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短时日，遥城再一次要求陷入沉寂。遥城禁令是十六开始下的，要求当日日落之前，城里所有的商铺都不得再开张营业。因为不少商铺掌柜的以为遥城疫病完全消失指日可待，投了不少精力财力进去，所以在禁令下来时，不少商铺生了反骨，想要跟官府对着干、或许能够逼得官府退步什的。</p>
午后，小郑掌柜就让铺子里的伙计都回去了，商铺要关门自然就用不到这些伙计了。至于什么时候再开张，那还得等得官府发解禁令的通知了。</p>
日要落了。</p>
小郑掌柜收拾好了铺子里的银钱，又仔细检查了铺子里的茶叶存放的状况，就怕茶叶没有保存好，离开久了，再开张时会受潮放坏了。铺子的门已经关了一半了，烛火也熄了一半了。</p>
知道收拾东西要费时间，在街上巡逻的衙役也没有那么严厉，只是会去催促那些如今还铺门大开，灯火明亮一派还在营业模样的铺子。</p>
小郑掌柜封好了一桶新茶，正将茶桶搬到角落去，忽然听到外边传来了巨大的响声，他吓了一跳，起身往外走去。</p>
巨大的响声过后就是男子的叫骂声，听得不太清楚，但是语气颇为恶劣又咄咄逼人，只听声音就能想象到叫骂之人是一副怎样逼人的嘴脸。他靠在门槛处，手虚扶在门扇上边往外看。</p>
因为下了禁令了，街道上巡逻的衙役又多，还在外边的百姓寥寥无几。外边围观的人不多又稀疏，但穿着衙役服饰的人堆了一堆，在跟同街道商铺的人对峙。</p>
叫骂声是来自隔壁掌柜，他吵得脸都泛红了，眼睛凶狠地瞪着对面的人，欲要用他此时迫人的气势跟衙役对峙。但是在他身后还遥遥站着不少同街道商铺的掌柜，也是挂上了恶狼争食似的凶狠表情，似乎是以此在给他撑腰。</p>
小郑掌柜不由得给隔壁掌柜的捏一把冷汗，对面站着的衙役可是个个都配着刀剑的，跟掌柜们凶狠的表情不同，衙役们有的冷漠，有的戏谑，站在最前边跟掌柜们对峙的人，脸上才有气恼的凶意。</p>
“怎的，我们不关门，你们作为衙役就能毁了我的柜桌是吗！你们凭什么、有什么资格？我一个个做出来的包子，摔在地上可就都没用了……”掌柜的说得颇为委屈，在震怒之后他先是口出秽言，到现在理智稍稍回笼，还气得微微颤抖。</p>
衙役门看着他，为首的衙役手上把着刀柄，目含怒火，“日落之前就必须关门，你这是全然没将禁令放在眼里呢！王爷的命令你们这是想要违反吗！再说，这些包子就是没掉在地上，如今禁令，那也是没有人来买的，迟早是要坏掉。”</p>
地上掉了两层大蒸屉，许多个白花花的包子馒头散落一地，冒着白腾腾的热气。</p>
明明天都黑了，他居然还有这么多包子。</p>
小郑掌柜有些可悲地眯了眯眼睛，这么多包子掉在地上，那掌柜的确是得损失不少，可浪费这么多包子才是可悲。</p>
“我不关门、就是不关门！我这些包子就是放坏了，那也是我的事情！官府这是要把我们往绝路上逼迫啊，分明遥城的都没什么疫病了，还要什么禁令？就只是想要逼死我们这些商人吧！”</p>
许多人围着，感同身受的其他掌柜也纷纷出言帮声。</p>
“就是，明明没有什么病情，得了病的都在病营了，关我们什么事啊！他们得病是他们的事，跟我们做生意有什么干系？！”</p>
……</p>
他们一直嚷嚷着，又耽搁了太久了，衙役们耗得不耐烦了，就想要用武力解决问题。但是这个场面，并不适合用武力来镇压。太多人了，双方都有不少人。</p>
掌柜们同仇敌忾的，为了同样的利益，他们自当是抱团围在一起。一条街算算总共有十来个掌柜，没有关门就没有离开的伙计们也围了过来，定睛一看也有几十个人。</p>
衙役们拔了刀了，雪白明亮的刀泛着冷光。附近的烛光照耀下来，冷光都泛着寒意。</p>
在这个节骨眼上，不知是谁朝着衙役们丢了一根碎木棍。衙役们如何能够受这种挑衅？当即就爆发了。</p>
小郑掌柜不由得缩回了自己的铺子，手心泛出冷汗，他着急又紧张地在房里转来转去。要是在这里打起来了，那些衙役们都持刀呢，肯定会见血的。在这门口见血的话，可是很不吉利的。</p>
可是，预想中的兵器相交的声音，可是也没有什么惨叫声……反而是马蹄声，还有喝止声。</p>
小郑掌柜又往外边看，有人来了。穿着一身看着颇为气派的护卫服饰。他曾经远远见到明王殿下出行，在明王殿**后的就有这样服饰的护卫。</p>
