饭菜大都上桌了,中间的两道汤盖着盖子,下人们侍立在后边,大气不敢出。</p>
正是一日中最热的时候,可无端让人感到一股压抑来。外边的雪不知道什么时候停了,地上一片雪白,并不厚,阴天没能使雪花立即融化。午间主子们用饭的时候也不能清扫,就看着一地的雪白。</p>
正厅里的一盆炭火爆了一声,打破了厅里的静谧。</p>
张氏侧过头,对自己身边的贴身丫鬟道:“去催一下四老爷!”</p>
丫鬟微不可察地叹了口气,福身出去了。</p>
宋氏道:“该是一路回来累着了,稍作歇息而已。”</p>
张氏却没被这话安抚到,脸色有些难看,只勉强扯唇笑了下。</p>
永县到遥城才多远?她们母女两个都不至于累到连饭也吃不下!他一个大男人,倒也好意思拖?</p>
沈双玉饶有兴趣地看着外边的一地雪白,一双琉璃黑眸隐有讽刺流露。</p>
沈迎曼嚅了嚅嘴,凑近了沈双玉,闲话道:“五妹妹,我听说,明王殿下出事了。”</p>
沈双玉挑了挑眉,回过头看向沈迎曼,若无其事地笑了一下:“这话是从何说起?四姐是听谁说的?”</p>
沈迎曼自然地说:“是我在同表姐妹们闲话时知道的。我大表姐嫁给了个在衙门做事的人,听得不少消息。”</p>
“衙门?”沈双玉意味不明地笑了下。</p>
沈迎曼点点头,不知道这其中有什么不妥,继续说道:“正是。同我娘方才说的一样,明王殿下是在回京的路上出了事儿了。谁人都不知道明王殿下什么时候走的,但想想,都说疫病是现下管事的人惹得祸,那都是好几个月之前的事了。好几个月之前,本一两个月就能到京城,如今不知所踪,怕是……”她酝酿一番,选了个不会太过的词:“凶多吉少。”</p>
凶多吉少。</p>
沈双玉不喜欢这个词,特别是用在他身上的。</p>
她淡淡道:“不会的,明王殿下吉人有天相,肯定不会有事。这些不过是谣言,听过就算了,怎么能信?”</p>
沈迎曼摇摇头,“谁知道呢。这要是谣言还好,就怕不是。毕竟,明王殿下也好久没有出现了,没哪个官员见着他。外边的流言也传得有鼻子有眼的,真要人不信也难。还说,明王殿下秘密回京,好端端怎么会出事!很有可能是这个管事的人怕被明王殿下责怪管事不力、害得遥城百姓受这种苦,所以想要让殿下在途中受些挫难,回京一途不太平,那回杭州相应的也就会推迟。”</p>
受些挫难,这范围可就广了。派人挡一下路算,可暗杀、让明王受伤也是。暗杀、让殿下受伤的话,那殿下就得在京中多住些时日了。</p>
两厢对比,显然是后者拖的时间能更长些。</p>
沈迎曼分析道:“也是亲近的人,才能知道明王殿下走的什么路,才轻易得手。”</p>
不论怎么说,这样子说也是说得过去。</p>
底下人反水,明王也是够失败的。若是真的,也叫杭州的人不平了。</p>
要打破这流言也是简单,明王出来说几句话就成了。可是偏偏,流言出来这么久了,明王连说都没说。这岂不是更坐实了这个流言了?</p>
张氏身边的丫鬟去而复返,脸色青白,走到张氏身边耳语了一句。</p>
只见张氏脸色倏然沉了下来,几回深呼吸之后,勉强扯出个笑容来:“我们先用饭吧,不等了。”</p>
宋氏欲言又止。</p>
沈双玉道:“那就吃吧,如今天气冷,待会饭菜都凉了。”</p>
沈迎曼看了好一会,沉默着点头。</p>
饭桌上冷静下来了,各自的丫鬟侍立着布菜。</p>
喻如盛了一碗羊杂碎汤,将碗放在沈双玉的面前,汤还冒着缕缕热气。</p>
沈双玉正要端起碗,就听到外头有嘈杂的声音传来。她指尖勾住了勺子,不疾不徐地搅了搅汤,转眸看向外边。</p>
沈奇武带了欢娘和沈妍来了。</p>
欢娘拉着沈奇武的手,像是在阻拦他的样子。沈妍眉眼带着冷意,有些不耐烦,跟在后边来了。</p>
这架势。</p>
沈双玉不由得一笑。</p>
厅中张氏的脸瞬间黑下去,都快要滴出墨了,她盯着走向正厅来的人,手上拿着筷子,指尖用力得都泛白了。</p>
这就是在娘家时,跟哥哥弟弟们说尽好话的人。刚到家里,就迫不及待去见他们了。这是什么意思?简直就是**裸地在打自己的脸。</p>
“老爷!老爷,您别这样!”欢娘的声音透过冷风传进了正厅,她的声音很是温婉,听得出来话里的哀求:“老爷,别生气,是我的错!我不该告诉老爷这些事儿的!老爷,老爷咱们回去吧!啊?”</p>
