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太太拎着包, 离开了陆府,她脚步匆忙,一刻也没有停顿。她已经下定了决心, 即使陆萍萍是她看着长大的那也不行。
陆夫人担心女儿多想,小心翼翼的安慰道:“萍萍, 你什么时候站在这的?你可莫听她胡说, 没了周玠,娘再给你物色更好的, 是他配不上你。你没有做错任何事。”
陆萍萍感到前所未有的疲惫, 她扶着楼梯口的扶手,低声道:“娘,我好累啊, 我想休息。”
明明什么也没有发生,从这些人的嘴里却能说出那样动听的故事。
陆夫人赶忙答应道:“好,咱们睡觉, 好好休息一下,娘陪你一起睡。”
陆萍萍拒绝道:“娘, 我想一个人睡,您不用担心我, 我没事的。我就是太累了,睡一觉就会好。”
周家,周太太与周玠爆发了激烈的争吵。
周灵满脸不赞同的望着自己的母亲,兄妹二人都在指责她。
周太太不知道陆萍萍给她的孩子下了什么蛊, 让他们这般忤逆自己的母亲。
“我这样做都是为了谁,还不都是为了你们,为了这个家好。你们现在,一个个的翅膀都硬了, 也不听母亲的话。”周太太委屈道,一个名声不好的女人,若是真嫁入他们周家,那才是让外人看笑话。
周灵不敢相信,她的母亲今天竟然跑去陆家,逼迫陆家退亲。母亲以前多喜欢萍萍啊,现在却也相信这些捕风捉影的事,跟着大家人云亦云。
“娘,你该问问我的意见,不该私自替我做决定。待会我会去陆家道歉,请求陆伯父,陆伯母的原谅。”周玠下定决心道。
“我跟萍萍会按时完婚,您要趁早接受。您要是不喜欢她,我可以带她出去住,这样也许对大家都好。”
周玠不喜欢自己的母亲打着为他好的大旗,私自替他做决定。
“你疯了吗?外面那些风言风语你是一句也没听见吗?你不准去!不准去!你给我回来!”周太太气极,眼看着周玠夺门而出却无法去阻止。
陆老爷下午才知道,周太太今日家中退亲的事。周家与他们家有十几年的交情,周局长更是他留学日本时期的挚友。
“老爷,我看萍萍她醒来后一句话也不说,不知道将周太太的话听去了多少。”陆夫人一想到这,便抹起了眼泪。
陆老爷沉着脸,今天下午,周局长给他打了电话。先是道歉,又说自己没有管好老婆,还说愿意认萍萍当干女儿,这便是委婉的同意退亲了。
他心里窝火,这夫妻二人倒是唱的好一出双簧戏。一个唱红脸,一个唱白脸,生怕他们家贴上去。
“婉柔,这桩婚事就此作罢。他们这般做事,无非是听了外面的风言风语。咱们的女儿,值得最好的。他周玠这般没担当,像个缩头乌龟似的躲在自己爹娘身后,更不堪为良配!早点看清也是好事。”陆老板将陆夫人半搂在怀里,轻声安慰道。
妻子与孩子是他的底线,陆老爷原本还有些动摇,这下更加坚定了追随红色的心。
两人正在谈话,佣人敲门说周公子来了。
“他还来做什么!”陆夫人气极。
陆老爷拍了拍她的手,亲自下去见周玠。
此时天色已晚,周玠正站在客厅里等待着陆老爷。那些报社的主编与老板,他都已经一一警告过,甚至还关押了一位胡乱杜纂的主编。其它报社都被他的举动下破了胆子,一个个的都安分守己,半句有关陆家的事也不敢写。
他爹与他娘就是因为看了那些报纸,才会逼着他与萍萍退婚。
周玠不会妥协,这辈子,他只会娶陆萍萍当自己的妻子。
萍萍被绑匪劫走,是他的错。
陆老爷下了楼,客气的喊了声“周署长”。周玠从中听出了满满的讽刺,态度也越发的恭敬。
“陆伯父,我来是想告诉您,我父母的决定与我无关,我只认萍萍当我的妻子。”周玠言辞恳切道。
陆老板只在心中动容了一瞬,随后冷哼一声道:“可我已经决定,不会将自己的女儿嫁给你。你爹所说的,我也都同意,你们两个以后便以兄妹相称。等过段日子,你爹跟我都会广发请帖,给你和萍萍办一场认亲宴。”
周玠不能接受:“陆伯父,是因为我母亲下午所说的话吗?我可以替她向您,向陆伯母,向萍萍道歉。”
陆老板摆了摆手,随后又叹了口气道:“允之,我从小看着你长大,你与萍萍原本便不合适。无论是从年龄上,还是其他方面,这些年,是我们做长辈的一直都在强求。这样,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周玠听后,抬头道:“我今天下午已经警告了哈尔滨胡乱杜纂的报社,乱写的主编也已经被关押。我爹娘只是一时糊涂,陆伯父,您即使不将萍萍嫁给我,哈尔滨也没人敢再娶她。”
陆老板与他对视,随后愤怒道:“你这是在威胁我吗?”
“不敢,我只是想请陆伯父好好考虑,我喜欢萍萍,我会照顾她一辈子。您是她的父亲,我对您只有敬重。”周玠冷静道。
两人僵持不下,陆萍萍站在楼梯口,喊了声:“周玠哥哥,你来了。”
周玠抬头,两人对望。
陆萍萍心中苦涩,她依旧爱着周玠,可她不能这样自私。她的父母,因为她被周家嫌弃,即使嫁过去又能如何?
她不想看见她的母亲因她而哭泣,她的父亲因她而低三下四。
“周玠哥哥,你是来看我的吗?我下午只是身体有些难受,现在已经好多了。”陆萍萍勉强冲着他笑了笑,唇色却有些惨白。
周玠摸摸她的脑袋,随后柔声问道:“那你可有好好吃饭?”
他是个能看穿人心的高手,一眼便看出陆萍萍是在撒谎。
陆萍萍垂眸,微微的点了点头,沉默片刻后对父亲说:“爹,我能跟周玠哥哥单独聊聊吗?”
