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和两条眉毛都要揪在一起了，试探着问：“沈钰小姐？”</p>
蔺信一下子觉得这个名字熟悉，却不记得在哪里听过。是不是里头那位小姐？里头那位也是沈小姐啊。应该是了吧。</p>
蔺信点点头。</p>
于和歪头，脑中勾勒出某个月黑风高夜，从棺中爬出来一个女子的景象，而那个女子的面容就是方才见到的沈钰小姐的容貌，他声音隐隐颤抖：“真的？”</p>
蔺信不耐烦地咂嘴，“你烦不烦？”</p>
杜玉书隐约听明白了他们说的是什么，疑惑道：“我记着沈五小姐的名字不是这个啊。”</p>
蔺信和于和齐齐转头看着他。</p>
杜玉书被看得一愣，转过身去叫沈辰：“沈公子，你妹妹是叫沈钰吗？”</p>
沈辰又一口将手里的酒给喝完了，他脸色如常，不见喝多了酒的脸红，只是双眼已经迷离了。他皱了皱眉，定神好一会才像是明白了他问的问题是什么意思。</p>
他张嘴打了个酒嗝，抬手在嘴前挥了挥，像是要挥走他喝出来的味道：“什么沈玉？我妹妹是沈双玉。”</p>
于是杜玉书便回过头，露出个“我说得没错吧”的自得神情来。</p>
蔺信迷惑得咧了咧嘴。</p>
只有于和听此更是奇怪，沉眸绞尽脑汁地想着。忽然间一拍手，像是已经想明白了。</p>
替身、假死，肯定是京城发生了不足以让众人知道的什么大事儿，导致沈家嫡长女假死遁走，在明王的势力安排下，成了沈家的一个小姐。至于蔺信这个二愣子，明王肯定是觉得他不靠谱，才直接让他听命沈家小姐，而不让他知道实情。而沈家小姐在杭州，也就能解释为什么那个时候，明王会在领了圣旨谢了恩之后，立即赶到封地来了。</p>
难怪京城后头有闲言蜚语，说沈家嫡长女的尸身不见了。虽说后来沈家出来说话，解释只是将嫡长女的尸身送去净魂超度，才将这些闲话压下去。可究竟是不是谁知道呢？如今想来，倒是有几分原来如此的恍然之感。</p>
自以为真相了的于和，眼睛越来越亮，不停地嚼着食物，仿佛吃的是什么山珍海味。</p>
厅中仿佛也明亮了几分。</p>
沈辰又垂下头，低声呢喃：“小姑娘越来越不好管了，越来越有主意了，连我这个哥哥都得被她管着了……还跟我……嗝，还跟我争吵、摆脸色，哼哼，实在是没大没小……”</p>
他说得小声，杜玉书听到一点点声响，以为他是在跟自己说话。奇怪地靠近去听，他却已经不说话了。</p>
“沈公子，你这是喝醉了吧？”杜玉书抬手在他面前晃了晃。</p>
沈辰瞪了他一眼，板着脸正色道：“我没醉！”</p>
“是醉得彻底了。”旁边的于和很有兴致地点评道。</p>
……</p>
亥时中，沈双玉跟宋三从小厢房出来，厅中的人已经大多走了。只剩下几个男子，醉得瘫在桌上的沈辰、还在吃东西的蔺信、于和，以及一个在跟他们说话的世子杜玉书。</p>
杜玉书起身道：“沈姑娘，沈公子看着已经是醉得不轻。如今天色已晚，回去多有不便。不然，就让沈公子在这儿休息一晚，明日再派人来接他？”</p>
沈双玉看沈辰烂醉的模样，抿了抿嘴，一时没有答话。</p>
似乎是察觉到有人来了，沈辰艰难地抬起脑袋一看，定睛看了一会才辨认出人是沈双玉。顿时，脑海中对沈双玉的不满如潮水般涌来，他抬起手来，一只食指指着沈双玉，一边巍巍颤颤地从桌前爬起来。</p>
众人不知他要做什么，但看他已经喝醉，不敢随着他去，便提着心目不转睛地看着他。旁边的杜玉书和侍女都看着他，不由自主地虚虚抬着手，想去抚着他。</p>
沈双玉见他这般，便停下脚步，面无表情地正视着他。宋三和丫鬟们也就停下来了，遥遥看着。</p>
沈辰已经站起来，往前跌了两步，指尖点着沈双玉，一副恨铁不成钢地骂道：“你这姑娘，你告诉哥哥，你方才跟王爷在上边做什么呢！你知不知道……”</p>
他不知他说的话有多惊人，砸吧砸吧嘴，一边跌跌撞撞地往前，扬起声音质问道：“你知不知道，你是沈家的未嫁女，怎能跟他、跟他那么亲近？你能不能有点自觉啊……嗝！你知不知道这样子很失礼啊？”</p>
跟王爷亲近？</p>
轻易抓住重点的众人一脸惊讶，不可置信地，齐齐转头看向沈双玉。</p>
沈双玉眸色灰暗，她将众人的目光都收尽眼里，却是面不改色，在沈辰说完之后，沉声对身后的人道：“雪清，哥哥醉得不轻，你带他去画舫二楼歇息吧。他喝多了，嗓子可见也不太舒服，就别说话了。”</p>
