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大早，张氏就在正厅里，吃了欢娘的主母茶。毕竟不是自愿，她全程沉着脸，接了茶水，也只浅浅抿了一口。给了欢娘的，也只是两支普通的白玉簪子，可谓是极不给脸了。</p>
欢娘知道张氏不乐意，早有心理准备，接了打开的盒子，看到两支普通的白玉簪子，倒也是面色不变。规规矩矩地行完礼，接了赏赐之后又行了礼，在张氏摆手之后，才退到一边去。</p>
接着两个孩子上前磕头行礼。</p>
沈妍是不太情愿的，但她清楚，这一次磕头行礼就是被承认身份的关键，自然马虎不得。于是就僵着脸，跪在地上。</p>
是的，是地上。丫鬟连个蒲团都没有准备，他们自然只能跪在冰凉的地上。</p>
沈平的手还包着药布，同样跪在地上。</p>
姐弟二人磕头，唤了“母亲”。</p>
张氏连个笑容都没给，只是挥挥手，让元梅给了见礼。给沈妍的见礼是一个白银缠丝双扣镯，而给沈平的是个翡翠吊坠。对两个庶出的孩子，她给的东西也算过得去了。</p>
张氏连教诲也没有说，摆手就让人离开。</p>
看着人离开了，张氏疲倦地闭上眼睛，抬手轻轻抚着额。</p>
元梅心疼地看着她，忍不住抱怨出声：“早知道，咱们就不回来了。奴婢可实在没有想到，老爷居然会变成这样。从前老爷也是很疼爱咱们小姐的……”</p>
“好了，别说了。”张氏叹气。</p>
元梅呼出一口气，低声劝道：“夫人，您还是快些给咱们小姐相个郎君吧！小姐早些定下亲事了，也就不用担心被……被老爷威胁了。”</p>
张氏苦笑一声，心道自己当初真的是瞎了眼了。</p>
沈奇武用女儿来威胁。用女儿的亲事来威胁自己，要接受欢姨娘和两个孩子。她又怎么敢用女儿的亲事来跟他对抗！那可是她的女儿。她觉得可笑，女儿也是他的，他从前亦是疼爱万分，可如今却能说出这种话。</p>
元梅看她不欲多说，心里实在是着急，又忍不住劝道：“咱们小姐已经是能成亲的岁数了，夫人也该为小姐相看了。”</p>
女儿家及笄之后就可以嫁人了，没有明确说一定要什么时候成婚。有疼爱女儿的人家，将女儿留到二十岁出嫁也是正常，而及笄过后就成亲的也比比皆是。</p>
张氏想，自己就这么一个女儿，能多留几年就多留几年，毕竟在夫家总不会有在娘家时的自在。可是如今，女儿的亲事被他拿来做威胁，反而是早些出嫁好一些。</p>
“可是，也得找得到合适的人。得四姐儿自己喜欢，得能够给四姐儿幸福的，唉，这样的人去哪里找！即便是有，也是一时半会难能找到的。”张氏忧愁道。</p>
元梅“唉”了一声，说：“夫人，在舅爷家里，奴婢冷眼瞧着，几个表少爷个个都是人中龙凤，都是不错的，每个表少爷对咱们小姐都颇为照顾呢。若是嫁回舅爷家，不论是哪个表少爷，肯定都会照顾咱们小姐，夫人您，也就不用担心咱们小姐会受委屈什的。”</p>
张氏看着她，眨了眨眼，说实话，她是心动的。自家的侄子她知道品行，也是放心的，而且家中的几个嫂子对女儿也是没的说的。真嫁过去了，不会有婆媳矛盾……</p>
张氏还算理智：“且看吧，关键还是得孩子们自己喜欢，这事儿也急不来。元梅，叫人看着老爷。他要是出去了，一定要来禀报我。”</p>
沈奇武的威胁她是牢牢刻在脑海里了，不论如何，这事儿肯定是没完的。女儿好好嫁出去也就算了，他要敢做什么，即便是拼个鱼死网破，她也不会让他好过的。</p>
欢姨娘跟沈妍、沈平自然就出来了，三人一并走在路上。</p>
欢姨娘笑着，温柔的眉眼浮现了几分得意，在沈家过了这么久，如今终于是达到目的了。</p>
沈妍冷眼看着，忍不住冷笑：“娘，你高兴了吗？”</p>
欢姨娘笑了，嗔怪地看着她：“你这话说的，我肯定是高兴的啊！这下，咱们总算是有身份了。哎呀，到底是不白费咱们千里迢迢的赶过来。”</p>
沈妍掀起嘴唇，冷哼了声：“娘，你有没有想过，咱们这会子有了身份，你可就是沈家的姨娘了，我跟弟弟也只是庶出的孩子。这府里的主子，身份都是比我们高的，以后见着，我们还得先行礼，这有什么好的？”</p>
“妍姐儿，你这话可不能这么说，从前就不用了吗？”欢姨娘道：“对了，如今你可不能唤我‘娘’了，只能叫姨娘了。”</p>
“姨娘……”沈迎曼翻了个白眼：“自从进来，我们行礼的次数也不多，在这家里头，不就祖母会受我们的礼吗？”</p>