陆老板无奈的点了点头:“别聊太久,你身子不好,要早些休息。”
陆萍萍点了点头,像是下定了决心。
两人去了二楼,陆萍萍的房间,她将门轻轻的关上。
周玠一直都知道,陆萍萍是爱他的。他以前是只将她当成妹妹,可有可无的未婚妻。
可是自从陆萍萍被绑匪绑劫后,周玠也想了许多。陆萍萍对他来说并不是可有可无的人,他想,他是喜欢她的。人也许只有在失去的那一刻才会懂得珍惜。
陆萍萍抬头,望着周玠那张依旧俊朗的脸。她曾一心盼望着嫁给她,现在,怕是不成了。
“周玠哥哥。”陆萍萍艰难的开口道。
“以后,我会把你当成我的亲哥哥看待。你也将我当成自个儿的亲妹妹,这样,对大家都好。”
周玠愣住,随后皱着眉问她:“萍萍,你不是说喜欢我吗?我不想当你的哥哥,我只想当你的丈夫。以前是我不好,你只看我以后,他们说的你都别在乎。你只要知道,我是喜欢你的,这就够了。”
陆萍萍低着头,她不敢抬头去看周玠的眼睛:“我今天去上学时,同学们都在议论我。他们说我不贞洁,周伯母说得对,我不该这样自私。耽误了的前途,误了你大好的名声。”
周玠怒不可遏:“是谁说的?萍萍,你别怕,我会解决好一切,我会让他们都闭上自己的嘴巴。”
陆萍萍红了眼眶,笑着道:“我知道,你是警察署的署长,威风八面。我从来都是配不上你的,说这话的人太多了,我记不得他们都是谁。今天下午回家,我的脑袋昏昏沉沉,那些声音总是在我的脑袋里回想。我不想我爹娘一把年纪因为我被人耻笑,也不想你因为我被人说嘴。”
“……周玠哥哥,我想以前应该是我误会了,误把亲情当成了爱情。我其实一直都把你当成我自己的哥哥。”
周玠脸色阴沉,眼睛盯着她,恶狠狠的道:“我不信。”
他低下头,一把搂住陆萍萍,想要强行去亲吻她。陆萍萍挣扎着想要推开他,他们从未亲吻过,仅仅只是牵过手罢了。
陆萍萍有些害怕,在她的眼中,周玠向来都是克制守礼的人。
这与她想象中的不同,现在的他,很粗鲁。陆萍萍拼命推打他,周玠制住她的手,嘴唇刚挨到陆萍萍的脸上。陆萍萍便哇的一声哭了起来。
周玠停下,有些懊悔。陆萍萍才十六岁,只是个刚成人的小女孩,他也许吓着她了。
“我不想,我不想!”陆萍萍边哭边防备的望着他。
周玠想过去抱抱她,见她抗拒,随后又将手收了回去:“萍萍,我们是未婚夫妻,你不该这样抗拒我。今天太晚了,你再好好想想,明日我再来看你。”
陆萍萍甚至都没有跟他说再见,周玠离开前深深的望了她一眼,随后将门关上。
周玠向来知道,喜欢什么就要自己去争取,权利,女人,都是如此。
陆萍萍哭够了,将脸清洗干净。她照着镜子,随后又用力的擦了擦自己的脸。
周玠第二天并没有来找她,家里来了几个她的同班同学,说是来看望她的。
陆萍萍正在花房里给她心爱的玫瑰花浇水,刘伯站在一旁指导她。
她穿着一条白色的长裙,在花丛中穿梭而过。
大厅里,坐着几位她的同班同学。陆萍萍有些诧异,这些人,前些天不是还躲着她吗?
“萍萍,听说你病了,我们来看看你。这是给你带的礼物,希望你能早日康复。”班长将礼物递给她道。
陆萍萍招呼他们坐下,无论如何,他们愿意来看望她,她是高兴的。
几人都是接到了家里的死命令,不得不来。谁都知道,陆萍萍根本就没有生病,是因为学校的风言风语才不来上学的。
陆萍萍让佣人给他们倒茶喝,陆夫人还贴心的让厨房做了小点心。
“萍萍,你好些了吗?我们大家都很关心你。”班长关心道。
陆萍萍笑着道:“我已经好多了,明天就回学校去上学,谢谢你们来看我。”
学校里,已经没有人敢再乱说话。校长开除了那天带头造谣的学生,一时间,学校里谈萍色变。
中午,陆夫人热情的邀请大家留下来吃午饭。盛情难却,推拒一番后,众人坐在一起吃饭。
午餐很丰盛,也让其中几位同学大开眼界。早便知道陆同学家中富裕,这会见好几个佣人穿梭着为他们服务,连夹菜都有佣人帮忙,只要一个眼神,便贴心的帮你夹到盘子里去。这简直就是神仙过的日子,再看看陆伯女,对待陆萍萍是那样的温柔。
这让他们羡慕极了,吃起饭来正襟危坐,深怕自己出丑。
吃饱喝足后,陆夫人让佣人给他们打包了许多小点心,一人一份。其中还有哈尔滨卖的十分昂贵的奶油蛋糕。
众人离开后,陆夫人跟女儿商量认亲事宜。她一点也不想让女儿认周太太为干娘,可她知道,现在还不是两家人撕破脸的时候。
十几年来,两家早就已经被牢牢地绑在了一起。
“娘,我愿意跟周家认亲。不过,在我心里,我只认你当我的娘。”陆萍萍撒娇道。
陆夫人被她哄的心花怒放,一高兴,便带着女儿去商场买衣服首饰。
沈阳战场,双方正在激烈的交战。刘志江听着这密集的炮火声,他知道,敌人撑不了多久了。
他现在是163旅最年轻的副师长,与他们交战的,号称是国军最为精锐的部队。
战地指挥部里,刘志江指着桌上的地图,离沈阳不远处就是哈尔滨,下一步,就是解放哈尔滨。
周玠食言了,整整一个星期,陆萍萍都没再见到他。
跟以往不同的是,陆萍萍心中并未黯然伤神,反而有些庆幸。周玠上次的疯狂吓到了她。
她已经看不懂周玠,这个与她从小便订婚的未婚夫。长辈们都夸赞他克制守礼,做事得体。
陆萍萍有时甚至会以为,那晚的周玠只是她的幻觉。
春天已经来临,枝头长出新绿。哈尔滨的报纸铺天盖地的在宣扬国军又一次的沈阳大捷,一次极小的“胜利”。行人们来往匆匆,不时有人问报童购买一份今日的报纸。
谁都知道,国军在哈尔滨根本没有大捷,相反,他们被红色的部队打的节节败退。每个人都能感觉到空气中所弥漫着的紧张氛围。
周灵在学校里几次对她欲言又止,想要替自己的哥哥说说好话,但都被陆萍萍岔开了话题。
学校里没人再讨论陆萍萍被绑匪绑架的事,反而都在讨论战争。
“这钱是越发的不值钱了,粮食一天一个价,我娘今天去米铺买米,差点都没买着。”
“谁说不是,我爹昨日也去买粮食了。这指不定哪天红色就会打到哈尔滨来,听说他们不喜欢富商富农,专门为穷人当家做主。”
“怕什么,大不了就移民国外去,他们总不会比日本人还可怕。”
周灵这几日心事重重,她加入了一个学生组织,里面都是想加入红色的年轻学生。连着好几日,周灵在一个秘密的地方开会学习,接触到了更多有关红色的信息。
前几日,学生组织的会长传来消息,说这个月十三号,也就是七天后,会有红色的人来接他们。
红色欢迎所有的爱国青年加入,他们需要知识分子,特别是有着坚定理想信念的知识分子。
周灵没敢告诉任何人,她瞒着父母哥哥,也瞒着好友。她的父亲与哥哥都是新政府的人,如果被他们知道,那一定会引起轩然大波。
特别是他的哥哥,对红色分子从来都是毫不留情的。周灵无法说服他们,打算独自离开。
“灵灵,你怎么了?”陆萍萍看着发呆的灵问道。
周灵回过神来,望着陆萍萍道:“没事,我只是昨晚没有睡好。萍萍,你是怎么想的?”
