寝屋蓦然少了一个人，耳边只剩下自己的呼吸声。沈双玉抿着嘴，手下攥紧了榻上的被褥，巴巴地看着门口的方向，竖起耳朵听着声音。</p>
好一会，外边无声，半点声音都没有。</p>
沈双玉忍不住探了双脚去找鞋子，没一会就趿了鞋子站起来，鞋子在地上磨出声音，她朝着外边走去。她走路的脚步磨出声音，因为昏暗看不见路，还走得有些小心翼翼。</p>
她摸黑走到门边，手扶在门框上，这外边也是昏暗，她看不清人影，试探道：“初尧？”</p>
站在桌边的方嘉策这才回过神来，他转过头，就看到站在门边的身影，惊诧道：“你怎么过来了？不是让你等我一下？”</p>
沈双玉站在原地没动，道：“等了许久，也没有听到声音，出来看看。”</p>
方嘉策走了过来，抬手摸摸她的头。她披散着三千青丝，不比素日娇艳，昏暗的夜中她像是小童一样稚嫩，难得的可爱。</p>
他解释道：“屋子里的水已经冷了，我让暗卫去煮水了。”</p>
沈双玉不免惊讶，“也没听到声音……不过话说回来，你让暗卫去哪里煮水？”</p>
方嘉策轻笑道：“你院子里有小厨房啊，难道还不能煮点水？”</p>
沈双玉摇头，喉咙微痒，忍不住轻咳，这才解释道：“这大晚上的，未免太麻烦了。再说，这天这么热，喝冷水也无事啊。”</p>
方嘉策皱眉，“你的身子什么样子，你还不知道？你身子寒，平日可得注意些。”</p>
沈双玉的心一下沉了下去，登时清醒不少。是了，方嘉策一直是以为自己就是沈钰的，以为自己是以沈钰的身体活在遥城……</p>
好在是夜里昏暗，方嘉策并没有看清她的表情。</p>
沈双玉很快反应过来，讪讪扯了唇笑了一下。像是以前一样，厌烦地皱眉说道：“这么热的天，又不是吃冰过的西瓜，喝点冷水又不会出事。”</p>
方嘉策皱眉看着她，“听话些。”</p>
沈双玉冷哼一声，转身回了寝屋。</p>
没过多久，果真，方嘉策就拿了一杯水进来。是温度正好的、用冷水兑过的。</p>
沈双玉接过，一下就喝了半杯。</p>
方嘉策重新坐在床沿上，“我方才想了想，的确……桐怀村的事情知道得太晚了，错过了处置他们的最好时间。可是，若是要我放过他们，我却是不同意的。”</p>
若是放过他们，不就助长了这种风气吗！这可是他不愿意见到的。</p>
“我的意思，并不是要你放过他们啊。”沈双玉将杯中的水喝完了，随手放在一边。</p>
方嘉策“嗯”了一声，看着杯子问道：“还要水吗？”</p>
“不要了。”沈双玉摇头，“如今不处置他们，可不是要放过他们。赏罚分明才是上位者的处事之道啊。只是暂且放过他们，等事情尘埃落定之后，再按你说的那般处置他们。至于，如今若是要提点警醒他们，不妨做点别的手段。”</p>
“你以为呢？”方嘉策道。</p>
沈双玉笑了，“我觉得，他们贪了多少钱，不妨让他们加倍还回来，再补给百姓。你不是已经知道是什么人了吗，只要特地点出那些人，让他们捐钱。不必说破，他们也会因为要求捐钱的人而猜到缘由，不敢不拿钱出来。”</p>
让他们把钱吐出来，这一点，二人想的倒是不谋而合。</p>
只是……方嘉策皱了皱眉，“如果要他们捐钱，不就叫他们得了些好名声了？平白给他们这个名声，岂不是便宜了他们。”</p>
“既然你不想便宜他们。”沈双玉无奈笑了笑，“那就换种法子。”</p>
方嘉策来了兴趣，“何解？”</p>
沈双玉咳了咳，往前凑了些，压低声音说了个主意。</p>
女子身上有一股淡淡的桂花香味。方嘉策眸光微凝，看着靠近了自己的脑袋。听着她说完话，他轻咳一声，往后退了退，“我知道了。”</p>
“尽早吧。”沈双玉点头补充道，坐直了身子。</p>
方嘉策看着她的身影，抿了抿嘴，说道：“我想了想，你没有小名，不妨……我以后唤你金玉吧？”</p>
沈双玉皱了皱眉，“不免俗气了些。”</p>
方嘉策莞尔，“上回你不是跟我掰扯过了，说‘金玉’不错么！我也觉得有理，怎的这会自己嫌弃了？”</p>
沈双玉吸了吸鼻子，别过头去，“随你就是。”</p>
方嘉策轻抚她鬓边的碎发，难得她没有躲，他指尖抚过她娇嫩的皮肤。</p>
“金玉。”他唤道。</p>
缠倦又慵懒。</p>
沈双玉觉得脸颊微微发烫，“做什么。”</p>
方嘉策勾唇，指尖在她的鬓边轻划，重复道：“金玉。”</p>
沈双玉咬了咬唇，别过头去，躲开了他的手，恼羞成怒道：“方嘉策，你怎么还有心思跟我玩笑！”</p>
方嘉策笑着收回手，嗤笑道：“这哪里有跟你玩笑？我是来跟你商量事情的。这不是商量出了个章程了吗？本王暂且不动他们就是了。”</p>
沈双玉忽然想起个问题，“疫病的事情，你可有上报朝廷？”</p>
方嘉策没有开声。</p>
沈双玉了然，道：“桐怀村的事情该早些处置好的，只是人算不如天算，如今城中疫病爆发，你早些上报朝廷，向皇上认错。”</p>
方嘉策“嗯”了声，“叫陈景焕写就行了。重要的是，早点解决城中的疫病。桐怀村的病也未完全解决，还有命案……处置这些问题，比起上报朝廷，这些更重要。”</p>
沈双玉抿嘴，“你报上去，皇上知道，也只会说你失职。要是皇上在别人口中得知，就是你失职、无能又不报，罪加一等。”</p>
方嘉策摆摆手，“即便是有不识相的官员在父皇面前嚼舌根，皇兄皇弟们也会为我说话的。”</p>
沈双玉一口气在喉咙上不来下不去。</p>
她的意思可不是这样——更有可能会在皇帝面前说方嘉策失职坏话的，不是官员，而是他的手足，那些个封王的王爷们。</p>
他对手足总是有一种莫名又盲目的信任。</p>
就连她一个世家嫡长女，不过因为一个大皇子妃的身份，都受到手足杀害。更别说是太子的位置了，争夺只会更加残酷。</p>
他好似一只身处狼群却以为身边都是同类的羊羔。</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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