她紧紧拉着沈奇武的手,好似怕自己一个不慎他就溜走了似的。</p>
沈奇武一脸怒气,一双眼睛勾了起来,他抬起左手按着欢娘的手,沉声道:“你给我松手!今儿这件事儿,要是不解决好,你们在这府里还能有立足之地?”</p>
一个“立足之地”,让张氏气得微微颤抖。</p>
沈迎曼皱着眉头站了起来,侧着身看着外边。</p>
欢娘苦苦哀求:“老爷,您不要这样!妾身知道老爷是为了妾身好,可是……可是这实在不妥!这些子的委屈,是妾身该承受的呀!”</p>
她越是如此,沈奇武就越是心疼她,他认真地说道:“谁有资格叫你受委屈?!你可是府里的姨娘,可不是什么奴才!”</p>
沈双玉不屑地笑了笑,这姨娘的身份也就比奴才好一点。这外室在外边自然能够自己当家做主潇洒的,可进了扶,其实就跟奴才没什么两样了。</p>
沈妍脸上冷冷清清的,于是天气太冷了,也带了鼻音:“娘亲,爹爹也是心疼你!要是什么都不做,那咱们还不如收拾了东西回老家去,也好过在这府里任人宰割。”</p>
欢娘费劲地缠着沈奇武,道:“你懂什么!在这府里头,是好是坏都是该受着的!妍姐儿,你还不赶紧替我软软你爹!?”</p>
沈妍捏着手,嘟囔着退后了一步:“我才不呢!爹爹做的没错。”</p>
沈奇武就要掰开她的手。</p>
欢娘急得眼眶都要红了,只知道摇头。</p>
沈双玉笑了笑,给喻如递了个眼神。</p>
喻如会意,走了出去,看着跟欢娘牵扯着的沈奇武,道:“四老爷终于来了,几位主子已经等了好久了,您快进来用饭吧!”</p>
沈奇武眯眼看了看他,冷笑一声,转过头将欢娘的手给扒拉开了,抬脚就走进了正厅。</p>
屋子里没有外头明亮,但有两个炭盆,比外头暖和多了。</p>
沈奇武进来的时候就觉得一股热气扑面而来,外头冷,一时间闯进了里头,免不得就有一股燥热升起。他轻易就见到了悠哉悠哉的沈双玉,觉得脸颊有股热意,热意和怒气脱口而出,他问责:“沈双玉!你这么什么意思?你有什么资格苛待长辈、苛待你的手足的?”</p>
张氏本就气得不轻,这会子简直浑身发抖,将手上的筷子一把拍在桌上:“沈奇武!你知不知道你在做什么!”</p>
沈奇武脱口要出来的话给倒回去了,脸色红了白,白了青,看到了张氏,自然是又想起来了在张家的事情了。</p>
在张家时,自己做的事情、说的话,其实都是不得已说的。如今想来,总觉得自己当时被逼迫得厉害,又被张氏这样不留情面地呵斥,难免就恼羞成怒。他沉着脸,冷冷地瞥着张氏:“我什么意思?难道看不出来?自然是要问个清楚了!”</p>
沈双玉莞尔,抬眼看看后边怯怯跟进来的欢娘和冷着脸的沈妍,嗤笑着问:“四叔这是要问什么?”</p>
她身上湖水绿的衣裳衬得她的皮肤娇嫩白皙,今儿的眉眼稍稍描绘了一番,正是凌厉的模样。这会子抬眼看去,凌厉的狭长凤眸映着冷漠,比起故意冷着脸的沈妍更让人感到冰冷。</p>
更不必说她自带的一股高位者的威严之气了。</p>
沈妍压根没法跟沈双玉比。</p>
甚至于,沈奇武满腔怒火,在触及沈双玉的冷眸时,有一时的滞住。可一时的停滞后,是更为凶猛的怒气,自己居然被个小丫头片子给震住了。</p>
沈奇武眯了眯眼睛,追问道:“我前段日子不在家中,你不过是代为管家,谁给你的权利,苛待家……府里的主子的?”</p>
他本是脱口要说“家里”的,但想想,沈双玉并不把欢娘他们放在眼里,干脆就换成了“府里”。</p>
欢娘他们是给母亲敬了茶的,如今又是住在府里,自然也就算是府里的人了。</p>
沈双玉没忍住,笑了。</p>
沈奇武眉毛倒竖:“你笑什么!”</p>
沈双玉笑着摇头,毫不客气:“四叔既然知道我没把他们当作沈家的人,就该知道,这府里我做主了,他们是好不了的。”</p>
她转过眼眸,看向欢娘,这个方才在外边拉着沈奇武,试图阻止沈奇武为其讨公道的女人。</p>
她脸上的笑容淡了,多了几分嘲讽:“话说回来,我倒是奇怪,我不是让她们禁足了吗,怎么还出现在这儿?”</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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