“想什么?”陆萍萍不解。
周灵将书合起来,凑到她耳边低声道:“就是他们刚才所说的红色。”
陆萍萍莫名其妙道:“我对红色没有想法,倒是听我爹说起过,貌似是支穷人的队伍。”
周灵低下头,纠结道:“萍萍,也许,我是说也许,我要是移民去了其它地方……”
陆萍萍用手捂住她的嘴,她不想听见这样的话,更不想与朋友分别:“说好要当一辈子的朋友,你的父亲跟哥哥都在新政府任职,怎么会突然移民?国外可一点也不好,都是高鼻子绿眼睛。”
周灵低下头,笑了笑说:“是啊,我就是假设。”
周玠已经连续工作了整整一周,他看着今日送来的报纸,越看越愤怒。随后,周玠将报纸捏成一团,用力的丢进垃圾桶里。
上面所写的内容都是虚假的,一味地吹捧着国军的胜利,却只字不提在战场上的连连失利。
假的,全都是假的!周玠感到无力,局势越发紧张,连普通人都能感觉到。
周玠百思不得其解,为什么会变成这样,他们的部队,清一色的美式装备。有着最为先进的武器,最好的补给,却被红色打的连连败退。
宋雨霏轻轻的敲了敲门,随后推门进来。她已经知道,周家与陆家退亲的消息。
那些报纸,流言,最终起了巨大的作用。
“有消息了吗?宋科长。”周玠问道。
宋雨霏将手中的咖啡放下,随后道:“还没有,周署长,您或许该休息一下。这是给您倒的咖啡,美式的。”
周玠有些不满:“宋科长,既然没有消息,那便让大家继续监听。谢谢你的咖啡,你可以出去了。”
宋雨霏想再跟他说几句话,她随后拉开椅子坐下。周玠望着她,宋雨霏并不慌乱。
“其实,我来找您还有一件私事,这件事说来跟您有关,我不得不前来征求您的意见。”宋雨霏开口道。
周玠示意她继续说下去。
宋雨霏望着周玠,这个她爱着的男人,开口道:“您知道的,我的父亲在抗日战争时期不幸逝世,那时我还小,母亲便带着我投奔了远在南京的舅舅。”
周玠不明白她到底要说什么,他没有吭声,继续听她说。
宋雨霏等这一刻已经等了很久,她想离他近一点,再近点。
“前几日,舅舅给我母亲打电话,希望我能早日成家。”宋雨霏鼓起勇气,望着周玠。
周玠不耐烦的打断道:“宋科长,你该说重点。你要知道,这会局势紧张,每个人都在与时间赛跑。许多人,都已经很久没能回家看看。”
宋雨霏望着他不耐烦的神情,随后道:“我的舅舅像我推荐了人选,周署长,那个人是你。你应该也认识他,你在南京军校念书时,他也曾在那做过教官。舅舅对你赞不绝口,您的父亲已经与他沟通过。”
周玠觉得荒谬至极,他已经不想再继续听下去了,于是打断她道:“宋科长,我有未婚妻。如果你只是为了来说这些无聊的话,那我想我们没有必要再谈下去了。”
“我不管你的舅舅是谁,也许他曾经教导过我。你也大可不必觉得尴尬,直接了当的告诉他便好,我想在这一点上,我们应该能够达成共识。”
宋雨霏气馁,她不甘心,什么未婚妻,明明已经退婚了。
“据我所知,您与陆小姐已经退婚了。这是您的父亲亲口在电话里跟我舅舅说的。”
周玠嗤笑一声,眼神冰冷的望着她:“宋科长倒是对别人的私事很关心,我与我的未婚妻没有退婚,你还是让你的舅舅另外物色结婚对象。”
“你可以出去了。”
宋雨霏狼狈的从周玠的办公室里走了出来,心情低落,哪怕是那个女人浑身都是污点也不愿意放弃吗?
周玠处理完几份文件,算了算日期,他已经有一个星期没有见萍萍了。
自从上次他们不欢而散,警察署里又异常忙碌,他们甚至连一通电话也没打过。
或许今天下午,他该亲自去学校门口接她放学。宋雨霏今天所说的话,代表着哈尔滨的许多人都以为他们已经解除了婚约。
周玠想为两人正名,顺便让其他人知道,周陆两家的婚约没有出现任何问题。
学校门口,周玠开着车在等陆萍萍,他已经在门口等待了半个小时。铃声刚响不久,学生们正三五成群的从学校里走出来。
周玠下车,站在车旁耐心的等待着。他想抽根烟,忽然又想起陆萍萍闻到烟味时皱眉头的样子,想了想,还是将手中的烟放了回去。
“那个人好像是陆萍萍的未婚夫,警察署的周署长。”有人在一旁小声地议论着。
“应该是来接自己的妹妹放学的。难不成,还能是来接他那“宝贝”未婚妻的。”
陆萍萍与周灵挽着手走出校门,两人不知道说了些什么,都在捂嘴笑。
周玠望着陆萍萍与自己的妹妹,随后喊了一声两人的名字。
陆萍萍望见周玠后,笑容僵在了脸上。他怎么来了,以前不是从不愿意来学校接她放学的吗?
