福婶顺着中间的空间走进来，半垂着脑袋，叫人看不清她的神情。仿佛没有察觉到屋里气氛的不同寻常，甚至连看也没有看在对峙的大房父女。</p>
原还在拉架的沈王氏看到她，脸色大变，为什么她会出现在这里？！</p>
“奴婢给老太爷请安。”福婶只给老爷子一人行了礼，屈身的时候身子晃了一下，但很快就站稳了。</p>
在对峙着的长房父女，也因福婶的插入而分神，终于被楚氏拉开了些。</p>
自从福婶进来，老爷子就一直看着她，自然是看到了福婶行礼时的异常，他道：“不用多礼！你怎么这个时候过来了？阿福呢，他今日身子可好？”</p>
福婶摇摇头，“老太爷恕罪，奴婢今日还没去夫君那儿，并不知夫君今日情况如何。奴婢有急事想要禀报老太爷，因而失礼闯了进来，请老太爷恕罪。”</p>
老爷子皱了皱眉头，“何事？”</p>
福婶便跪在地上，从袖口里掏出了一卷两指宽的卷纸出来，约摸有一个手掌长，她把卷纸举起来，道：“奴婢偶然得到了一些证据，事关沈家名誉，还请老太爷亲自过目。”</p>
沈双玉走上前，接过了福婶举起来的卷纸，回过身递到老爷子的手里。见得老爷子打开卷纸后睁大眼睛瞅了两眼，又抬手揉眼睛，她便状似不经意地笑了一下：“祖父可看得清字，不如让人念念？”</p>
老爷子眼睛花了，闻言登时将手里的卷纸塞进沈双玉手里，“你来念。”</p>
沈双玉的手上当即多了一份轻飘飘的卷纸，她动作轻缓地将卷纸打开。这东西她并非第一次看了，上头写得端正的字映入眼帘，她朗声说道：“寅子年腊月十五，沈绍同逍遥赌坊借银四万两，允半月内归还五万两。”</p>
室内一阵惊呼声。</p>
“寅丑年十月十日，沈绍同逍遥赌坊借银八万两，一月内归还十万两，以沈家一座庄子为押，逾期则庄子归赌坊所有，归十二万银。”</p>
沈王氏两眼一翻，踉跄着往后仰，险些晕过去。好在被张氏扶住了。</p>
而楚氏见事情发展到这种程度，费心费力想要瞒着的事情已经是瞒不住了，两眼发黑，深吸一口气竟然直挺挺地往后倒。幸好是她身后还有沈瑶箐，眼疾手快地扶住了。</p>
可是沈双玉已经翻出了第二张卷纸，“寅卯年一月十一，沈绍同逍遥赌坊借十二万两银，一月内归还十五万两。逾期不还，愿赔右臂。”</p>
沈绍正是沈家嫡出长孙、大房嫡长子、楚氏之子。寅卯年，正是今年！</p>
赌坊借钱，说借的是性命也不为过。借四万换五万，借八万要十万，还不起的人便拿家财、拿性命去赔！只是沈绍幸运些，有母亲不愿意看他宋氏，拼了命的为他填补。</p>
老爷子听着，还没压下去的气愤又涌上来了，抬手拍拍自己的胸脯，水杯里剩下的水都快晃出来了，“逆子！逆子啊！说是要考功名，就是这么考的？”</p>
沈绍在家中众人眼中都是发愤图强想考取功名之人，家中也甘愿出钱供他进私塾读书，即便是三回考功名没考上也甘愿。老爷子更是没有半句怨言，上回落榜了，还问过沈绍的意思，还从了沈绍的意思供他继续读书。没想到，他就是这么读书的。</p>
沈双玉扬声叫大夫，没多久，原在院子里等着的大夫就跑了过来。</p>
楚氏晕死过去，沈王氏也两眼一翻地倒下去，老爷子的情况也不是很好，房里一阵人仰马翻。这么个场面，自然是什么事情都议不成了。</p>
丫鬟婆子们将晕倒的两个人送到后院去，请来大夫看诊。</p>
屋里的人陆陆续续散了，福婶也退下去了。大老爷想要留下替妻女儿子求情，但被老爷子赶走了。</p>
雨还下着。</p>
沈双玉和沈迎曼都留在老爷子的院中，看着大夫说老爷子没什么大碍后，祖孙三人相对无言了一阵。</p>
“祖父，您有什么不满的发泄出来，可别憋在心里头。大哥他做出这种事情也的确混蛋，可他一向孝顺，您说的话他也是会听的。大哥……还是得您管教才好。”沈迎曼语重心长地说着，像是个大人似的。</p>
沈双玉默默在旁边听着，一言不发。</p>
老爷子也沉默着，消化着今日发生的事情。</p>
沈迎曼自己说了好一会，发现两人都没有说话，抿了抿嘴，也就渐渐安静下来。</p>
许久许久，房里一片寂静，外边的雨声淅淅沥沥的传到屋里来。</p>
忽然，老爷子问道：“四姐儿，你父亲可有说今年何时回来？”</p>
沈迎曼一愣，点点头：“半月前来了信，说六月就回。祖父没有收到父亲的信吗？”</p>
老爷子轻叹了口气，“他只报平安，没说何时回。”说罢，他又沉默了。</p>
沈双玉看着老爷子的样子，摸不清老爷子到底是想如何处置大房。</p>
今日的事情，全都是她安排的。只是与一开始的打算有所改变，原先想借四房的手，把沈绍好赌欠钱的事说出来的，但是见张氏对沈王氏颇为照顾，且不愿跟大房撕破脸的态度，她才将目标改为福婶。</p>
她已经在下毒的事上出面了，若是再拿出赌坊的证据，就是瞎子也能看出她故意针对大房了。</p>
因此，才得借他人之手。</p>
尘埃落定，效果还是不错的，只待看老爷子决定如何处置了。</p>
沈双玉没坐久，就和沈迎曼一起出来了。还没走出正屋的时候，却意外见到大伯父沈奇智就跪在廊下。</p>
雨水不少打在回廊边的栏板上，溅起水渍砸到沈奇智的衣服上。</p>
抬头见到是两个侄女，沈奇智又垂下头去了。这样子，倒是有等不到老爷子松口不罢休的架势。</p>
沈双玉跟沈迎曼交换了个眼神，皆是无语。</p>
丫鬟撑开了伞，迎着人走进雨幕。</p>
沈双玉踩着雨水走进雨幕，身边禄雪举着大伞向她倾斜，而禄雪另一边的衣裳自然是被雨水打湿。</p>
沈双玉皱了皱眉，抬手将伞柄掰正。</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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