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一日,儿童节。
东宁边贸公司突然通知许文东,说有一批他的尿素到了,整整二十车。
许文东知道这是火车上的那笔生意成了。
他马上到公用电话亭给周小云打了一个电话,让她帮忙联系销路。
周小云说不用担心销路的问题,并让许文东这两天回隆安一趟,王岩六号就出狱了。
“知道了,嫂子,我五号回去。”许文东说。
挂断电话,许文东领着柴凤义去看那二十车皮的尿素。
许文东和往常一样微微佝偻着腰,拍了拍冰凉的车皮,对柴凤义说道:“二十车皮,一千两百吨尿素!”
“咱家今年买的化肥多少钱来着?一百斤要二十多块钱吧?”
柴凤义点头道:“是,一百斤二十四块五。”
许文东笑道:“一百斤二十四块五,一千斤就是二百四十五,一吨就是四百九十块钱!”
“我有整整一千两百吨!打他个九折,也有五十多万!”
柴凤义却没有许文东那么开心,事实上,最近他总是一副闷闷不乐的样子。
许文东沉迷于赚钱,一直没怎么关注。
此时见柴凤义闷闷不乐的,就问道:“咋了?看着不乐呵呢。”
柴凤义皱眉说:“哥,我觉得我在这边啥也帮不上你,却拿了你不少钱。这钱不是我凭本事赚来的,拿着不踏实。”
许文东问:“那你咋想的?”
柴凤义跟在许文东身后,一边走一边说:“我手里现在也有十多万了,我想在绥分河开两家歌舞厅。”
许文东皱了皱眉,用手指敲了敲车厢,发出沉闷的咚咚声。
“说说理由。”
柴凤义说:“我没有东哥你的脑子,要不是你带我来这里,我做梦都想不到赚钱能这么容易。”
“可是这段时间做下来,开始的时候确实挺开心的,后来兴奋劲儿过去,我就开始琢磨。”
“我就是一块猪下水上不了台面,还是混社会下九流那套适合我。哥你不是也说了,世界有黑白,我可能吃不了干净饭!”
许文东背着手往前走,柴凤义默默跟在后面不再说话。
直到走出车站,许文东才说:“你长大了,我不可能把你拴在裤腰带上一辈子。你如果想好了,那就去做吧!”
得到许文东的首肯,柴凤义兴奋道:“哎!你放心哥,我早晚能在绥分河混出个名堂,到时候谁敢不长眼惹到你,我就把他沉到牧丹江里去喂鱼!”
虽然许文东心中早有打算让柴凤义走这条路,之前也曾用言语提点过他,但此时柴凤义真的准备去做了,他心里还真有些拧巴。
不过这个角色必须有人扮演,与其让外人来,不如让柴凤义这个贴心的兄弟来。
周小云的动作很快,许文东给她打完电话的第二天,就有人联系许文东,来绥分河把尿素拉走了。
一吨四百二,比市面价格低了一成多。
许文东到手五十万零四千,扣掉委托东宁边贸公司的代理费,还剩四十八万。
截止目前,许文东的账上已经有一百六十多万现金了。
可能是幸运女神格外照顾许文东,六月三号,格纳吉的二百多吨钢筋也到了。
许文东仍旧给周小云打电话联系销路。
其实绥分河本地就有全国各地来的货商,可以直接把许文东的钢筋吃下去。
但许文东还是想让王岩两口子亲自参与到这笔生意里来,许文东负责苏联的进出口,他们两口子则负责国内的转销。
有来有往,才能长长久久。
明天许文东就准备和柴凤义返回隆安,六号要去接王岩出狱。
三万盒的罐头不是一个小数目,怎么算都来不及在明天一天凑出来。
柴凤义见许文东皱眉,说道:“哥,我觉得你与其在绥分河周边采购,不如趁这次回家,从咱们县的食品厂采购。”
许文东挑了挑眉,说道:“说下去。”
柴凤义说:“咱们县的食品厂去年就要黄了,工人的工资都发不出来,听说那个胖厂长急得痔疮都犯了。”
“不过他们场做的小黄鱼罐头还有山楂罐头是真好吃啊!你还记得不,咱小时候吃一回都赶过年了。”
“你要是趁场子还没黄,现在回去买它三万盒,那胖厂长估计都能抱你腿叫爹!”
许文东笑道:“这是个好主意,还能帮帮老家的食品厂,一举两得
。”
“三万盒罐头,也是一笔不小的买卖了,到时候让胖厂长想办法安排火车皮运到绥分河来,也就一天的时间就到!”
“就是格纳吉和阿杰莉娜那边,我需要安抚一下。和老毛子做生意就这点好,只要诚信建立起来,比金子都值钱!”
果然,格纳吉虽然有些不满,但阿杰莉娜是个精明的胖太太。
她安抚下自己的丈夫,对许文东说:“许,从你第一次给我带床单被罩我就知道,你是一个诚实的小伙子。”
“我们可以等你,六月十日,就这么定。”
许文东笑道:“美丽的阿杰莉娜,请你放心,六月十日你们将看到满载罐头的火车驶进绥分河火车站。”
事情就这么说好了。
许文东预先支付了一笔不菲的罚金给绥分河火车站,然后就带着柴凤义踏上了回家的火车。
按照绥分河此时的规定,进口货物到达后,24小时必须提出到站,否则一天罚款一百二,第二天罚款二百四,以此类推。
注意,上面说的是一个车皮的罚款金额。
如果你有十个车皮,那么罚金就翻十倍。
但是这点代价是值得的。
回松江的火车上,许文东突然想到:自己应该给自己的东方公司寻一个地址了。
否则以后有苏联伙伴来参观的话,自己连个地方都没有,那不是扯淡么!
仍旧是第二天到的春城,周小云亲自来接,柴凤义还是一直坐在后座上拿眼睛偷瞄周小云的大腿。
下车的时候,许文东顶住柴凤义的后腰,低声道;“你小子收敛点,那流氓的眼神我都能感觉到!”
柴凤义顿时闹了个大红脸,抿了抿嘴不说话。
许文东不理他,走上前和周小云并肩站在一起,静静地等待王岩出来。
监狱的大门缓缓打开,王岩和魁梧的值星走了出来。
周小云小跑上前,用力地抱住了自己的男人。
九十年代的风气还很保守,但她还是忍不住在王岩的嘴唇上轻啄了一下,看得柴凤义羡慕不已,恨不能以身代之。
许文东给了值星胸口一拳,笑骂道:“一起出来的,搞得也太明显了吧!”
值星笑了笑,回怼了许文东一拳,怼的许文东胸口一闷,翻了个白眼骂道:“你也太实在了吧,一电炮差点怼死我。”
值星笑道:“我听岩哥说了,说你做的很好,你小子是个爷们!”
“还有,值星是犯人头儿的代号,我本名叫王铁男!”
“咳咳咳!你说你叫啥?”许文东顿时剧烈咳嗽起来。
他怎么都没想到,眼前这个男人竟然叫王铁男!
隆安道上后来赫赫有名的大哥,监狱里几进几出,最后一次出狱时,排场堪比棒子国的电影。
这个个一直存在于传闻中的人物,竟然和自己住在一个号里!
而且还是为王岩进来的!
那么他后来能混的起来,也就有些道理了。
王铁男笑笑不说话,王岩走了过来,朝许文东伸出一只手。
许文东双手握住,两人对视良久,许文东率先开口道:“哥,欢迎回来。”
王岩点了点头,镜片后的双眼中翻滚着汹涌的光芒,轻声道:“是啊,我王岩,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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