她看了眼周灵,眼中含有困惑,或许他是来接周灵的。
周灵也纳闷,她拉着陆萍萍快速走过去,问道:“哥,你怎么来了?是来接我放学的吗?”
陆萍萍松开周灵的手,低着头,内心忐忑。父亲昨天告诉她,认亲宴定在了这周天。
“是,我来接你们放学。”周玠说着,眼睛却牢牢地盯着陆萍萍。
周灵一看便知,这哪里是来接她的,分明就是来接她的好友萍萍的。
陆萍萍低着头,尴尬的笑了笑:“周玠哥哥,司机已经在路边等我,就不麻烦你送我回家了。”
周玠道:“我刚才已经告诉司机,让他先走,上车,我送你回去。”
陆萍萍抬头,站在原地与他对视,这人怎么这样,竟然还赶走了接她的司机。
周灵看了眼二人,感觉气氛不对,随后道:“萍萍,那就上车,也许我哥哥他有事要跟你说。”
陆萍萍上了车,打定主意不与他说话。她沉默的坐在车的后座上,周玠将车子开到家门口,随后喊周灵下车。
陆萍萍有些慌了,分明学校离她家更近些,周玠却开着车绕远路将周灵先送回家,他究竟想要干什么?
周灵也想给自己的哥哥与好友创造机会,麻利的下了车。
“萍萍,咱们明天见。”
现在,车上就只剩下她与周玠两个人,车子再次启动,只是却不是去往她家里的路。
“你这是要带我去哪里?”陆萍萍问道。
“终于愿意开口跟我说话了,好几天没见你,想跟你一起去吃饭。餐厅已经订好了,是你常去的那家。萍萍,我们谈谈。”周玠开着车道。
周玠提前订好了包厢,两人走进来后,门被关上。
陆萍萍坐在周玠对面,她用手搅拌着手中的咖啡,她不想先开口。
周玠望着她,开口道:“萍萍,这周没能去找你,是因为工作上有些事没处理完。”
陆萍萍放下手中的搅拌勺,随后无所谓道:“没关系,你要是忙便去忙,不必顾及我。周玠哥哥,我爹跟我说,认亲宴就在这周末。”
周玠皱眉,见鬼的认亲宴,他的父亲总是喜欢私自替他做决定。
“萍萍,我会劝他取消,那是错误的。你这周在学校应该能感觉到,没有人敢再乱说话。”周玠像是在邀功,他不明白这个年纪的女孩都在想些什么。
他曾问过周灵,周灵说是一切美好的未来。周玠听不懂,美好的,未来。那是婚姻吗?
“或许等到所有的花都盛开时,我们就能在所有人的祝福下,在你最喜欢的教堂里结婚。”周玠神色温柔的望着陆萍萍。
陆萍萍低着头,眼神闪躲,不可能了,如果是以前的她,一定会高兴的跳起来,叽叽喳喳的说个不停。
服务生推开门上菜,打断了他们之间的谈话。这些确实都是陆萍萍爱吃的,七分熟的牛排,奶油蘑菇汤,肥嫩的鹅肝。
这些饭菜并没有做错什么,陆萍萍小心翼翼的拿起刀叉,她饿了。
“不说了,那先吃饭,你应该饿了。”周玠拿起刀叉道。
陆萍萍也拿起刀叉,专心致志的吃饭,连望也没望周玠一眼。
吃饱喝足后,陆萍萍满足的擦擦红润的嘴巴,她看了眼手上的腕表,现在是晚上七点四十。
陆萍萍想,他们没什么好在谈的。一切都已成为定局,就在前两天,母亲还叹着气说周玠母亲正在四处打探适龄女孩的事。
周玠已经二十三岁,很多富家公子都已经在这个年纪有了孩子。不是她,就会是别人。赵小姐,宋小姐,王小姐,哈尔滨总会有合适他的人选。
陆萍萍想,如果周玠跟别人结婚,她会很难会祝福他。在她的前半生,生命中只有周玠一位男子出现过。
“周玠哥哥,认亲宴不必取消,我上次所说的话,不会有任何改变。这也许是最好的结局。”陆萍萍望着他道。
她仿佛一夜长大,懂得割舍,不会向过去那般钻牛角尖。
周玠像是没听见她说的话一般,自顾自道:“婚礼安排在什么时候好呢?夏天,夏天你可以穿美丽的婚纱,冬天太冷,秋天过于萧瑟。萍萍,你觉得呢?”
陆萍萍瞪大眼睛,他难道没有听见她在说什么吗?