那侍卫还坐在马上，通身的气质是在这儿的衙役没有的，冷漠又有嗜血之意。他冷冷地看了闹事的掌柜们和伙计们一眼，居高临下，又冷冷看了看衙役们，“谁准你们动手的？”</p>
有些刀都还没来得及收回去的衙役们像是被人点了穴一样愣住，手上把着刀柄，讪讪地望着他。为首的一人有些不安地道：“事出有因，但请大人体谅些许，不知大人有何指教？”</p>
“要是伤了百姓，肯定要扣钱，幸好啊……”侍卫睥睨地看看那些见到自己好像见到撑腰的人的掌柜，意味不明地笑了一下，道：“王爷有令，但凡有不愿配合官府衙门的人，通通都登记下来，不强求如何做。只不过，以后也就别求到官府衙门来了。”</p>
以后别求到官府衙门去？这谁能保证以后没什么官司？虽然眼下他们要跟官府对着干，可也没能保证以后绝没有事情要官府出面的事。</p>
护卫一来就下了衙役的脸面，可是转瞬就给对面的掌柜们甩了一巴掌。</p>
上一刻还在担心会受到责骂的衙役们，脸上的神情转了个大弯，从恼怒到担忧再到现在的笑容惊喜。</p>
他们听了王爷的话，外出巡逻就是为了应和王爷下发的禁令，知道不能跟百姓起冲突到了把刀的地步，这要是被责怪也得认了。可是这会子，听了护卫并未真的责怪他们，自然意外的欢喜了。</p>
护卫又说道：“打明儿起，所有百姓家里每日送吃食，所有的不配合官府做事的人，一律自己负责。有本事跟官府对着来，那就所有事情都别让官府做了。”</p>
衙役们面面相觑，都从他人的脸上看到欣喜的神情。他们没有犹豫的就应下来了。</p>
跟衙役们的激动不同的，是对面的掌柜们。</p>
“怕什么，我们有什么要求到官府的？官府都没有什么是我们要的！”有人叫道。</p>
“不就是恐吓我们吗！真当我们是吓大的吗！”</p>
掌柜们伙计们面面相觑，晦暗不明。</p>
小郑掌柜默默地将门给关上了，他想让外边的衙役们知道，自己跟外边的那些个闹事的掌柜们不同，将外面剑拔弩张的气氛给隔开了。他后怕地抚了抚心口，王爷做事真是绝了，断人后路。</p>
不求官府？官府能做什么啊。的确啊，官府好像是没做什么事情，可是官府能让你什么事情都做不了。</p>
在那些一毛不拔的掌柜手里拨算盘，无异于在他们身上挖肉。可是现在不论他们愿不愿意，都已经是被衙役们给记下来了。官府能让他们求着做什么，很快就知道了。</p>
转眼间，禁令下了两日了。一大早，遥城内外街道只能常常见到巡逻的衙役，还有不知从哪里蹦出来又要钻到哪里去的野猫野狗。</p>
官府每日派发食物，量都是随着每家人口的不同有所增减，这是巨大的工程，每日派发食物就能让衙役叫苦不迭。</p>
当初跟官府对着干的商铺和故意不禁足的百姓，如今已经知道了什么是麻烦了、知道什么是需要求着官府了。官府不给他们派送食物，上下好几口人都没有吃食。</p>
而卖菜卖食物的铺子几乎都关门了，每日都得花不少银钱去城门口送食物来的人买。别人吃的是衙役送到家门口的食物，他们要吃东西是得自己讨钱去买。差别显而易见。</p>
病营里多了好些帮手，那是从病营里出去的人，有男有女，据说是来这里帮工就有工钱可拿。在商铺很多都关闭的时候，这里帮工的活计也是抢手的活，病营只要三十个人，好不容易能进来了，他们也不敢懈怠，就怕被换掉。</p>
毕竟实在是不知道这个禁令什么时候结束。</p>
官府只提供每日的吃食，可没有提供别的东西。衣服鞋子布料这些东西可都是要自己掏钱的，没有活计做没有工钱拿，这些东西难道会从天而降吗？</p>
禁令的第四天，有一户人家被其关揭出来了，这家人一家六口人，都有像是得了风寒的症状。惠民堂的大夫一查，确认是得了疫病。</p>
这家人的家主是个四十岁的男人，平日里就在市里卖馄饨，据他自己说，几日前他就已经有轻微的咳嗽了。以为是因为转季了，才会咳嗽，也没当回事。</p>
一家六口人理所应当的全部进了病营，然而更可怕的是，禁令之前，男子卖馄饨的时候就已经得了疫病了。</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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