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素全今年六十二岁,老家奉天。
当听到柴凤义一嘴大碴子味儿的东北口音时,张素全激动地差点哭了出来。
多年的腥风血雨为张素全打磨出一副铁石心肠,他面上继续波澜不惊地检查军火,嘴上却不断和柴凤义交谈,就是想多听两句家乡的声音。
张素全已经不会说东北话了。
十余年台岛生涯,三十余年漂泊金三角,乡音早已成为回忆,只偶尔在梦中出现。
“留下联系方式,你们的价格很优惠,后面的订单,我会让将军尽量选择你们。”张素全说。
这让柴凤义犯了难。
他和许文东在军火走私上是纯粹的小白,根本没有经验。
出发前压根没想到和对方互留联系方式,后面直接联系,还停留在靠小李子居中牵线搭桥的思维里。
“抱歉,我们暂时没有一个安全的联系方式。你可以留下你的电话,我们回去后设法联系你。”柴凤义皱眉说。
张素全走了。
带着手下去安排卸货。
临走前,他给柴凤义留下了一个电话号码。
当天晚上,柴凤义就给一百个毛子退伍兵把钱发了下去。
每人五千,一共五十万。
“听着,兄弟们,再有十来天,我们就可以回家了!”柴凤义一边发钱一边大声说道。
“五千美金,想想你们能买多少东西?羽绒服?棉鞋?皮夹克?还是辣嗓子的伏特加?”
“都可以!有了这笔钱,你们想买什么,就买什么!”
柴凤义这是在安抚人心,同时隐晦地提醒他们,别打什么歪主意!
你们的老婆孩子爸妈岳父丈母娘,可都在海参崴呢!
都在,我们的掌握之下!
这些远东军区的士兵们已经有半年没拿到军饷了,按照他们每个月200到600卢布不等的军饷来算,即使是用苏联官方那毫无用处的汇率,五千美金也几乎相当于他们一年的军饷了。
甚至更多。
因为谁都知道,根本没有人会用官方汇率给你把卢布换成美金!
莫斯科银行都不行,你只能去黑市!
船上的厨子下去补充物资时,柴凤义让身边一个叫张博的退伍兵跟着一起去。
“回程的路上,我们不再吃厨子做的东西,小心无大错。”柴凤义对朱云鹏嘱咐道。
这一趟出来,他发现自己和这个人很对脾气,打算回去就找许文东把他要到自己身边。
朱云鹏点头说:“理应如此,他们手里的枪要不要也收回来?”
柴凤义咬了一口手里的面包,说道:“收,但是所有人都收,你们也不例外。”
看了朱云鹏一眼,柴凤义说:“你别多想,这样做是为了防止毛子的逆反心理。只收他们不收你们,如此区别对待,我怕本来没问题,反而闹出问题。”
朱云鹏点点头,没说话。
“收上来的枪就放在我的房间,你们要查好,一颗子弹都不能少!”
“弹夹全给我卸了,放到你的房间,这样即使有人摸走了枪,他也打不响!”
两千万美金的巨额资产,让柴凤义感觉肩膀上沉甸甸的,他必须要尽力杜绝所有可能的风险。
今天是周末,王克勤正好休沐在家。
打从早晨起来吃了早饭之后,就一直坐在沙发上,一手拿个放大镜,一手拿着一方砚台,仔细地在那儿瞅,也不知道能瞅出啥来。
“都看一小天了,也不挪个地方,痔疮再犯了可没人管你!”王克勤的爱人蒋淑云一边收拾房间,一边埋怨道。
王克勤有些不高兴地看了老婆子一眼,站起来走到窗户旁,继续观察手里的砚台。
你不是怕我犯痔疮吗,我站起来,不压迫它,看它还咋犯!
蒋淑云故意用手里的抹布用力拍打茶几,制造声音。
如是几番之后,王克勤放下手里的砚台,不高兴地说道:“好不容易休息一天,你就让我消停一会儿行不行!”
“这是一方老坑出的端砚,叫双鹤戏涧,虽然不是古董,但也是出自大师之手,是个好东西!”
蒋淑云哼了一声,说道:“不能吃不能嚼的,送这么块破石头算怎么回事,亏你还那么帮他!”