雪清冷冷看了沈辰一眼，立即明白沈双玉的意思，应了一声，抬脚走向沈辰。雪清态度强硬地扶住了沈辰的手，不由分说地搀着他，另一手在他的腰间点了两下。</p>
沈辰刚想要推开她，可忽然间腰间一疼，浑身被一阵针刺的疼痛袭过，接着是麻。浑身软绵没有力气，想要发泄出来的不满和怒火通通被压住了。他知道自己被人拖走了，之所以是拖，是因为他的双腿都没用上什么力气，完全是被那个丫鬟拖着走的。</p>
沈双玉招手叫来个侍女，正是早些时候跟沈双玉说过话的丫鬟，她说道：“劳烦姑娘派人帮我照看一下，明日我再派人来接他。”</p>
侍女忙摆手，道：“小姐言重了，这是应当的。”</p>
而至于沈辰喝醉后说的胡话……这儿也就三个男子和侍女们，沈双玉知道其中蔺信和于和二人的性子，这些闲话他们是不会传出去了，只有杜玉书。</p>
沈双玉看向杜玉书，抿了抿嘴。</p>
看着沈双玉坦坦荡荡的模样，杜玉书反而生出几分不自然来，他知道这是私密的事儿，自己不该多问，可不问又有些不甘心。他咳了两声，还是开口了：“敢问沈姑娘，方才，沈姑娘真跟明王亲……亲近了吗？”</p>
沈双玉想起方嘉策的声音、想起他强有力的心跳声，似乎有些血意翻上脸颊，她的双眉微微蹙起，脸色微沉：“怎么可能！”</p>
众人齐齐看着她。</p>
沈双玉道：“方才我与王爷说了两句话而已，方才旁边还有许多人。哥哥许是远远瞧见了一眼，因而误会了什么，他喝醉酒说的胡话，各位也信？”</p>
的确，方才二人的旁边的确还有许多人。不过，正是因为旁边有许多人，所以才那么亲近。但二人的亲近实在是不得已为之，因为陆辛步步紧逼，沈双玉顾忌着，就只能是如此。</p>
她有意误导，众人也是顺着她说的意思想下去。虽然是一男一女，可旁边有很多人，依然是不能做出什么逾矩的事情了。</p>
“那沈小姐跟王爷说什么？”于和这会子已经将人当成沈钰了，说话也就随意得多。</p>
沈双玉笑笑：“太医不若去问王爷吧。”</p>
于和作势抬手拍了自己的嘴，表示自己多嘴了：“我这张嘴啊！啊，对了，我有事情要跟沈小姐说！”</p>
沈双玉问：“急事？可是跟周姑娘有关的？”</p>
于和摇摇头，想了想：“挺急的。”</p>
沈双玉便侧头看看宋三，“表姐一起？”</p>
宋三摇头拒绝：“我出去等你。禄雪留下就好了。”</p>
沈双玉点点头，随她了，不过却也让禄雪出去侯着了。她觉得，要造个背景来骗过于和不容易，而不论怎么造，她要造出来的肯定也是禄雪没法接受的。</p>
宋三带了丫鬟要走，走出两步，回过头，问道：“世子爷跟将军不一起出去吗？”她问的是沈双玉。</p>
沈双玉不知道于和要说的是什么，就没答话，只看向他们。</p>
于和眼睛一转，睨向蔺信：“你还没吃饱？”</p>
蔺信瞪了他一眼，无声咒骂两句，起身了。</p>
杜玉书微微叹了口气，他是想留下来听的，但……</p>
他看了看沈双玉，按了桌子站起来：“小将军等等我。”</p>
没一会，人就都走了。</p>
沈双玉便走到沈辰方才坐的位置坐下。</p>
于和从怀里摸出块洗得干干净净的手帕擦了嘴，一边站起来走到前边，站着给沈双玉作揖行礼：“下官给沈小姐请安。”</p>
沈双玉愣了愣，随即无奈地摇摇头。</p>
跟聪明人打交道就是不容易。她本还为难着要如何隐瞒，这会直接被挑破了，也不用隐瞒了。</p>
沈双玉模棱两可地说：“我如今不是沈家嫡长女。”</p>
“下官忠于皇后娘娘、忠于明王殿下。”于和脑袋从圈起的双手抬起来，露出个笑容。</p>
于和的命是方嘉策救下的，是方嘉策引荐进了太医院，又在太医院中得到皇后的赏识重用。</p>
沈双玉似笑非笑：“可并不忠于我。”</p>
于和依旧保持着作揖的姿势，道：“沈小姐与明王殿下交好，以前是，如今更是。以前沈小姐信得过下官，如今也可以信。”</p>
“可惜今时不同往日。”沈双玉抬手去掂了掂桌上的酒壶，酒壶已经空了，她略显失望地放下。</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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