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上的火苗在空中晃了两下，轻摆着被移到蜡烛上。沈双玉等着蜡烛被火点着了，才收回火折子。</p>
方才两副兰草画叫她心里头发虚，这会子在点灯的时候就不免左顾右盼的，她自以为自己只是在偷瞄着，但却被一直注意着她的人尽收眼底。</p>
墙面上空空如也，并没有什么东西。只是烛台旁边桌子上放着一个匣子，若是普通的匣子自然是没什么，可是打开的匣子露出了里头琳琅满目的梅花之物。梅花簪子、梅花步摇、梅花发钿、梅花手串……还有一支单独放在桌上的、用红宝石雕刻而成的红梅坠银簪子，而红梅中间的一点花蕊是镶着一点点黑色琉璃明珠，宝石外边一圈银护，银护上一圈都是五色宝石磨成的米粒大小的点缀，当真是富贵之物。</p>
这堂堂王爷的住所，竟然放着这么一些女子的饰物，这不由得说是奇事了。</p>
熟知沈钰之人都知道，沈钰酷爱梅花。</p>
沈双玉心一烫，盯着匣子看了好一会，才转头看向方嘉策，等着他说话。方嘉策让她点燃烛火，是为了让她看到这些个东西，那应该是有话要说才对。</p>
可方嘉策只是看着她，四目相对，却一言不发。沈双玉那询问的目光忍不住眨了眨，这目光似乎是变了味，对方美玉一样的眼里满是缠倦的温柔。</p>
是她从未在他这儿见到的缠倦温柔。</p>
沈双玉垂下眼帘，逃也似地抬脚，转身就往房门走。哪怕她知道，她的落荒而逃就是默认了她就是沈钰。</p>
还没走出几步，就被人拉住了。</p>
“你跑什么？”方嘉策拉住了她的手，拉着她往寝屋的方向走：“本王还有不少东西要给你看呢！”</p>
沈双玉无言以对，把手上的火折子捏得死紧，没一会，就跨进了那间明王平时谁都不进的寝屋。</p>
方嘉策拿过了她手里的火折子，走去点了蜡烛，没一会屋子就明亮起来了。他兀自走去了书案，没一会就返回来了，手中拿着一张纸。</p>
寝屋中，一眼看去都是贵重之物，每一样都是价值不菲的。沈双玉有些拘谨地站在，看着他在屋子里走动。</p>
方嘉策停在她的面前，手里的纸往她面前一送，“你说你并非沈钰，那便同本王说说，为何以‘金玉’为名？”</p>
沈双玉接过纸，打开一看，是六芒钱庄的千两银票。仔细一看，能认出是她卖画得到的、后跟宋三换过的千两银票。</p>
画的确是方嘉策买走了，可跟宋三换过的银票怎么又回到方嘉策手上了！而且，昔年她用金玉署名画出的为数不多的几幅画，送给了好友，而外头挂着的兰草，她分明记得是送给了一个闺中密友。怎么也会出现在方嘉策的手里！</p>
沈双玉没法狡辩画出自她手的事儿，只能从他处入手，“金玉金玉，小女名中带玉，怎不能用其为名？莫不是小女用何署名，也得经王爷同意？”</p>
方嘉策听她顶嘴，倒也不恼了，双手抱胸，笑道：“怎么会？不过是对于你重拾这个名字感到惊讶而已。我可是记得，小邢王说你‘金玉’二字太过低俗，无端将你清高雅致的画添了几分市井俗气！你可是颇为认同，这才将这名字给弃了。”</p>
从京城中死去，那清高雅致的名声可没能救回她的命，想想这反而是导致她死的一个推手。出身已经让她拥有世人穷极一生难以得到甚至亦是遥不可及的好命，压根不用去跟人去争什么，有个清高雅致的名声，那是锦上添花。</p>
可再睁眼时，不过是遥城沈家半个弃子，要什么东西只能自己去争。一争，就知道什么清高雅致的名声一点用也没有，只有“金玉”这等身外黄白之物才能填饱肚子，让自己过得好一些。</p>
要复仇，也得有本钱。</p>
沈双玉有那么一瞬间的不自然，但很快恢复了自然，将银票递回给他，她笑笑：“什么清高雅致？小女可无谓什么清高雅致之名。”</p>
方嘉策挑了挑眉，没接那银票，拉着她走去里侧。墙上挂着一面丹青，丹青前边是梳妆台，台上的一面铜镜雕刻着一圈花纹。</p>
沈双玉被拉到前边，抬眼就看到她自己。</p>
准确来说，画上之人正是沈钰。可因为容貌极其相似，亦是沈双玉。</p>
方嘉策紧紧盯着她的表情，不愿意放过她的一点表情变化。</p>
不论是谁，忽然看到自己的画像，肯定都没法保持镇定。沈双玉亦是如此，她怔了怔，看着丹青中的女子穿着蓝色衣裳，表情似嗔还笑。</p>
“看这儿！”方嘉策抬手指着梳妆台上的一面铜镜，“你同本王说，这一模一样的容貌，怎么会是两个人！沈钰，本王当真是被你气得不浅！”</p>
画这副丹青之人定是对女子异常熟悉之人，画得十分相像。沈双玉侧眸看着铜镜，里头映着一个女子的容貌，与丹青中的人那叫一个相像。</p>
沈双玉忽的意识到，如今这具身体的眉眼变得比当初更多几分凌厉，当初醒来时能够辨认出不同来的眉眼，也已经便得相像了。看着那一模一样的容颜，沈双玉陷入沉默。</p>
方嘉策等了好一会，也没有听她说什么话，反而是他等不及了，问：“你承不承认？若是不认，本王还有东西能让你承认。”</p>
沈双玉呼出一口浊气，她转过身，抬眼看着方嘉策，这一次，她既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p>
方嘉策深吸一口气，转身再去了他的书案，拿出来几张纸，蓦然拍在梳妆台上。</p>
沈双玉便低头，看着梳妆台上的纸，不过没拿起来，也没看清楚上边写的是什么。</p>
“本王来到杭州，还曾让暗卫去看你的墓，暗卫说那具尸体毁了容，但可见是沈家长女。我便信以为真，可没过几天又得了信，沈家嫡长女下葬不过一月，尸体就不见了。”</p>
听到尸体不见的时候，沈双玉的心漏跳了一拍，不可置信地仰头看着他。</p>
什么叫做，尸体不见了？</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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