在那个特殊的年代,很多知青下乡后都在当地娶了老婆,这些女人文化程度普遍不高。
在村里的时候还没什么,可随着一批知青返回城市
,读了大学毕了业,在城市里有了稳定体面的工作后,乡下来的婆娘就愈发显得上不了台面。
蒋淑云就是典型。
她连小学都没读完,后来认识的字,一大半都是王克勤教的。
但77年恢复高考后,就是这个小学都没毕业的女人,听王克勤说他想考大学,硬是一个人咬着牙忍着闲话,在乡下一边带孩子,一边努力挣工分。
身边大多数同学最后都换了老婆,在城里找了个年轻漂亮受过高等教育的。
王克勤在大学时也不是没对别人动过心,但每到午夜梦回之时,他总会想,淑云这会儿在干什么。
孩子听不听话,惹她生气了没有?今年收成怎么样?老丈人能不能接济接济她们娘俩。
她一个人又当爹又当妈,也真是太不容易了!
后来大学毕业,参加了工作,王克勤第一时间就把这个糟糠之妻给接到了城里。
然后,就这么磕磕碰碰地过了二十几年。
“你懂什么,品相这么好的老坑端砚,一万块我不敢说,但是七八千块肯定是要的!”
“过个生日而已,你还想他送什么?送我一辆小轿车吗?我也不敢要啊!”
蒋淑云凑了过来,看看丈夫手里这块乌漆嘛黑的石头,不敢置信道:“这么块破石头,七八千块钱?啥石头敢卖这么贵!”
“夏虫不可语冰!哼!”王克勤心说老子和你不犯话,一个人到书房里继续品鉴,并琢磨着是不是今天就用这块端砚研墨,写一副好字出来。
最近工作繁忙,可是好久没写了。
“妈,你们两个大早上的吵什么,还让不让人睡觉了!”王茜推开房门,一边揉着眼睛,一边睡眼惺忪地叫道。
管不了老的,我还管不了小的?
蒋淑云一把抄起鸡毛掸子,照着肉厚的地方就抽了下去。
“我让你睡!还早上,都几点了你看看?眼瞅着都要吃中午饭了!还睡!”
一顿鸡毛掸子打的王茜抱头鼠窜,一边跑一边叫道:“妈你干啥啊,说不过我爸就拿我撒气,算什么英雄好汉!”
“我是你妈,我不是英雄好汉!你爸好不容你给你安排进文东的厂子,你他妈三天打鱼两天晒网的,让人怎么想!”
“哎哟,疼!别打了!妈,别打了!”
王茜跑到床上用被子把自己裹了起来,隔壁书房里的王克勤听到这娘俩吵闹,无奈地摇摇头,拿起一方上好的徽墨,倒了点水,在砚台上慢慢磨了起来。
也许是因为小时候父亲不在身边,养成了王茜现在假小子的性格。
虽然在王克勤和蒋淑云两人的强势要求下,王茜留了一头笔直柔顺的长发,但长相上仍旧有些偏中性,那个性格更是让人受不了。
“许文东把我安排过去本来就是养大爷的,我每天上班除了喝茶看报,就是找人聊天,跟在机关里有什么区别?”王茜用力咬了一口馒头说。
平心而论,王茜长得不错,很有股中性美。
在东方神韵上班时,虽然有些女员工会在背地里议论她的性格,但男同事大都很喜欢她。
尤其是联合研发中心里,几个白大的单身研究僧。
蒋淑云虽然没什么文化,但却自有一股劳动人民的精明。
“你个死丫头,你爸让你过去,就是想让你跟许文东处好交情。有你爸在,他对你说深说浅了都不合适,当然只能让你喝茶看报。”
“每天啥都不用干,一个月还有一千块的工资拿,你爸爸赚的都没你多!”
说起这一千块的工资,王茜还是很满意的。
王克勤家教甚严,虽说也没把她教明白吧,但零用钱这种事还是可以控制的。
有了这一千块的工资,可是大大解决了王茜经济上的困难,无论是去舞厅还是溜冰场,都绝对是妥妥的够花!
王克勤突然问道:“白令仪已经在白大入学小半个月了,我让你去看看她,你去了没有?”
王茜脑袋一缩,低头默默地吃馒头,显然是没去。
王克勤也不发火,淡淡地说道:“明天周日,你买点水果蛋糕之类的,过去看看。”
“知道了,爸。”王茜乖乖地说道。
语气平静的父亲,才是最可怕的父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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