“我觉得认亲宴很好,哥哥!”陆萍萍故意气他道。
周玠第一次有这种感觉,他觉得自己的心脏好像出了问题,它被人捏紧又一把松开。
“……你刚才喊我什么?”周玠问她,神色沉郁。
陆萍萍放下刀叉,继续刺激他道:“哥哥,哥哥,哥哥,哥哥!你现在听清了吗?饭已经吃完了,我要回家,你不必送我,我会给家里打电话。”
陆萍萍起身便要离开,她不想在单独面对周玠,她怕自己会心软,更怕自己让父母失望。
周玠也立马跟着起身,一把握住她的手腕:“你还没有想清楚,萍萍,你不该跟我堵气。”
陆萍萍甩开他的手道:“你知道的,我没有跟你堵气,我所说的每一句话都出自我的真心。你以前不也总说,我跟灵灵在你心中是一样的,都是你的妹妹。”
周玠从不知道,她是这样的牙尖嘴利,伤人且不自知。那些话像一把把锋利的刀子,刺向他的心脏。
这让他想到以前,那些他曾对陆萍萍冷漠的每一个瞬间。那会,萍萍是否也跟他一样难受。
“别这样说,别这样对我,萍萍,认亲宴会取消。给我点时间。”
陆萍萍只是望着他,没有做出任何回应。
“萍萍,别给家里打电话,让我送你回去。”周玠声音低沉,带着些祈求。
陆萍萍勉强点点头,神情厌厌。
两人坐在车上,相顾无言,谁也没有开口。
车子很快便开到了陆府门口,陆萍萍与他告别,走下车,关紧车门,头也不回的离开。
周玠没有开车离开,只是看着她的背影,他拿出一包烟来,点燃后深吸一口。似是被烟呛到,他猛烈的咳嗽两声,直到陆萍萍的背影完全消失不见,周玠才将烟熄灭,发动车子离开。
陆老爷正在书房整理账本,也许,是时候离开了。
他曾将大笔的钱存放在美国的花旗银行,就是担心战乱会影响到一家人的生活。
萍萍马上要上大学了,或许在美国上也是个不错的选择。
陆老爷知道,他所做的事若是暴露了,新政府不会放过他,更不会放过他的家人。新政府对红色恨之入骨,只要谁与红色粘上关系,谁便犯了不可饶恕的重罪。
陆老爷帮助红色运送药材,整整十年,从抗战时期到现在。虽然他做事小心谨慎,但这世上又哪有秘密可言。
他从不认为自己所做的事是错事,大家都是中国人,红色也曾英勇抗日。陆老爷唯一担心的是连累到自己的家人。
陆萍萍问了佣人,他的父亲正在书房里。
她推开门,陆老爷的思绪被打断,抬头望见是自己的女儿。他低头将桌子上的账本都收进抽屉里锁好。
陆萍萍有些好奇,问道:“爹,那是什么?连我都不能看吗?”
陆老爷笑着道:“就是些账本,你一个孩子,看也看不懂。说,来书房找爹有什么事?”
陆萍萍坐在椅子上,叹了口气道:“爹,周玠哥哥今天来学校门口找我。”
陆老爷一听,表情立马变得严肃起来,气愤道:“他来找你做什么?萍萍,下次别搭理他。”
陆萍萍用手托着自己的脸,望着陆老爷道:“他说想跟我聊聊,还说会取消认亲宴。爹,我有些害怕,他说话时,眼神很凶。”
陆老爷冷哼一声,随即安慰道:“萍萍,不必怕他,就算他毁了认亲宴也没有用。爹打算带着你跟你娘一起去美国生活,想来,你倒也不必再认他为哥哥。等去了美国,这边杂七杂八的事便没有必要再去理会。”
陆萍萍立马坐直了身子,她赶忙问道:“去美国?为什么?我们不能一直待在哈尔滨吗?”
陆老爷没法告诉她真像,便说:“时局动荡,内战不断,沈阳已经失守,哈尔滨现在很危险。萍萍,在哪里生活都是一样的,爹会准备好一切,你不必担心。”
陆萍萍想起今天早上,周灵跟她谈起移民的事,没想到,这么快便成为了现实。
周灵正在学生组织同盟会会长家的地下室,他们点着一盏煤油灯,昏昏暗暗的灯光照耀着每个人的脸。
“周灵同志,你的父亲是新政府的财政局局长,你的哥哥是警察署的署长。你想清楚了吗?你愿意跟他们脱离关系吗?”会长低声问她。
周灵点头:“我想清楚了,我们该建立一个更为公平的国家。我是我,我的家人是我的家人,我与他们的政治立场不同,也跟他们不一样。”
会长点头:“那好,同志们,后天晚上九点,我们就在这里集合。具体出发地还不能告诉你们,希望那时,我们都能安全离开。”
有革,命就会有牺牲,若是为了心中的理想与信念,那这牺牲便是值得的。
离出发的日子越近,周灵便越是忐忑。或许,她该跟萍萍道别,给家人留下一封信。
周灵几次望着陆萍萍欲言又止,组织再三叮嘱,除了内部人员,跟谁也不能说。
陆萍萍也有话想对周灵说,她可能就要去美国了,她爹说等所有的东西都准备好,签证下来,他们一家便离开这。
她从小在哈尔滨长大,虽因战乱辗转过许多城市,可待的最久的便是哈尔滨。
这里有陆萍萍所有美好的记忆,有她的亲人朋友。
“灵灵,我有件事想告诉你,但你要保证,不能告诉任何人,包括你的家人。”陆萍萍还是决定要告诉周灵。
周灵是她最好的朋友,就像家人一样,她们之间不该有秘密。
周灵用力的点点头。
陆萍萍见四周没人,才凑到她耳边小声说道:“我就要离开哈尔滨去美国了,我爹要带我们一家去那里生活。”
周灵一愣,是巧合吗?她想说的也是这个,她也马上要离开哈尔滨,去寻找属于自己的天地。
周灵抱住陆萍萍,随后道:“美国很好,你去那里我会祝福你,萍萍,也许天下无不散之筵席。但人生漫长,我们以后肯定还会再见的。”
陆萍萍原本以为周灵会跟她闹,会央求她不要走,可她没有,她只是平静的祝福了她。
“我在这里最舍不得的就是你,好想把你一起带走。对了,灵灵,你可以来美国念大学呀!这样,咱们就又能在一起了。”陆萍萍兴奋的建议道。
周灵摇了摇头,随后道:“萍萍,很抱歉,我不能去美国念书。其实,我也有件事想要告诉你。”
“我也要离开哈尔滨,就在两天后,我不知道前面的路是否平坦,但那确实是我想要走的路。”周灵望着陆萍萍,还是将此事告诉了她。
陆萍萍心中越发的伤感:“灵灵,能告诉我你要去哪吗?”
周灵摇头:“我不能说,萍萍,但你会帮我保密的,对吗?”
