鸣鸾殿闹鬼。
不知从何时开始,流言如同瘟疫般在宫中四下蔓延,许是深宫寂寞,一有点风吹草动就引得人注意。
消息一经冒头便再也压不住,有宫女说曾在无月的晚上听见鸣鸾殿附近传来彻夜哀泣,也有守夜的黄门看见鸣鸾殿中有白影闪过,身姿飘渺如鬼魅。
关于鸣鸾殿闹鬼的消息越传越盛,可是作为事件的主人公,苏顺常自那日来过茞若殿后便一直没有再露过面。
悄无声息又蠢蠢欲动,似春日雨季前长久的压抑闷热,只等一颗惊雷的爆发。而秀女许氏的疯癫恰如这颗带来连绵雨季的春雷。
掖庭殿是秀女们殿选之前暂居的宫殿,等殿选过后选中者再另行赐封。
鸣鸾殿也属掖庭,距离不远。那秀女是夜间听闻殿外有人唱歌,好奇之下寻着声走出去,也不知看到了什么,第二日等宫人们发现秀女少了一人而找到她时,人已经吓得神志不清了。
“我听说,那个被吓傻的秀女是许大人家的嫡小姐,人长得好看,尤其是家世好,要不是出了这事,想来这回是定会入宫的。”
“可不是,而且啊还有人说许秀女是被戚夫人的鬼魂引过去的,那天夜里还有别的秀女听到外面唱曲儿,正是戚夫人的那《永巷歌》。”
“小声点,主子在里面呢,别惊扰了主子。”
殿外传来沅汐和暮云闲聊的声音。
“沅汐——”
听见卫子夫的声音,沅汐推门进来,“主子醒了?”
“嗯。公主呢?”卫子夫侧身从美人榻上起来,沅汐见状上来扶她。
“奶娘刚刚喂过奶,已经睡了,青檀守着呢,主子放心吧。”
“刚刚听你们说什么戚夫人啊,《永巷歌》啊的。怎么了,可是发生了什么事情?”
“主子还不知道,鸣鸾殿闹鬼吓疯了一个秀女,现在宫中已经传遍了。”
“闹鬼?”卫子夫抬手轻揉着额角,“近来宫中不是一直在传吗。”
“可不是,可是之前谁也不确定,这回出了这事,鸣鸾殿闹鬼的事情这才算是坐实了。”
“前些日子苏顺常来时,说自己总睡不好,怕是和这事也有关系吧。”
“奴婢想也是。”
“疯了的是哪家的秀女?”
“是许大人家的嫡小姐。”说起那个秀女,沅汐的表情有些怪,似是有点幸灾乐祸。
“就是柏至侯许昌许丞相家那位相传名满长安的许小姐?”
“正是那位。”
这个许小姐,卫子夫也不算陌生,她还在平阳公主府时便是听过这一位的名头。不仅生得美艳,才气也是绝佳,尚在闺阁之中佳名便已传遍长安城。
前世她也是在建元四年的选秀中入宫,初时也得过宠,可惜后来窦太后仙去,许丞相被罢官,她的宠妃之路也就到头了。这位从小娇养的许小姐是什么性子,卫子夫再清楚不过,所以也不难想象沅汐为什么会有这样的反应。
“想必这会儿前朝也是一团糟。柏至侯家的嫡小姐入宫还没等到殿选便被吓得痴傻了,这事许大人自然是不会善罢甘休。”想了想卫子夫嘱咐道,“怎么说这事也与我们无关,沅汐你且去告诉下面的人,这事自己知道也就罢了,切忌出去乱传。”
“诺。”沅汐应声道。
“公主该该醒了,我去看看。”
沅汐扶着卫子夫起身,仔细替她整理好衣角,抚平因小睡而压皱得衣角。
偏殿里,粉嫩的小家伙撅着小嘴躺在床上,仰着脸睡得正香。看着她的样子,卫子夫忍不住就想捏一捏她肉嘟嘟的小脸。
“朕来看看朕的宝贝公主。”清朗的声音传来,刘彻压着步子悄声走进来。
卫子夫扭头看他,“还没睡醒呢。”
刘彻唔了一声,并没有再说话。他默默坐在漆木案旁,拿过案几上的茶杯把玩这,面上神色虽无不悦,可周身散发的气息却能让人感觉出他心情不好。
“皇上心情不好?”卫子夫款步走过去,也在案几边坐下。“妾记得小时候,妾的娘总说,有什么不开心的一定不能闷着,对身体不好。”
“鸣鸾殿发生的事情你都知道了吧。”
“妾方才听宫人们说了,有一个秀女被吓着了。”
“可偏偏这秀女不是别人,许丞相就这么一个嫡女,好端端的送进宫,还不到一个月就出了这样的事,这让朕如何向他交代。”刘彻叹了口气,将茶杯放到了案上。
卫子夫抬手拿过那只茶杯,倒了杯茶递给他,“妾学识鄙陋,不懂那么许多,妾以为,这事说麻烦也麻烦,说简单,也简单。”
“哦?子夫此话怎讲?”
