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启中看到了陈胖子和许文东,朝陈胖子点点头,对一旁的秘书说:“小冯呐,你先去忙吧,我这里还有客人要见。”
今年刚三十岁的冯元看了许文东一眼,陈胖子他认识,这个年轻人倒是第一次见。
不过以冯元的玲珑心思,看到他和陈胖子一起,几乎是转瞬之间就猜到了许文东的身份——县里盛传的那个北方大老板!
那个几乎以一己之力养活几家濒临破产的国营工厂的大老板!
没想到这么年轻。
冯元没有过多表示,低声说:“好的,您有事随时叫我。”
说完,朝陈胖子笑笑,又对许文东点了下头,转身离开。
冯元走后,不等陈胖子介绍,白启中主动伸出手笑道:“你就是大名鼎鼎的许老板吧,没想到这么年轻,果然是英雄出少年!”
许文东摆出一副受宠若惊的样子,伸出双手握住白启中的手说:“您还是叫我小许或者东子吧,在您面前当不起老板二字。”
白启中拿出钥匙打开门,招呼两人里面坐。
两人在沙发上坐定,陈胖子给两人倒水。
白启中摘下眼镜放进眼镜盒里,揉了揉眉峰,有些疲惫地说:“那我就叫你小许吧。小许啊,你可是我们县的大功臣呐,几个厂子多亏了你的订单才能发出工资来。”
许文东笑道:“您太客气了,我们不过是各取所需罢了。”
“隆安离绥分河不远,采购成本上和北江本地差不多。既然如此,我为什么不为自己的家乡做点贡献呢?”
“而且县里对我们也很支持,火车皮来来往往,发货到货从未延误,为我节省了很多时间和精力。”
白启中笑呵呵地听着,等许文东说完,他才问道:“从你的身上我看到了希望,依你看,依托中苏边贸,能不能救活县里这几家厂子?”
陈胖子紧张地看向许文东,这个问题上次白启中也问过自己,结果因为自己的回答把自己骂了个狗血喷头。
许文东一个说不好,就可能招来白启中的不满。
许文东沉吟片刻,斟酌着说道:“恕我直言,短期救济可以,长期盘活很难。”
“哦?”白启中把身子靠在沙发上,不动声色地问道:“说说原因。”
许文东说:“原因可以归纳为内外两个方面。”
“对外,苏联前期侧重重工业的发展模式和现在内部政局的动荡导致了其国内物资紧缺,而这种物资紧缺又造就了中苏边贸的畸形繁华。”
“但任何畸形的发展方式都难以长久,一旦苏联发生剧变,新上台的政府将采取何种双边政策,对边贸的影响很大。”
“而且毛子每次要的东西都不固定,今天要暖水瓶,明天可能又要白糖,这就导致订单的不稳定性和不可持续性。”
白启中点点头说:“对外说完了,对内呢?”
许文东沉默了。
白启中嗯了一声,问道:“有什么不好说的么?”
许文东笑道:“没什么不好说的,对内的原因大家都心知肚明,您又何必非让我说出来呢?”
白启中没想到许文东会如此回答。
他既不像陈胖子那样直抒胸臆,也不说不知道,而是用心知肚明这个词。
这样一来,正反两层含义都被他覆盖了,怎么理解全看自己。
在没摸清自己心里想法的时候,这么说显然最取巧。
有点意思。
其实白启中想错了,许文东不是摸不准他的想法,正因为许文东太懂他的想法,才没有直说。
前世白启中就因为在国企改制的事情上太过激进得罪了人,最后被一撸到底,这次有了自己这个所谓的大老板在想法上再和他不谋而合,岂不是会加快他动手的时间?
不行!
许文东已经想好了,让白启中避过那场倾轧,让白令仪不再饱尝人世冷暖,继续做她的中二少女。
哪怕她再也变不回自己记忆中的那个老婆。
对内的话题许文东不愿多说,白启中也就不再多问,转而和许文东攀谈起中苏边贸和苏联局势来。
聊得越深入,白启中越惊讶,这个二十来岁的青年居然有着远超同龄人甚至自己的政治眼光和大局观,一些想法之大胆犀利,让白启中在心中忍不住叫好。
时间不知不觉地过去。
直到冯元敲门提醒白启中还有个会议,白启中才有些意犹未尽地结束了这场谈话。
“小许啊,
你如果有空,就多来我这里坐坐。和你谈话很有意思,你有这份眼光和大局观,不从政可惜了。”
许文东笑着摇头说:“您抬爱了。我说就无敌,做就不行了,不是当官的那块料。倒是我弟弟,我希望他将来可以从政。”
白启中直接说道:“长兄如此,弟弟想必也差不了,有空带他来给我看看。”
“会议还有十分钟开始,我送送你们。”
许文东这次是真有些受宠若惊了,连说不用,白启中却坚持把他送到政府办公楼门口。
结果,刚巧不巧的在门口碰到了白令仪和董麒,二人身旁还有个长相颇为俊朗和董麒八分相似的中年男人。
深知白启中脾性的陈胖子看到老领导的左眼眼角抽了抽后,就知道他心里不高兴了。
果然,白启中沉声道:“令仪,天这么热,你不在家好好待着,往外面瞎跑什么?”
白令仪注意到了许文东,心下很惊讶为什么许文东会和父亲的心腹陈胖子一起出现在这里。
听到白启中训自己,撇嘴说:“我都毕业了,还管这么严。今天妈妈过生日,我怕你忘了,晚上又出去应酬,就来看着你。”
“顺便跟董麒在外面逛了逛,整天闷在家里都快长毛了。”
白启中又看向白令仪身旁的寸头董麒,以及董麒身后的中年男人。
董麒从见到许文东后眼睛就一直盯在他的身上,仿佛一头饿狼一样要把许文东吃掉。
董兆海打了个哈哈,一身酒气出卖了他看似正直的皮囊,他笑道:“老白,那身官威就别跟孩子身上耍了!令仪是姑娘不是小子,当爹的不能这么教,温柔点。”
董兆海和白启中在下乡插队时就认识,算是老相识,两家后来又做了十几年的邻居,因此说起话来比较随意。
但白启中近年来越发看不惯董兆海的做派,有意识地和他减少往来。
白启中挤出一丝笑容对许文东说:“小许啊,我就送你到这里吧,记得我的话,有空常来我这里坐坐。”
许文东笑道:“一定。”
想想白令仪上次在实验中学门口时伶牙俐齿的样子,许文东突然问道:“这是您女儿吧?我好像听我弟弟提过,跟我弟弟一个学校,都在实验中学。”
白启中刚才的话就是送客了,但许文东突然又接一句,自己不好不答,只好说道:“是么?令仪,这是小许,年纪轻轻的做出了好大一番事业,你要向人家好好学习。”
许文东笑呵呵地伸出手,就像在实验中学门口那次一样,说道:“你好,我叫许文东。”
白令仪知道他在报复自己,哼了一声,把头扭向一边,不理他。
白启中的脸顿时黑了下来,低声呵斥道:“越来越不像话了,还有个大家闺秀的样子么!”
许文东笑道:“是我冒昧了,白县长您先忙,我先走了。再见。”
临走的时候,许文东深深地看了董兆海一眼,后者几乎是本能地感受到一丝危险,面上却笑呵呵地朝许文东点点头。
至于董麒,许文东看都没看一眼。
不过一插标卖首者耳,不值许老板一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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