“妍姐儿，今后就不会了。从前，主母没有认下咱们，咱们是不配行礼。如今我是府里的姨娘，你是这家里正儿八经的小姐，有身份了，今后行礼了他们会受的。”欢姨娘叹气。</p>
“都是我没用，害得你们如今才有个身份。要是你们是从主母的肚子里出来的，就不用担心这个了，身份自然尊贵。”</p>
沈妍听不得这个，毕竟今儿看着她被张氏故意下了脸面，心道她无用，可又是自己的亲娘。于是心里存了气，气鼓鼓地翻了个白眼，也不去搭话。</p>
沈平晃着手，他安静地听着这些话，末了，问：“娘，咱们以后是就住在这里了吗？”</p>
欢姨娘笑着点头：“正是呢！平哥儿高兴吗？”</p>
沈平皱起眉头，“我不高兴！”</p>
“为何？”</p>
沈平道：“那个贱人也在。她害我受这种苦！可她还好好的！我听院子里的小厮说，那个贱人已经好了，已经完全看不出伤口了，可是儿子呢？我的手变成这样子了。”</p>
有两个丫鬟跟在他们身后，一个是伺候欢姨娘的，一个是跟着沈妍的。</p>
沈平的话脱口而出，实在是她们母女二人都没有想到的。以至于听着沈平骂完了，才意识到要去掩住他的口。</p>
只是已经迟了。</p>
欢姨娘防备地回过头看着两个丫鬟，眼睛里是担心，和戒备。两个丫鬟垂着脑袋，不知道是什么表情。</p>
沈妍揪着了沈平的脸颊，骂道：“你的规矩呢！什么‘贱人、贱人’的！你学的规矩都到哪里去了，这话也是你说得的？”</p>
沈平哎哟地叫着，扒着沈妍的手，自然不愿意承认自己哪里不对：“我又没说错！哎哟，你弄疼我了！”</p>
欢娘叹了口气，只能先将沈平给送回前院、再让沈妍到她的院子去。</p>
对着两个丫鬟，她从手腕褪出来了两个成色尚可的碧玉手环，一人分了一个。</p>
话说回玉瑾院。</p>
沈双玉看着面前的青梅笑了笑，道：“四婶未免也太客气了，送来这么些贵重东西，叫我怎么好收下呢！这样吧，就当是我受了四婶的好意了，你把东西都拿回去。”</p>
青梅送来的有一套垒丝金牡丹首饰、一盒珍珠、两个彩屏花瓶、还有一对珐琅瓷摆设。说是张氏觉得她管家辛苦，所以送来的。</p>
“五小姐怎生这么客气呢！夫人叫奴婢送来，可断没有让奴婢带回去的道理呀！”青梅笑道：“难道，五小姐是不喜欢这些？”</p>
沈双玉眉头一挑，继而缓缓摇头而笑，“这怎么会呢！平心而论，这些东西换成银子也不少了，怎么会有人不爱钱？罢了，喻如，将东西都收起来，免得叫四婶以为我是看不起这些贵重东西。”</p>
青梅笑了：“五小姐说笑了。”</p>
她不动，依旧半垂着脑袋。</p>
打听不到消息返回来的喻如就走过去，从小丫鬟手里接过来首饰盒，又引了后边的小丫鬟往外走，将瓷器送到偏房去。</p>
沈双玉若有似无地笑了：“我听说，四婶是已经吃了欢姨娘的茶水了。”</p>
“回五小姐的话，正是。”青梅这才抬头，看着沈双玉叹了口气：“这要是有别的法子，夫人又怎么会愿意呢！只不过是实在不愿让四小姐的亲事被人给毁了，女儿家的亲事可是事关大半辈子的事儿，哪里能够疏忽了去。”</p>
原来是因为沈迎曼的亲事啊。</p>
沈双玉心中明了，“这话……唉，四叔也是才迷了心窍了。过些日子，估计就回过神来了。难道为人父亲，四叔还能故意给四姐一个不好的亲事？四婶也是担心太过了。”</p>
青梅眉梢轻动：“多了个能吹风的人，这谁说的定呢？夫人也是怕这个，她也实在不敢拿四小姐后半辈子的幸福去赌。”</p>
沈双玉便知道是怎么回事了，一方面叹着沈奇武这人没担当也就算了，没想到还是个无所不用其极的。想着张氏和沈迎曼当初一直盼着他回来，倒还不如不盼，回来她们娘俩一直糟心。</p>
“四婶还是担心过了。这些事儿，有什么好担心的呢？如今，四姐可不止有父亲母亲，还有祖父呢。”沈双玉声音平淡，偏是意有所指地提点了。</p>
青梅聪慧，这就懂了。</p>
“奴婢知道回去该怎么说了。”</p>
沈双玉笑笑：“管家的事儿，还是四婶有经验，还是交还给四婶吧。”</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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