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着一身碧色粗布衣服的丫鬟跪在厅堂中，垂着头，小心翼翼地捏着自己的袖口，一点点擦拭本就干净的椅子。</p>
她收起双手，依旧垂着头，小心地说道：“请小姐入座。”</p>
沈双玉看着那个丫鬟的侧脸，又看看周小姐的侧脸，莫名有些相像。</p>
再看那周小姐面露嘲讽，坐下之后，又垂头看了一眼，“这地上也有些脏呢！还不把你的手摆好？”</p>
那丫鬟脸色苍白，只见她膝行着往后挪了挪，再将自己的手从袖子里伸出来，露出两只手背已经才磨得几乎都是伤口的手来。她咽了口唾沫，从桌下伏**，将手伸到主子的脚边。</p>
那周小姐便勾起唇角，抬脚踩在外套的手背上，绣花鞋一路走来沾到了泥土灰尘，还有路上一下没有清理干净的小石子。</p>
尖锐的石子踩在柔软的手背上，一下子就割破了皮肤，很快见血。丫鬟沉闷一声，不敢躲避。</p>
但凡是不知道情况的人都眼睁睁看着，眼里流露异样的光芒，多是责怪地看着一身红衣的周小姐。怎么要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儿，这么糟践一个丫鬟？</p>
沈双玉转头看向沈迎曼，用目光询问她这个周小姐的情况。大庭广众之下，她这么糟蹋丫鬟，难道就不怕出了什么事、坏了自己名声？</p>
沈迎曼看到她的询问目光，凑了过来，低声说道：“那个人不是她的丫鬟！其实是她的庶妹。”</p>
沈双玉在此前甚至都没有听说过，苛待家中庶出子女会苛待到大庭广众之下，可是今日却是见到了。再看过去，那副场面着实让她诧异。</p>
同为手足，却在众目睽睽之下，受如此羞辱。难道，这当众受辱的人只有跪在地上、双手被踩在脚下的人吗？难道这叫人当众受辱了，便会多几分痛快吗？</p>
“说来，两年前，周樱对她的庶妹也是不错的。”沈迎曼压低声音说道：“直到被人发现，周家嫡母被下了毒药，命丧黄泉，正是那个庶妹做的。家中姨娘因为教唆被处死，这个庶妹却是被她父亲保下来了，留下一条命。”</p>
原来如此，伤母之仇，却是难忍。沈双玉敛眉，连嫡母都敢下毒，心肠歹毒至此，那也勿怪被如此对待了。</p>
周樱的丫鬟摆下了琴，她的身子往前倾正要试音，脚上便用了几分力气。</p>
尖锐的石子再次破开女子的手背，鲜血迸了出来。手上的疼痛让女子没忍住，张嘴叫了一声。</p>
悲惨的叫声让周樱脸色一变，她猛地转身抬起手，朝着跪在地上的女子扇了一巴掌过去，冷冷道：“你叫什么？”</p>
堂中一阵惊呼声，但周樱恍若未闻。</p>
女子丝毫不敢反抗，战战兢兢地将脑袋垂下去，恨不得埋进土里似的，声音涩涩的像是哭了：“我错了……请小姐恕罪！”</p>
沈迎曼扁扁嘴，对沈双玉道：“仗着一点昔年的旧恨就将人往死里糟蹋，要我说，周樱也是得不了好的！”</p>
沈双玉轻轻摇头，“未曾经过她的苦，还是别说这种话。”</p>
“说她庶妹心肠歹毒，周樱又何尝不是？偏你说她的好话！”沈迎曼小嘴一撅，嗔怪地瞪了瞪沈双玉，转过身回到自己的案桌。</p>
在这期间，陆陆续续有人进来了，厅堂中的位置也几乎给坐满了。</p>
陆续的，几乎所有人都知道了周樱那边究竟是怎么一回事。于是就有人看不下去了，出声为女子说好话。</p>
周樱半句也听不进去，却因为有人说她的好话，而更加恼怒，抬手掐住女子背后的肉，稍稍往下压，警告地说道：“你若再出点声响，我保证叫你后悔有张嘴。”</p>
那女子恐惧地抬起头，一张可见苍白的脸上可见惶恐，直想往后退，可是她的双手正被踩在脚下，退无可退。也不知道是不是有意，她的脸朝着后边，是让人都能看到她的凄惨模样的角度。</p>
周樱稍微满意了些，收回了手，将双手放在琴弦上。</p>
可在第一个琴音发出的时候，那女子无声地咬紧牙关，双眼一眨便滚下了两颗泪珠来。</p>
同样坐在后边的沈瑶箐拍桌而起，愤愤瞪着周樱：“你够了，周樱！你非要这样对你妹妹吗？她可是你妹妹！”</p>
只见周樱冷冷地回头看了看她，嘲讽道：“怎么回事，沈小姐是要见义勇为了？”</p>
“没事的，我没事的！”那女子忙不迭地说道，抬头感激地看着沈瑶箐，脸颊上的两道泪痕着实是我见犹怜。</p>
沈瑶箐咬牙，瞪大了双眼，质问道：“你都那个样子了，还说你没事，你是不是有病？”</p>
周樱警告地扫了庶妹一眼吗，冷冷插嘴：“若是沈小姐可怜她，倒不如叫她去你们沈家？就是怕有的人狼心狗肺，反倒是把沈小姐咬上一口呢。”</p>
沈瑶箐正想要说什么，可是安夫人正好此时出现了。安夫人出现在门口，并不比府中的母亲一样温和的凌厉眸子，叫人不由得安静下来，安夫人站在门口，环视着厅堂一圈，“各位小姐，请将自己的婢女都叫出去，在琴课上，人是越少越好的。”</p>
这话说得实在是及时，有的人已经在为周樱的庶妹庆幸了，暗道她好歹是能够暂时不用受苦了。</p>
安夫人都发话了，周樱这才放过了脚底的那双手，恩赐地抬脚。女子松了一口气，战战兢兢地对周樱弯了下腰，接着才从地上爬起来。</p>
而目睹了周樱姐妹全程的动作，沈双玉并没有错过周家庶女脸上一直没有消散的惶恐。安夫人的话说完后，她便让禄雪出去了，自己用湿布擦手。</p>
周家这个庶女不是个单纯的，是个既能对嫡母下手，还能让父亲护下她一条命，更能忍辱负重地跟在周樱身后，最后还能轻易挑起众人对她的同情。</p>
可她真的配得上别人的同情吗？实在是不配。沈双玉冷冷看着丫鬟们鱼贯而出，而她却与众不同地垂着脑袋，走得小心翼翼。</p>
就好像在家里就是被这样要求的一样。</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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