经出现了下等候的官员们打了招呼。随后，她往椅子上一坐，手肘撑着扶手，她看似随意地往椅子背一靠。</p>
公子矜贵，柔美之上又有几分不怒自威之意。</p>
宁知州知道这个柔美的公子是怎么回事，他知道的，自己要比其他人更让了解她。至于其他人，就只是感叹这个公子长得实在是精致又柔美。</p>
莫通判看着又是胖了些，他的面目看起来比以前更加和善了。沈双玉进来的那会子，他正跟身旁的不知道是哪个县的县丞说话。</p>
坐在对面的人应该就是翁州同了，他的长相有些刻薄，岁数应该是比沈义大的，但是精神很是不错。即便是说话的时候也横眉竖眼的模样，说句实话，他的样子太像是要来找事一样。</p>
沈双玉的目光在他身上多停留了一会，这就是三姐沈月灵的夫君，虽然有了身份地位，可是也上了岁数，过去甚至就是两个嫡子的母亲了。可是她的岁数比她两个孩子都要小。</p>
沈双玉抬脚走进的时候，余光见到了这一幕。</p>
等她停在正位前的时候，这一行人都纷纷起身，面面相觑，喊的都是一句“公子”。沈双玉也不介意，抬手虚虚作了个揖，目光环视了一周，客套道：“各位大人好啊。”</p>
在座的人就她没有身份，或者是说身份最低，可也是排得上她最有身份。她如今代表的是明王，是整个明王府，如何能够慢待？</p>
因而，众人齐齐地回以一礼，神色各异，但都挂着笑容。</p>
沈双玉落落大方地摆手，让众人暂且坐下。</p>
他们这是在正厅，且还不是用饭的地方。</p>
坐下之后，沈双玉手上把玩着手炉，带着几分漫不经心地说起了李墨的事。</p>
“想必李墨的事情诸位大人都已经知道了吧。”沈双玉垂着眸子看着手上的手炉，指尖摸过手炉上的红宝石，红宝石是温热的。</p>
怎么可能不知道呢，这几日闹得沸沸扬扬的。</p>
只是众人面面相觑，不知道他提起这件事的目的。</p>
还是翁州同说道：“已经听说过。这李墨实在是不像话，没想到平日里看着像模像样的，居然能做出这种事情来。本官看着如此刑罚，还是轻了的。幸亏是沈大人，没什么事情。否则一家抄斩也是该的。”</p>
“唉？”莫通判举手往下压了压，转头看了漫不经心的沈双玉一眼，咂嘴道：“那倒也不至于吧。这个李墨我从前也是有打过交道的，他胆子并不大，说不定这件事儿他还是被什么人给挑唆的呢。”</p>
“嗯，怎么说的呢？被人挑唆了，不也是他指使人去给沈大人下毒的吗？”翁州同眉头一皱，反驳道。</p>
六个县丞没敢说话，只听着上了头的大人们争论。</p>
莫通判抓了抓额头，看着他还要反驳。</p>
宁知州的手指倒扣在手边桌面上敲了两下，说道：“好了！这次争论这些有什么用，人都已经死了，现在论他的罪也没什么意义。还是听听公子是怎么说的吧？”</p>
宁知州的话，叫众人将目光重新放在了沈双玉身上。</p>
沈双玉听得饶有兴趣，知道众人将目光放在自己身上的时候，她还是看了莫通判跟翁州同几眼，似笑非笑地说：“大人们各抒己见，我是乐意听着的。不过，人都已经死了，说这些也没什么用。我之所以今儿在这儿提起，就是想给大家伙一个警示。你们都是杭州的官员，说是一个家里的手足也不是不行，李墨的举动可算是手足相残了，这第一回，我便只判他这么刑罚，可是要是还有下一次，我不介意以翁州同说的来做：一家抄斩。”</p>
她的声音不大，声音尽是清冷，那凤眸一挑，好似鼓槌往下狠狠敲在众人的心上。</p>
众人神色复杂，无一应话。</p>
沈双玉将背部陷入了椅子，右手还搭在扶手上。厅里的暖气不是很大，她身上的大氅自然没脱。</p>
“再说另一件事。”沈双玉的指尖在红宝石上轻轻点着，“我得王爷信任，受其托付暂理杭州之事。可我也幸得有诸位大人，各位能力非凡，携手同心，才叫杭州至今未出大乱。天灾人祸的，我们一起对抗，倒是也熬到了最后。如此，也未曾辜负王爷的信任。”</p>
宁知州忽然起身，朝着沈双玉作揖道：“今年杭州并不太平，遥城命案、疫病、微城雪崩……也幸得公子英明，才带的杭州走到这里。下官代杭州百姓，感谢公子了。”</p>
他是将沈双玉摆成了王爷的身份，故而自称“下官”。</p>
只是这儿当属宁知州的身份最高，他都自称“下官”了，已经是把自己摆到下方的位置了，其他人自然也就知道该对这个第一次见面的公子抱什么态度。</p>
众人齐齐起身：“公子英明。”</p>
沈双玉看着宁知州，又扫过同样作揖的众人，朗声道：“诸位大人不必多礼！我不过是受了王爷所托，既应承了王爷，就得尽力做好。”</p>
众人再次落座之后，有一会儿的安静。</p>
而后，有个小丫鬟进来禀话，请众人移步到宴会的厅堂中去。</p>
腊月夜里冰凉，宴会的厅堂却点了不少烛火，亮如白昼。知道沈双玉畏寒，最上边的主位旁边，还放着一炉银霜炭。</p>
众人依次入座。</p>
沈双玉今儿是主，自然是坐主位的，宁知州也只是坐了宾首的位置。</p>
既事宴会，也是有娱乐的。今儿的宴会是沈双玉安排，安排下边的都是由念青去办的。</p>
请了两支舞妓，随着乐曲响起，还裸露着娇嫩白皙皮肤的舞妓开始舞动腰肢。</p>
沈双玉为她们感到寒冷，眯了眯眼睛，给身边侍立的丫鬟使了个眼色。</p>
丫鬟便跪在桌前，伸出白皙的手，在琉璃杯中倒了竹叶青。而后将琉璃酒杯举起，递到沈双玉的手边。</p>
沈双玉接过琉璃杯，她的手比丫鬟的手更加莹白。她才堪堪接过，就听翁州同开口：“公子，公子为杭州辛劳，下官敬你一杯！”</p>
翁州同已经拿了酒杯站起来，遥遥对沈双玉一举。</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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