陆萍萍点头,两人依偎在一起,珍惜与彼此最后的时光。
两天后,在哈尔滨最大的饭店里,周陆两家正在举办盛大的认亲宴。
这是和平饭店,常用来招待政要官员以及哈尔滨的富商名流。
周末,和平饭店的门口停满了小汽车。周家是哈尔滨的新贵,父子俩都在新政府担任要职。与之来往的都是达官显贵,富商名流。
就连总统的大公子也特意派人来送了礼物,周家与陆家一起站在饭店的大厅里迎接客人。
陆老爷虽对周家的所作所为不满,却也知道,今时不同往日,周家他得罪不起。
周局长穿着一身一身中山装,他还不到五十岁,正是意气风发的时候。
对于退亲这件事,他也觉得内疚,可家族要想得到长久的发展,那必定得有所牺牲。
好在陆老爷不仅没有责怪他,还给了他许多慰藉。只说是自己的女儿配不上他的儿子,取消婚约,反而是对彼此更好的选择。
这话五分真五分假,周局长为了补偿陆家,这才有了这场认亲宴。
他特意搞得盛大隆重,就是为了向来这的人证明,周陆两家的关系依旧亲密。
“恭喜恭喜,周局长今日看着真是精神极了。”
“喜得千金,自然是满脸的喜气。”
陆老爷笑着作揖,邀请客人进去。
陆萍萍身穿一件浅蓝色的裙子,她面带微笑,似是极为满意这场认亲宴。
宋雨霏也受邀参加,此时周太太正拉着她的手与她亲密的说着话,宋雨霏在一旁笑着倾听,两人此时亲密的宛如一对母女。
“我听你舅舅说,你以前也在南京师范念过书。这就巧了,允之也在南京念过书。你们在南京时见过吗?”周太太拉着的手,笑着调侃道。
宋雨霏脸颊微红道:“没有见过,伯母,我只是听周署长说过。他是个极厉害的人,能去南京念军校,很了不起。”
周太太心里对她更为满意了:“你也很优秀,我要是有个这样好的女儿,便是做梦都能笑醒。”
宋雨霏笑的更为灿烂,两人你来我往的说着,倒是完全将陆萍萍晾在了一边。
周灵坐在陆萍萍身旁,愤愤不平道:“我娘也真是的,明明是给你跟哥哥举办的认亲宴,她一个劲的拉着宋雨霏做什么。”
陆萍萍毫不在意,认得不过是干亲,谁都知道,这场认亲宴是周家对陆家的补偿。
想拉便拉,再过不久她就要去美国了,周家,总得再找一位满意的儿媳。宋雨霏以前便喜欢周玠,说不定,真能如她所愿。
“我想你娘应该是极为满意那位宋小姐的,我在你哥哥的办公室里见过她,人生的漂亮,年纪也与你哥哥相仿。仔细想来,两人倒也般配,你别生气了,说不准这位宋小姐就会成为你未来的嫂嫂。”陆萍萍捏着周灵圆润的小脸,安慰道。
周灵叹了口气,她这哪明明是在为萍萍这个傻子抱不平。等了十几年,好不容易才瓜熟蒂落,却被隔壁家的猪给拱了,这让她怎么能高兴得起来。
她是知道萍萍的,以往他的哥哥与哪位女孩走的近些,萍萍的心情都会低落好几天。这次却还在笑着安慰她,指不定心里正在淌血呢。
可惜她今晚便要跟着组织离开,无法再去做些什么。
正在台上唱歌的是上海著名的歌星王梦云小姐。周老爷特意从上海将她请来,就是为了撑场子,活跃气氛。
果不其然,她一开口,底下说话的声音都小了不少。
“假惺惺,假惺惺
做人不要假惺惺,
你要看你就看
……”
王梦云小姐歌声动人,唱的也极为投入。她在台上摆动着自己的身体,身后的伴舞更是舞姿妖娆。
陆萍萍觉得这歌词颇为有意思,便跟着轻哼起来。
周太太听了,皱起眉头,太阳穴突突的跳,这唱的都是些什么!
她眼神一瞥,瞧见陆萍萍拍着手跟着唱,嘴角微微翘起,眉眼动人心魄,心中更是恼火。
还好没能结为亲家,这女孩真是轻浮极了,不庄重!
周太太又瞧见周灵也坐在陆萍萍身旁,跟着她一起唱,两人边唱边笑,更是让她气不打一处来。
宋雨霏曾接受过军统有关心理方面的培训,虽只学了皮毛,却也能看出周太太此时心中所想。
她观察半天,投其所好道:“这歌唱的极为不妥,歌词轻浮了些。”
周太太听后大为赞同,越发庆幸自己的儿子没能与那样轻浮的女孩结婚。
“我听着也觉得轻浮,还说是上海最红的歌星,我看也不过如此。”周太太嫌弃道。
宋雨霏附和道:“我虽也接受了新式教育,但我娘曾教我,女孩子还是要温婉矜持。这歌词写的过于露骨。”
周太太对她大为肯定,夸赞道:“你娘将你教的极好,你说的对,这样的场合确实不该唱这种轻浮的歌。”
说完后,她将酒店的经理喊来,低声嘱咐了他几句。经理显得颇为为难,随后更是勉强答应。
王梦云小姐刚唱了两首,正在兴头上。经理将她喊下台,低声说了几句。
王梦云冷哼一声,翻了个白眼。她的歌哪里不庄重了,整个上海都在唱,这哈尔滨还号称是大城市。
“不必多说,下次请我来我也不来!替我转告周先生,歌我就唱这两首,但钱他得照付。”王梦云冷着脸道。
经理在一旁一个劲的赔礼道歉,心里却在叫苦骂娘。
陆萍萍正听到兴头上,王梦云小姐却下台不唱了。
众人正纳闷,过了会只见一个戏班子上台唱起了戏,咿咿呀呀的,陆萍萍顿时没了兴致。
她不爱听戏,便坐在椅子上跟周灵聊天。
“唱的好端端的,怎么就走了。”陆萍萍不解道。
周灵也不知道,但这台上的戏班子她却是认识的,这是她娘常去捧场的薛家班。
她有时也会陪母亲一起去听,虽也不爱听。不过,她母亲是极为喜欢的,有时一去就能待一整个下午。
周灵突然间明白了什么,她四处张望着,果然见自己母亲正眼睛也不眨的看着,嘴里还在跟着哼。
宋雨霏其实也听不懂,她抿嘴轻笑,像是极为欣赏。
“雨霏也爱听戏呀?”周太太问她。
宋雨霏回答道:“有时会陪母亲去听,我觉得这戏曲挺有意思的。”
“这倒是巧了,年轻人里倒是少有爱听戏的。等下次,伯安约你跟你母亲一起去听。”周太太邀请她道。
“好,那伯母,咱们便一言为定。”宋雨霏笑着道。
客人已经到齐,认亲宴到了高潮,周陆两家的长辈坐在主宾席上,陆萍萍正在给周局长与周太太敬茶。
两人将茶轻抿了一口,随后掏出早已准备好的红包递给陆萍萍。
这便是改口费了,陆萍萍收下红包,改口喊周太太与周局长为干爹干娘。
两人笑着应了。
宋雨霏望着眼前这一幕,心中暗喜。陆萍萍对她来说已经没有任何威胁,她跟周玠再也没了可能。
周玠昨夜喝了许多酒,他曾去陆家楼下喊陆萍萍的名字,没人应他。
陆老爷亲自出来劝他,周玠固执的站在那,最后还是周局长亲自来将他带了回去。
两人在书房大吵一架,周太太听着眼皮直跳,几次想冲进去劝丈夫与儿子。
“家族荣耀难道比您儿子的幸福还重要吗?”
