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子越对着胖胖鸡露出了真心实意的微笑。
因年少成名,苏子越遭遇过太多的褒奖,也经历过很多无谓的中伤。那时候,他对别人友善关爱,就有很多嫉妒他的高阶弟子说他沽名钓誉。于是苏子越就干脆板着脸,结果又有不少低阶弟子说他孤高清傲。
苏子越当时还很苦恼,谢辞君就调侃自己的大徒弟,“你这幅道学的做派跟谁学的?!一点都不像为师的弟子。做人也好,求道也罢,就应该随心随欲,自然真我才是。嬉笑怒骂随心方乃大道本源,你整天这也担心,那也顾忌,还能好好修行吗?”
可苏子越才不听谢辞君的,有这么个整天“随心所欲”的师父,他觉得自己已经操碎了心。
渐渐的,苏子越终于摸索出非常妥帖的办法,面露微笑。他对任何人都能礼貌温和的带着恬淡的微笑,可这种笑意却不达眼底,只是他礼貌的道具而已。
只有跟他从小一起长大,对苏子越非常熟悉的晏暖,才能解读出他笑容的真假。
此刻,苏子越真的是十分开心啊。
晏暖见大师兄露出了真心实意的微笑,自己也跟着心情欢欣了起来,她柔声问,“怎么师兄一见那胖鸡就开心起来?”
苏子越笑着对晏暖说,“师妹,你知道那胖鸡上面的女修是谁?”
虽然只是一掠,晏暖也看清了上面的女修,貌似穿着一身望舒执事的衣服。这可就有些奇怪了,要知道有个能让全昆仑都无奈的违纪大户师父,落华峰和望舒峰的关系,其实还蛮尴尬的。
晏暖实在想不出大师兄跟望舒峰的师妹能有什么交情,她轻轻的摇头。
苏子越就说,“那你还记得我半年前出去做任务,然后带回一个外院的女弟子么?”
跟聪明人说话不用响鼓重锤,晏暖忽的恍然大悟,“你说她,那个辛师妹呀。”
晏暖是个心细如发的人,自从苏子越跟她说过这个当初奖励灵脉的内幕之后,她心里一直记挂着这件事。
她和苏子越一样,觉得自家还是欠了香茅子不少人情,总想着要偿还一二。可她如今实在是分身乏术,落华峰虽然人数少,可这来往诸事一点都不比其他峰头轻松。
晏暖不仅要帮着苏子越料理落华峰日常的庶务,更要灵脉开采方面操持日常。她要主管着雇佣人手、设立监管、提交灵石分成,以及去瑶台峰偿还债务等等。更何况她自己还要完成自己日常的修行,为整个峰头的几个师兄妹们提供适合的丹药,简直连睡觉打坐的时间都没有。
所以要去答谢辛夷师妹的事情,就一拖再拖,拖到现在。不过这件事,晏暖却一直记在心里的。
今天听见苏子越这般说起,她微笑着说,“说起来,这位辛夷师妹还是我们落华峰的贵人呢。大师兄,我们一起过去看看吧。”
苏子越正有此意,两个人就并肩走向那个红布遮挡匾额的酒坊。
刚走到门口还没进去,就听见一个中气十足的声音在大声说话,“看看,看看,怎么样?是不是特别好!我就跟你们说了,这做生意啊,一定要亲历亲为,尤其是刚刚开始的时候,千万不能假手于人。换成别人,能有今天这效果么?看看这陈列摆位,是不是特别周正素雅?!”
苏子越在门口打眼一看,就见一个小胖子手舞足蹈、说得口沫横飞。
那小胖子的话,晏暖自然也听见了,她秀目一扫,看向里面。原来那小胖子指得是厅堂中间的一座假山盆景。
那假山有半人来高,山壁外面被很精致的灵草青苔所覆盖,故而显得郁郁葱葱,仿若真山微缩。另外在山腹内部刻了引水阵符,就见一道飞瀑从假山上奔流下,流入下面的水潭之中自行循环反复。而山腰中间一个孔洞里,不知道用了何种灵符,竟然隐隐有云雾之气慢慢喷洒而出,绕着假山的山腰盘旋转动,十分出尘雅致。
“你们这就是只知其一,不知其二了。你们以为这只是一个厅堂造景吗,错了,此乃陈列之所。”那小胖子更加洋洋自得了,同时催促道,“香香师姐,我让你做的那几种不同的灵酒坛子呢,你带来了没有?”