“妾说了,若是说错了什么,还望皇上不要怪罪。”
“且说来听听。”刘彻接了茶也忘了去喝,就那么一直端着。
卫子夫抿唇一笑,柔声道:“许大人送许小姐入宫,无非希望他日许小姐得宠后,许大人也能多一份仰仗。如今出来这等事,许小姐必是无法再呆在宫中,许大人失了在后宫的倚靠,自然不会善罢甘休。”
说到这,卫子夫顿了顿,看刘彻的反应。
“继续说。”
“可在妾看来,许大人求的并不是非要许小姐入宫,而是后宫的这份保障。既然如此,皇上何不就依了许大人的意,至于入宫的到底是许大小姐,还是许二小姐,对许大人来说应并无不同。”
刘彻一直凝神默默听着,在听见卫子夫说许大人送女儿入宫的目的时,抬头看了她一眼。“子夫过谦了,说自己学识浅薄,朕看倒不是。”
“皇上可别取笑妾了。”卫子夫两颊晕起绯红,颔首道。
“朕何时取笑过子夫,子夫莫是忘了,早在子夫第一次侍寝时朕说过的话。”
“那时皇上夸妾聪明。”
刘彻仰头喝尽手中茶杯里的水,“朕还说过,朕喜欢喜欢聪明的女子,却不喜欢太过聪明的女子。”话虽听着让人生寒,可眼中的郁气却散了,嘴角的笑也漾开了两分。
恰逢一声嘤咛传来,旁边躺在木床上的小家伙扭了扭身子,迷迷糊糊地睁开了眼。
“朕的大公主醒了。”刘彻笑着起身抱起公主,逗弄着。
谁知这小家伙也不知是有起床气还是怎地,委屈地看了刘彻一眼,接着便扯开嗓子嚎起来。
“不哭,不哭。”刘彻此时心情不错,倒是没有恼。只是他又哪里见过这阵势,此前都是奶娘抱着哄好的公主让他看看,现在小家伙躺在他怀里这么一哭,立时把他弄得无所适从。
“还是妾来吧。”卫子夫适时出声,帮刘彻解围道。伸手熟练地抱过公主,一边轻轻拍着,一边哼着小曲儿哄她。
果然没过多久,公主的哭声减弱,渐渐止了哭。
刘彻在一旁看着,天气热起来,褪去寒冬厚重瑟缩,卫子夫已经换上了轻薄的春衫,穿的又是宽松的常服。此时勾着头,露出雪白的脖颈。
刘彻看着只觉心头痒痒的,似有羽毛在心尖儿拂过,眸子刹时染了两分情/欲。
卫子夫哄着公主随口道:“公主已经满月了,皇上还未赐名呢。”
“朕早已经想好了。”
“是什么?”卫子夫闻言抬头,其实她也不是真的心急,毕竟前世刘彻也就是在这几日赐了名。
“婠,一女一官。”
刘婠,前世大公主也是这个名字。
卫子夫真准备谢恩,却听刘彻继续说道:“昭,天地迢迢,日月昭昭的昭。合起来就是婠昭。”
“婠昭。婠昭。”卫子夫念着念着脸上笑意加深,“真好听。妾谢皇上赐名。”
“名儿也赐了。”刘彻向卫子夫靠过去,揽着她的肩,轻声道,“朕好久没来子夫这里了。”
因为离得近,刘彻的气息呼在卫子夫的脖子让,痒痒的,她忍不住颤了一下。
刘彻却像是发现了什么新奇的事儿,愈发凑近,故意将气息喷吐在她的脖子上逗她。
可他忘了,卫子夫怀里还抱着一个小人儿呢。
就在刘彻想进一步动作时,公主很不合时宜地又哭了起来。
“奶娘呢,奶娘——”被扰了兴致的刘彻很是不高兴地叫道。
自刘彻来后,宫人们都很自觉地退了出去,此时忽然听见刘彻的呼喊,众人这才想起公主还在殿中。
奶娘慌不迭地进来,将公主抱了出去。
“陛下。”卫子夫有些尴尬,“陛下喝茶。”
这话说得没头没尾地,刘彻看着卫子夫捧在手里的茶杯,欺身而上。
“朕刚才抱公主累了,要子夫喂朕喝。”
卫子夫一愣,他刚刚抱过公主吗?好像就抱了一下公主就哭了。
“子夫还愣着干什么。”刘彻见卫子夫不动,出声提醒她。
“没什么。”卫子夫端了茶杯过去,哪只手刚刚递出去,就被人一把抓住。
“谁说是用手喂了?”【本章节首发沧元图书网,请记住网址(https://Www.CangYuanTuShu.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