“你个混账!我养你这么大,就是为了让你忤逆你老子的吗?”
两人越吵越激烈,周太太在门口听着,不停的在书房门口徘徊,急得手心里都是汗。
周玠推开书房的门,夺门而出,脸色阴沉。周局长喘着气坐在椅子上,嘴里还在骂他不孝子。
周老爷担心他捣乱,特意让管家派人看住他,连认亲宴也没让他参加。
年轻时都是如此,总以为那虚无的情情爱爱胜过这世间一切。上了年纪才会懂,那不过都是些过眼云烟罢了。
周局长眼见尘埃落定,连笑容都变得真切。
“这场认亲宴不作数!”周玠高声喊着,从门口走来。
众人脸色大变,目光都投向他,宾客们在底下不停的窃窃私语。
周局长沉着脸道:“认亲宴已经结束,该喝的茶,我跟你母亲已经喝了。允之,从现在起,你就是萍萍的哥哥。”
陆老爷也劝道:“允之,以后便是一家人了。你不是也常念叨,萍萍就跟你的妹妹一样。这也算是殊途同归了,是值得高兴的事。”
周玠望着他们,是啊,他们自然各个都高兴。他想要得到的,就该自己努力去争取。
“爹,娘,陆伯父,陆伯母。”周玠忽然跪在地上,神情严肃。
众人被吓了一跳。
“你这孩子,这是干嘛?今天是萍萍的认亲宴,你跪着像什么话,还不快起来!”陆老爷劝道。
周玠抬头,眼神坚定:“我有一事还未告知大家。”
“改天再说,允之,起来。”周局长不愿让外人看了笑话,他用眼神警告周玠。
周玠没有起身,反而扔下了一枚重磅炸弹:“萍萍与我已经有了夫妻之实,也许此时,肚子里已经有了我的骨肉,这场认亲宴不能算。”
“你说什么?!”陆老爷气愤难忍,萍萍才多大,周玠就敢对她做出这样无耻的事。
陆萍萍呆在了原地,周玠在胡说些什么,夫妻之实?
陆太太听后,双手颤抖,茶杯掉落在地上。随后,她双眼一黑,竟是晕了过去。
“娘!”陆萍萍大声喊着冲过去扶陆太太。
认亲现场顿时乱做一团。
医院里,陆太太睁开眼睛,只觉得脑袋发昏,气血上涌。周玠竟敢对她的女儿做出这等禽兽不如的事!
陆萍萍跟陆老爷正在床边坐着,两人神情紧张,眼睛也不眨的盯着陆夫人。
“你们怎么都在这,我这是怎么了?”陆太太有气无力的问道。
陆萍萍眼睛微红,她刚哭过一场。陆萍萍在心里懊恼,更后悔参加了今天荒唐至极的认亲宴。如果不是因为这场认亲宴,周玠也不至于会疯狂到在酒店里,当着众人的面胡说八道,这才将她的母亲当场气的昏了过去。
陆老爷见妻子清醒,赶忙喊来医生。
陆夫人被护士搀扶着坐起来,医生仔细的给她检查身体,随后道:“暂时没有大碍,病人只是一时受到严重的刺激,才会晕倒。”
陆萍萍听后,越发的自责。她娘定是因为听了周玠的胡言乱语,这才会晕倒。
医生与护士离开后,病房里只剩下他们一家三口。
陆夫人一想起今日周玠所说的话,便胸口发闷。她气愤难当,更害怕女儿真如周玠所说,做了那等错事。
此时没有外人,她表情严肃的望着自己的女儿,声音虚弱地问道:“萍萍,现在只有我跟你爹在。你老实告诉娘,周玠今日所说的话可是真的,你跟他,是不是真的有了夫妻之实?”
陆萍萍拼命摇头,委屈道:“我没有,周玠他胡说,我根本就没有。”
陆夫人知道自己的女儿,没有做过的事是绝对不会承认。她这放下心来,随后心里却更为恼火。
周玠在认亲宴上说出这样的话,便是认定他们家萍萍只能嫁给他了,此人真是狼子野心!张口便将萍萍逼入了绝境。
陆夫人猛烈的咳嗽了几声,随后又问陆老爷:“周玠呢?他三言两语便想毁了咱们的女儿,老爷,难道便要任由他造谣生事不成?”
陆老爷强压住心中的怒火,周玠倒是打的一手好算盘,想要逼的他将萍萍嫁给他。
这简直是白日做梦!痴心妄想!
陆老爷轻轻地拍着妻子的后背,随后安慰她道:“夫人莫气,我便是死,也不会将萍萍嫁给他。再等几日,美国签证一下来,咱们便远走高飞,看他还能如何。”
陆夫人知道名声对一个女人的重要性,它能成就一个人,也能轻而易举的毁了一个人。
今日来的都是哈尔滨有头有脸的人物,这会,指不定流言已经传的满天飞。明天的哈尔滨报纸,陆夫人已经无法想象,她的女儿会遭受怎样大的打击。
陆萍萍被母亲晕倒吓到,此时内心惶惶不安。流言蜚语在她心中已然不重要,只要母亲身体安康便好。
周家,一场更大的暴风雨即将来临。
当场面一度混乱时,周玠本想跟着一起去医院,却被陆老爷怒斥着赶开。
他想开口解释,却望见陆萍萍憎恶的眼神。那是陆萍萍第一次用那样的眼神看他,仿佛当他是令人厌恶的蚊蝇。
周局长强硬的将他带走,饭店里的宾客们今日看了一场大戏,离开饭店时还有人时不时的在讨论。
“周陆两家这唱的哪出戏,老子一边认亲,儿子又一边说搞大了陆家大小姐的肚子。我刚才没听错?周署长可是这样说的?”
