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天晨起,惊蛰进房来叫她,忽地看见屋子里大喇喇地放着一个打开的大箱子,一小团儿白雪球团在正中。
被狠狠可爱到了,惊蛰多摸了两把才叫醒自家小姐:“说起来,这小兔子是什么时候来的?昨晚睡觉前不是还没有呢吗?”
程昭随口瞎编:“门缝里钻进来的,在院子里窸窸窣窣地吃草,我瞧着可爱,索性就留下了。”
“会不会是其他院子里丢的?”
“应当不会吧,这府里,有人养兔子吗?”
“据奴婢所知,好像没有。”
“那就没有。”程昭任由惊蛰帮她穿衣服,仍在打哈欠,嘴里嘀咕道,“苏先生也忒狠了,每日都抄两遍,我的手都快断掉了。”
“那日后奴婢学一学,替小姐抄书。”
“我的好惊蛰,你也太乖了些。”
“好了,时间不早了,我们得快些出门了。”
随便吃了几口早饭,程昭就上了马车。
照理说,今天的休沐日,本来不必上课的,可是苏先生的要求高些,休沐日也要他们上半天的课。
到了岸边,惊蛰扶着她下马车,程昭继续嘀咕:“我看啊,不是苏先生教得厉害,是苏先生花的时间长,每日比旁人多学半个时辰,再比旁人多抄两遍书,我不是才女,谁是才女。”
“才女?”
身前传来一声低唤,带着淡淡揶揄,并不让人生厌,来自宋煜。
程昭回以微笑:“玩笑罢了,岂敢岂敢。”
宋煜今日穿一身玉白色暗纹锦袍,和晴好的天气相衬,越发俊秀,清风朗月,翩翩少年。
他身侧,是一张臭脸的宋阑。
大早上的,也不知道是早饭不好吃,还是上茅房不畅快,脸拉得跟马脸一样长,程昭怨念地盯着他看。
大约看得久了,宋阑似有所觉,视线转过来:“好看么?”
回答宋阑的问题,程昭带了两三分谨慎,诚恳道:“我看宋二公子的面色似乎不错,想来是这几天吃得好睡得也好,由衷地为你高兴。”
“哼。”宋阑冷淡回应。
也是今天程昭到得比往日都要早些才发觉,他们是没有马车的,便问道:“你们是一路乘船来的,不用马车?”
宋煜轻轻点头:“是。”
“那前几天早上在这边,也是为了等我?”
宋煜请她上了船,继续回答:“顺便,免得你抄书手疼。”
“三公子宅心仁厚。”
“宅心仁厚?还是头一次有人这样夸我。”宋煜眼角微扬,透着愉悦,他总觉得面前的这个女子是个妙人,无论是性子还是脾气,都是难得一见的可爱。
他们俩聊得欢畅,船内坐着的宋阑扇子扇得愈发频繁,仿佛燥热极了。
离对岸还有十几米远的时候,宋阑出了船篷,脚尖在船尾轻轻一点,直接越过水面飞到了对岸。
月白色的衣袂舞动,他的动作潇洒又好看,似谪仙般飘逸。
程昭不禁看呆了,虽然知道他可以飞越许府外面的河,翻墙到她的院子里,但是亲眼见到又是不一样的心情。
宋煜笑着夸奖:“二哥的身手颇好,若是身体再好些,他定然是这世上少有的英才。”
“他那个性子,再有才也白搭。”
船到岸边,两人一道下了船往里走。
苏先生今日没准备诗词,而是出了个题目,要他们做文章。
这方面,程昭便薄弱很多,只能胡诌,幸而她一手字写得还算清秀,总算是整整齐齐凑完了一整篇,随后便在空白宣纸上写写画画,她想做一个兔笼子,给她的小兔子住。
这笼子得好看,得有小兔子撒欢的地方,得有吃饭喝水的地方,得有花花草草陪伴,程昭想了半天,画了个缩小版的听竹院出来。
又细化了一会儿,她颇为满意,打定主意,下午就去找个木匠,让他把这东西快些制作出来。
正在这时候,苏先生去而复返,程昭把这张纸压在宣纸堆儿的最下面,倒是没被发现。
苏先生见她没事做,便拿起她的文章看了片刻,随后叹息一声:“既然是休沐日,换本书来抄吧,中庸抄上两遍。”
程昭无奈点头。
一个上午的时间转瞬而过,出书院的时候,程昭邀请宋煜去许府:“我那多了只兔子,只是这东西也不知该怎么养才好,你要不要去看一看?”
“我也不太清楚兔子该怎么养,不过,兴许见到了就,无师自
通?”
程昭被他的风趣逗得一乐,面上染了笑意,现出两个浅浅的酒窝。
宋煜呆了片刻,他还是头一次知道,程昭是有酒窝的,她以往的笑意浅淡,故而酒窝并不显露,这一次大约是笑得格外真诚,才有缘得见。
酒窝圆顿,似牛乳里多添一分桂花香蜜,香甜芬芳。
因为宋府是坐船来的,对岸并无多余的马车,只有程昭来时的一辆马车,所以宋煜暂时充当了她的车夫。
即便是坐在车夫的位置上,他也是极端正的,周身自有华泽流转,英俊不凡。
一直到了许府,门口的人瞧见宋煜,连忙出门来接。
早有耳朵快的去报了曹秋柏,曹秋柏执意留着宋煜吃午饭,午饭本是在各自院儿里吃的,曹秋柏这一张罗,宋煜和程昭只好在饭厅陪她吃了顿饭,这才回了听竹院。
小兔子很活跃,满院子地跑,身上沾了点儿泥,完全不影响它的可爱。
程昭低声吩咐:“惊蛰,拿帕子来,我给它擦擦。”
惊蛰掏了帕子,程昭擦了几下,小兔子立刻又是毛茸茸的一团雪白了。
正午日头大,在院中晒得慌,程昭索性请他进了屋子里坐,跟书房相接的那扇门没关,袅袅香烟从里面弥散出来,呛得程昭一咳。
她关上了通往书房的门,倒了杯水给宋煜:“三公子见谅。”
宋煜并不见怪,他只是好奇:“怎的在书房祭拜?”
程昭遮掩道:“哪里是祭拜,是嬷嬷在制香,她手艺欠佳,这才出了些岔子。”
制香和祭拜用的香可完全不是一个味道,宋煜见她不愿说,也不想多管,可细细一想,能让程昭祭拜的,左右不过是程家的几位。
程家于宋家有恩,按理,他也该拜一拜。
他扣着桌沿,轻声劝解:“程家于宋家是有大恩的,若里面是程家的长辈灵位,或许,我也该祭拜一下。”
他的声线偏低,掺杂了深沉情绪,仍有诚恳在里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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