香茅子连忙点头,“都带着呢,一共三种。”
说着,就把三种不同的器皿拿出来递给陆凡生。
第一个是个大的朴素的黑色坛子,造型颇为圆润饱满,看起来颇为可爱。远看瞧不出具体的材质,随着角度的变换,坛子上隐隐有些金色碎斑的闪现,竟然有些低调华贵的意境。坛子底边上有一圈符文纹理,想来是别有功效的。
香茅子就解释,“这是个褐金石和黑玄铁配出的胎料,我在万物纳录集卷上看过,说以褐金石配黑玄铁,易让味甚美。而且配出来的坛子还挺好看的呢。另外我还在下面加了一圈生灵纹。等到灵酒装到里面,也能自行吸收灵气,估计滋味会更好的。”
陆凡生满意得不得了,这个坛子的造型和用料看起来都很别具一格,很符合他对高阶灵酒的售卖要求。
陆凡生把这灵酒坛子摆放在假山飞瀑旁边的地方,看起来古朴大器。
香茅子的第二个造型的灵酒是这个的缩小版,大概只有大坛子的五分之一,比个茶壶略大一些。不过也正因为它缩小了很多,反而显得憨头憨脑,可爱有趣。
陆凡生赞赏的把玩了一下,“香香师姐这坛子造得真好,胖乎乎的,看着就喜气。哪怕喝完了我也不会舍得扔掉了,用来装蜜饯,泡药材甚至煮水都好啊。好看,真好看。”
水合听到他自吹自擂个没完,忍不住翻了个白眼。
陆小胖把第二个坛子放在了半山腰的一个平台之上,又在平台后面不知道怎么捅咕了半天,那不停冒着的半山云雾,就绕着小坛子喷吐起来。
香茅子第三个坛子的大小,介于这两者之间,不过这次却不是圆形了,而是一尊造型古朴的古鼎摸样,上面满是玄奥繁复的符文。这知道的是个酒坛子,不知道还以为是个法器呢。
香茅子不好意思的说,“我见过的酒坛子都是圆的,也想不出来别的造型,就干脆比着浑天鼎打了个坛子出来,你放心,这上面的符文我都是仔细描绘比照过了,保准对。”
水合咂舌,“我的天啊,香香师妹,你连个酒坛子都要弄出个浑天鼎,这东西打造起来可多麻烦啊,到时候谁能做得出来?!”
香茅子有点迷茫,“很难吗,我觉得还挺简单的啊。”
水合作为一个符修,看着那鼎身上面层层钩叠嵌套的符文,用力的摇起头来。这些符文,别说让他炼出来,就算描出来,都要好长时间的。
可陆凡生却端详那个鼎器造型的坛子半天,忽然点点头,“这个要得的。”他把那个鼎器坛子放在了山峦顶端的夹缝当中。浑天鼎本来就以朴素威严而闻名,让他这么一摆,整个假山都变得灵气庄严了许多,有一种大国重器的肃穆质感。
陆凡生满意的拍手,“香香师姐干得特别漂亮!这款灵酒我们都放四十九精酿的那种极品灵酒。然后用收最多最贵的灵石!”
水合反问,“你这样能行么,这一样的灵酒还分个三六九等,你当别人是傻的?”
陆凡生说,“这你就不懂了,这坛子的学问可大了,同样的东西,你放土坛瓦罐中,连个问价的人都没有。但你要用锦盒玉器盛着,那就可以卖得价值连城。肯定可以的,你就听我的吧。”
两个人还要争议,就听见“噗呲”一笑。大家纷纷转身,就见门口有一男一女两个修士,正笑眯眯的看着他们。
陆凡生抓抓头有些不好意思,“哎呦二位,我们还没开张,您可要再等等……”
他话没说完,就听见香茅子惊喜的说,“苏师兄,你出关啦!”于是陆凡生连忙闭嘴,小心的观察起来。
香茅子上次曾要去答谢苏子越,不过当时颜令甄当时告诉她苏子越还在闭关,香茅子就作罢了。现在想想,这还是从苏子越把他带到昆仑剑州后,两个人第一次见面呢。
香茅子特别开心,大声跟苏子越打招呼。苏子越却不是第一次见到香茅子。当初他出关之后,曾经偷偷一个人去看过香茅子。
那个时候,香茅子跟着赤焰剑坞的几个师兄正说说笑笑的出门,大家看着她的眼神里,都充满了骄傲和关爱,其中一个略胖点的修士不知道说什么,气得小姑娘哇啦哇啦的犟嘴了好一会。
可没多久,又嘻嘻哈哈笑成一团,和气开心的往前走去。
看到这里,苏子越就没做声。他自己是外门剑坞出身,并不像闵苒和方忌那种从一入山门就在云浮峰上的天资卓绝的精英子弟。
闵苒和方忌别看对外门剑坞的弟子还算和气,那都是表面的,他们内心并真的把外门弟子放在平等的位置。那种情绪很微妙,并不是什么看不起的傲慢,而是有一种自然往下俯视的傲娇。
这种傲娇不是在态度里多么盛气凌人,反而是体贴礼貌之下的一种高低有别。方忌和闵苒骨子深处,就认为外院弟子的资质和能力,要比峰头核心弟子差些的。
这不仅仅是方忌和闵苒的个别想法,其实也是整个云浮峰大部分内门子弟的认知。只有苏子越这样的人,才是峰头特例。
苏子越觉得,内门的资源,灵气储备,师父教导确实有些差异。但在内门的修行中,总少了些“人味”。
说起修行,从骨鸣开始,一直致力于断绝杂念一心问道,可修到高阶之后,又开始追求顿悟,需要去体察百味。
很多门派的精英弟子,最初的时候往往如搭乘飞剑一般修为直上,进阶的速度极快,可到了中阶筑基后期,修行的速度一下子就慢了下来。金丹迟迟凝聚不成,最重要的原因就是他们的道心无法磨练。
这个时候,很多门派都会鼓励弟子入世体验,经历个百十来年的凡俗人士的争权夺利、生老病死,反而容易一夕顿悟,立地结丹。
苏子越听了这种结丹方式,极其不以为然。那何必让弟子最初的时候那么与世不俗呢?他自己在外门生活那段时间,顶着各种压力,领着师弟们出去抢地盘,就很有回忆和滋味。
所以看到香茅子生活得很开心的样子,他就悄悄的走了。让这个小师妹在外门生活几年,恐怕对她来说是好事。而且落华峰现在也全都是破事缠身,不是个开口跟师父提起的好机会。
可万万没想到这才半年,辛夷师妹怎么穿上了望舒执事的黑袍?!这让苏子越高兴重逢之余,也大吃一惊。
于是他点点头,并追问道,“辛师妹,你怎么穿了这身衣服,莫非你现在是望舒峰的执事了?”