“没错,我当时就坐在宾客席的最前排,听得真真的!周署长亲口承认,与陆家大小姐有了夫妻之实,还说孩子也许已经在陆家大小姐的肚子里了。”一人兴奋道。
“那他们两家还认什么亲啊,难怪将戏曲搬到台上唱,合着是为了应和长辈棒打鸳鸯。”
“那戏唱的倒是应景,原来姹紫嫣红开遍,似这般都付与断井颓垣,良辰美景奈何天,赏心乐事谁家院。还能是谁家院?可不就是周家院陆家院吗?”
几位夫人在一旁小声地嘟囔着,不时低笑几声,这笑声恰好被刚从和平饭店走出来的周太太听个正着。她被气个仰倒,恨不得上前去撕了这些长舌妇的嘴!
周太太气势汹汹的冲上前去,却望见了市长的夫人,守城司令官的太太。
这下,她有再大的火也不敢发,只能在心里生闷气。周太太这才体会到陆夫人当时的心情,那是真恨不得也当场晕过去,不理世事。
几人中有人随意一瞥,瞧见她在后面不远处站着,阴沉着脸。那人赶忙咳嗽一声,冲其他太太们使了个眼色,大家便若无其事的离开了。
周局长回到家中,没等走到书房,便端起客厅里的古董花瓶用力的砸在地上。
佣人们各个都吓得低着头离开,周局长望着曾让他骄傲无比的儿子,他实在是想不通,不过就是个女人罢了。
他养了二十三年,倒是养出了个痴情种。自他上任财政局局长以来,这是他最为丢脸的一天。
“你现在告诉我,你在饭店所说的话,究竟是真是假!”周局长沉着脸问他。
周玠早已做好了对抗父亲的准备:“爹,话既是假的,也是真的。”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周局长指着他问道。
周玠满脸平静的解释道:“萍萍与我并没有过夫妻之实,但我要娶她的心是真的。”
“你个畜牲!”周局长用力的扇了他一巴掌。
周灵看见了,上前阻止道:“爹,有话咱们好好说,您别动手。”
周局长此时无法与自己的儿子好好说话,他见周玠依旧站在那里,丝毫没有半点悔过之心。
“我跟您说过,萍萍是我唯一想要娶的女孩。您不顾我的意愿,一厢情愿的安排了这场认亲宴,就该料到会有这种结果。”周玠抬头,语气平淡。
周局长问道:“你是在怪我不成!难道是我让绑匪绑架的陆萍萍吗?你一意孤行,别人会怎样看待咱们家,怎样看待你!你做事不计后果,今日因为你陆夫人当场昏倒,你以为他们还会将女儿嫁给你吗?你这只怕是竹篮打水,一场空!平白让外人看尽了笑话!”
周玠又一次的想起陆萍萍临走前望向他的眼神,冰冷且厌恶。
“爹,这又未尝不是一件好事。这几年咱们家攀爬速度太快,背后树敌不少,等着看咱们倒台的人可不少。您跟娘一心希望我娶一个,能祝我仕途平坦的女孩,好让整个家族更进一步。”
“爹,便是不靠姻亲关系,我也照样能爬得更高,您该信我。”周玠解释道。
周局长不想再听下去,孩子的想法总是那样的幼稚天真。新政府里任职的,谁不是背靠大树好乘凉。靠自己?那得等到猴年马月才能出头,人情交往之复杂不是他一个刚步入仕途不久的“孩子”能体会到的。
“明天一早,你便亲自去陆家谢罪,求得陆家长辈的原谅。”周局长道。
周玠点了点头,脸上的巴掌印微微泛红。周局长望着,忽然间便泄了气。
沈阳,师部临时指挥所。
刘志江已经两天没合眼,他与师部参谋长正在制定攻打哈尔滨的具体计划。
沈阳已经被解放,等他们拿下哈尔滨,那整个东北的局势便都活了。
王参谋长曾在东北念过讲武堂,两人不停的调整攻打方案,并定下了攻城日期。
“老蒋猖狂不了多久了,等拿下哈尔滨,咱们的布局便全活了。我看,离解放全中国已经不远。走,老刘,跟我去喝几杯。”王参谋长邀请他道。
刘志江摆手拒绝:“我现在脑子里都是打仗的事,我得把它倒一倒,你要喝,便去找旅长喝,他爱喝。”
王参谋长笑着离开,刘志江身旁的警卫员陈冬撇嘴道:“这都是啥子人哦,您都两天没合眼了,还请您喝酒。”
刘志江低头将沙盘摆好,解释道:“我们都是些大老粗,但也是你的首长,你个生瓜蛋子,倒是也敢管。”
陈冬刚入伍不久,一参军便给刘志江当了警卫员,处处关心刘志江的身体。来之前,政治委员特意嘱咐过他,一定要照顾好首长的身体,保护好首长。
陈冬一口便答应了,还用嘴立下了军令状。可谁知,来了后他才发现,这首长打仗是真不要命,总是带头向前冲锋。
他冲过去想要保护首长,反而被他踹了一脚训斥了一番,每次想起,他的屁股便隐隐作痛。
“倒是该给您找个婆姨,让她管着您。”陈冬道。
刘志江听了笑着问他:“那你觉得,我该找个怎样的婆姨?”
陈冬小心翼翼的望了眼刘志江,随后回答道:“我觉得,您该找个像马婶子那样的。膀大腰圆,屁股翘,既能生孩子又能干活的。”
刘志江想了想,笑的更大声了:“怕是你小子一天到晚的不思进取,尽想着娶媳妇这等美事了,快滚蛋!”
陈冬撇撇嘴,低着头走到了门口站着。他就觉得马婶子那样的好,都给马大叔生了六个娃。他们住在乡下那会,马大婶多能干啊,又是做饭,又是喂牲口,就连地里的农活也干的好极了。
这样好的女人首长都不想找,他还想找个什么样的,难不成还有比马婶子更能干的女人不成?【本章节首发沧元图书网,请记住网址(https://Www.CangYuanTuShu.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