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子随意地坐在位上，右手轻搭在扶手上，在阳光撞在正厅外边绿叶反射出来的亮光中，她一身浅紫色衣裳闪出粼粼的光。女子面带微笑，只是那抹微笑是得体而又疏离。黑色的琉璃眸子隐有流光划过，像是受宠若惊的欢喜，又像是有些势在必得的事情出乎意料生出的不满，可定睛一看，她那一双眼眸又沉寂着，似乎没有半点波澜波动。</p>
这些话定然不会是宋三的意思。沈双玉想道，她的目光一直落在王医女的身上，与王医女对视着。</p>
王医女胸有成竹的，她与沈双玉对视，是想要让她知道自己很有把握。只是……王医女一眼就觉得那两汪百年深谭似的眼眸太让人捉摸不透了，看久了似乎整个人都要被吸进去了。她逃也似地仓惶移开目光，看着桌上的钱出神。</p>
她咳了几声以做掩饰，又沉默一番，才道：“病营之中的病者一多，要用到的东西自然就多。眼看着天气要转凉了，得了疫病的人要是受寒可不好，这笔钱，沈姑娘不如购些炭火送去病营。”</p>
沈双玉收回目光，眼睑半开，扬唇笑了，重复道：“不要忘了宋家的功劳？”</p>
王医女摸不清她是什么意思，稍加思索，便点头道：“是。”</p>
白川狠狠地将手上的红沙定胜糕塞进口中，目光不善地盯着王医女，感觉自己被王医女欺骗了。</p>
沈双玉的笑容深了深，指尖磨着指腹，一时不语。</p>
王医女趁热打铁地说道：“于沈小姐而言，不过是在把药材用于治疗疫病的时候，连带着说上宋家一名就好，也没损失什么。说来，宋家不过是用五千两换一个小名声而已。”</p>
沈双玉磨着指腹的指尖顿住了，她柳眉微扬，道：“如果是加上表姐的话，自然没有问题。可如果是加上整个宋家的话，我还得考虑考虑。”</p>
王医女咧嘴一笑，嫣红的舌尖在洁白的齿中滑过，她点点头：“沈小姐自便，只要不抹杀了宋家在此事上出力的事实就好了。我就不多坐了，还要回三小姐那儿复命呢。沈小姐，告辞了。”</p>
沈双玉往椅背上一靠，让喻如把人送出去。</p>
白川僵着鼓起来的嘴巴，看着人走远了，才回过神来，把嘴里面的点心就着一口茶水给咽下去。吃得有些急了，他猛咳了两声。</p>
沈双玉看着他这个模样，好笑道：“没人跟你抢，慢点吃吧。”</p>
白川双手大摆着站起来，嘴巴几度张合，终于定神知道自己要说什么了，他指着身后正厅大门的方向，正是王医女离去的方向，他解释道：“小姐，从去牟山谷开始到回来，一路上她也没有跟我说过还有这五千两银子的事情。然后在牟山谷中，谷长跟我说，他们也想要为遥城的疫病尽一份力，要在送给我的一批药材，我便想着多多益善，于是就没有拒绝。”</p>
人家想要瞒着他的事情，他去哪里知道。沈双玉没有要怪他的意思，笑了笑：“无事。你一路也辛苦了，早点回去休息。什么事情都不用想，如今禁令，铺子也就不用开了，你正好有时间可以好好休息了。”</p>
白川便做出个如释重负的表情来，伸了伸腰，“一路赶回来，小人这一身骨头都要碎了。就算是现在没有禁令，小人也一时没有办法去开铺子营业的。”</p>
沈双玉笑笑，“虽然不开铺子，但你的月钱还是有的。”</p>
见自家主子还有心思开玩笑，那就是没因为方才王医女的话生气。白川松了口气，也笑了：“小姐可不要急着赶小人走，您这里的点心现在不吃，待会可就没了。小人如今正饿着呢，好歹给小人垫垫肚子再赶小人走吧。”</p>
沈双玉无奈地笑而摇头，让丫鬟再去拿糕点添新茶。</p>
六出不知道什么时候溜进了正厅，从椅角探出身子来，白棕色的身体无声地在地上跑动，没一会就跑到沈双玉的脚边。它扬着脑袋一直叫，伸出一只爪子在虚空中指着外边的方向，叫声是难得的尖锐。</p>
沈双玉看了外边一眼，凌邑正从外边走进来，几乎听不到他的脚步声。她收回目光，一时间涌出来一个念头，凌邑是去是留她是时候该做出个决断了。</p>
凌邑走到正中央，一膝屈下至地面行了礼，他唤了一句“主子”。</p>
他默默地，从怀里摸出一块深色的手帕，里头是手镯。</p>
沈双玉立即想到，雪清也常常这样唤她。</p>
一边白川还在吃点心，看到凌邑这个模样，他眼睛瞪大了，好像看见了什么惊悚的事。他看看凌邑，又看看沈双玉，再默默将嘴里的东西嚼碎咽下去。</p>
凌邑出现在铺子里的时候，他问是不是五小姐派来的人，凌邑说是。他只以为凌邑是小姐请来的人，没想到……</p>
他紧紧盯着凌邑跪在地上的膝盖，这是小姐的奴才？</p>
他震惊不已。凌邑一人斗了十几个要过路的山贼、随手一震就打断了一棵果树供他们吃果子……那一幕幕可以证明凌邑非同凡响的场景，缓缓出现在白川的脑海中。</p>
凌邑这样非同凡响的人，居然是小姐的奴才吗？</p>
沈双玉面无表情地看着凌邑。</p>
凌邑也不抬头，垂着眼睛望着沈双玉脚边竖起毛发来、戒备地看着自己的猫儿。</p>
二人就这样无声的对峙。</p>
二人上一次见面还是在去购药之前。沈双玉知道，凌邑一直待在玉瑾院中没走，所以她就将主意打到凌邑身上。</p>
“有一事要你帮忙，是护送几人去买药的。不一定会有危险，只是防患于未然。如果你一起去的话，报酬好说。”沈双玉那时候就坐在梳妆台前，从屋顶上下来的凌邑就站在寝屋之中。</p>
也许是那时候凌邑一直散发着一股煞气，他冷漠得很。沈双玉并不觉得他出现在自己的寝屋中会有什么旖旎的意味。</p>
凌邑面无表情地站着，道：“不用报酬的。”</p>
沈双玉手上卷着一只手镯，价格不菲，款式有些老了。</p>
她把手上的手镯递了出去，“这个，你可以先拿去换钱。不知道该给你多少报酬，先这样吧，等回来了，你要什么报酬再提。”</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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