香茅子低头瞅瞅自己的衣服,拍了拍额头,“哎呀不是的,这是我为了打工还债才临时穿的。”
还债?!殊不知,在落华峰众人的耳朵中,“还债”这两个字可是极为敏感的。
晏暖往前半步柔声说,“辛夷师妹,我是晏暖,在落华峰行二。”晏暖人如其名,虽然她没有颜令甄那股艳丽的容貌,可那股温婉和善的气质,更容易让人亲近。
香茅子立刻对这个和善的师姐很有好感,她乖乖的叫了一声,“晏暖师姐。”
晏暖笑着点头,又问道,“辛师妹刚刚说为了还债,才穿上了这身执事黑袍,这我可有点没听懂。不知道师妹欠了什么债?又为何这般还钱?”她顿了顿,“恕我冒昧了,不知师妹可否为我解惑呢?”
晏暖之所以要追问这件事,是因为她觉得事情蹊跷,而且她多少明白苏子越心里的期待,师兄可是一直想把这个小师妹拐回来的。
最关键的是,这小师妹可是落华峰的大贵人,怎么能落华峰自家白吃大头,让人家小姑娘欠了一屁股债?!落华峰二师姐已经下了决心,要帮着小贵人还账了。
至于师父欠的那些么?哎,反正虱子多不愁,欠着呗。
香茅子没想那么多,她有些不好意思的抓抓头发,“这事说来话长,苏师兄,你还记得吞吞吧?”
苏子越立刻点头,他怎么能忘记呢,因为这事,白素回去跟晏暖还告了一状呢。他低声对晏暖解释,“就是白素念念不忘,抢它口粮的那个小东西。”
晏暖露出了恍然大悟的神色。
香茅子就把在吞吞在原道灵镜偷吃,后来去寻找凤音剑结果被陵替圣君要求打工换帐的事情说了一通。
苏子越和晏暖都是极为聪颖之人,两个人一听就察觉了陵替圣君的小算盘。晏暖立刻说,“虽然银角铁鳞蛟看似珍稀,其实也算不得什么。师妹无须烦恼,这笔账我们落华峰替你还了!”
这话晏暖说得极有底气。他们落华峰后院的桃林还有一只金角铁鳞蛟呢,整天肥吃肥喝屁事不干,还被白素和瑾萱日日欺负,啄得头皮都秃了,怪可怜的。
还不如给望舒峰送去,顺便提辛夷师妹“赎身”,再想着怎么把她拐过来。
香茅子哪里知道这些大师兄大师姐们的深沉心机啊。
她客气的连连摆手,“不用不用,我现在都快忙完了,再说现在最大的债主也不是望舒峰的陵替圣君。是太玄峰的闵苒师兄啦。”
怎么又出来个债主?!
“这又是怎么说?”苏子越问,闵苒那个鬼东西,他可比别人清楚,一肚子鬼心眼,算计起来连算盘都不用打的。
香茅子一时口快,有些不好意思,可苏子越一直瞅着她,她只能抓耳挠腮的把吞吞又在太玄峰惹的祸说了一遍。
晏暖听了好笑,“师妹,你这灵宠倒仿佛跟我师父有三分缘法呢。”晏暖可不知道,她这随口一说就是铁口直断,把真相都说了出来。
苏子越不知道闵苒又算计什么,不过本能的,他觉得应该让辛夷师妹尽快的远离那家伙。
“师妹,你欠太玄峰多少灵石,我们一并帮你还了。”苏子越立刻出声。
晏暖也在旁边帮腔,“是呀。你不用担心,我们不用你打工还债的,说起来,这笔灵石本来就该是你的,只不过我们手头有点紧,就先挪用了。”
一旁围观的水合还有陆凡生都听傻了,他们两个还是头一次听到欠债的还到处被人抢着代还的呢。
香香师姐(师妹),霸气威武啊!
——狐狸有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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