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白羽闻令即止,一动不动,刺目的红血从额头流出,顺着两鬓淌下。
老乞丐又是叹息,道:“就这样,不要抬起头来,我问,你答即可。”
“前辈请讲。”方白羽的声音有些沙哑。
“你为何想入仙门。”
“宣扬正义,除魔卫道。”
“正义如何宣扬。”
“用这双手。”
“怎样做。”
“尽诛妖孽,一个不留。”
莫君如张大了嘴巴,呆呆地望着与她从小玩到大的白羽哥哥,感觉对方陌生的可怕。
老乞丐又是叹息:“果然,还是原来的你比较可爱。”
“请您收我为徒。”
“若我不收,你会如何。”
“力量之源并非只有一处。你不予我,我便另觅它途。”
“你在威胁我?”
“我需要报仇的力量。”
“好。我便再给你一个机会。”
“请您明示。”
“你该知道,除了仙人指路之外,蜀山还有一条通天路。”
“我明白了,请您指引路的方向。”
“不急。”老乞丐沟壑嶙峋的脸孔上露出了少有的严肃,“我必须提醒你……”
“不用说了,有关通天路的一切古籍中都有记载,我只想知道,它的入口在哪里。”方白羽蓦地抬起头来,混沌一片的瞳孔引起莫君如的惊呼,她跪在方白羽的面前,用双手拨开对方散乱的长发,擦拭他额头上的鲜血:“白羽哥哥,你的眼睛怎么了。我睡着的时候,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白羽哥哥。你快点说话啊。”直到此时此刻,这个疯疯癫癫的傻丫头,才终于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
方白羽温和地望着她,沉默良久。
这份沉默让远处的叶飞心脏提到了嗓子眼,只有他才知道,自己身边的那摊血,那块沾着方母血液的石块代表了什么。毫不夸张的说,莫君如,已经成为了方白羽的杀母仇人之女。
多么可怕而残忍的现实。
这一切都是那位名叫炎天倾的疯子造成的。
叶飞很担心方白羽的安危,很在乎他真正地想法,他拼命地想要移动身体,但是无能为力,这副透支过度的残躯,即便只是最简单的眨眼和说话,都非常吃力。
对力量的渴望在他内心萌芽,只属于少年人的那份豪情壮志,让他很想解放王剑,和炎天倾面对面的再战一场。
“冷静下来,叶飞。不要接受王剑的诱惑。”药人的声音适时的出现在脑海里,叶飞看不到他,却清楚他一直都在身边。“之前你躲在哪了,为什么不出手相助。如果是你的话,再多几个炎天倾,也不在话下。”
“我若出手,场中其他能喘气的人,便必须死,你觉得哪个更划算。”
“额……好吧。不过你也不能见死不救吧。”
“我要提醒你,方白羽已经疯了,你不能再像原来那般和他相处了。”
“他是我的朋友,他疯了,我便跟着一起疯。”
“你有毛病吗。”
“你管不着。”叶飞强行中断了他与自己在脑海中的谈话,借着清新的日光,重新望向白羽。
后者轻轻抚摸君如的颈子,露出温和似清风的微笑:“等一下你问叶飞吧,有更加要紧的事等待我来处理。”他轻轻一推,君如倒了下去,老乞丐的瞳孔微微收缩,“请你指引通天路的入口。”
“你真的做好准备了?”
“当然。”
“那好,先让母亲入土为安,然后向族里交代一下,我就在此处等你。”
“不需要。”
“需要的。”
“那好。”阳光穿透乌云,照射在废墟中。方白羽毅然站起,瘦弱的身体在清风中微微发抖,他苦笑两声,伸出双手,将散乱的长发拢于脑后,揪成一个小辫。
接着走到母亲尸体面前,双手合十,“母亲,请原谅孩儿的不孝,不能让您入土为安。”
老乞丐浓深的眉挤成了一个黑嘎达。
方白羽道:“原谅我的自私母亲,我要您亲眼见证,孩儿走上神坛,为您报仇。”
天空中各色霓虹炫舞,众仙人相继赶来,屏息望着眼前的废墟,看着废墟中的男孩极尽温柔地抱起母亲,一步步地穿过从四面八方赶来的村民。
“樊村的老少啊,我方白羽在此立誓,血债必由血来偿还。”
莫君如身体委顿,双目空洞,呆呆地道:“老头子,到底发生了什么,方母怎么……怎么……我父亲呢。”
老乞丐低下了头,道:“很遗憾,除了你们三个,晚宴上的宾客无一幸免。”
“父亲。”
“云,云前辈。可否请您为我疗伤。”叶飞不好意思地打断了他们。
老乞丐道:“你起来要做什么。”
叶飞道:“和方白羽一起,入通天路。”
“你也疯了?你知道通天路是什么。”
“我是方白羽的朋友,我目视了一切惨剧的发生,我怕心里的那份悲痛会将他彻底压垮,我要为他分担。”
“你们俩真是好朋友。”
“当然。他是我的第一个朋友,也是一辈子的朋友。”
“那好,你坐过来,我来为你讲讲通天路的由来。”
“师兄,我不知道之前发生了什么,但你真的要引他们进入通天路吗?那是一条绝境啊。”铁背上人双手合十,出现在废墟中。
“对别人而言或许是死路,但对他们,却不一定。我在这二人身上,看到了命运的印痕。他们不会那么轻易死去的。”老乞丐沉了沉,望向叶飞,道:“何况踏上通天路,也并非只有坏处。”
“通天路是什么。”
“要想知道通天路是什么,先要了解蜀山的历史。”老乞丐看透人世沧桑的目光,遥遥地飘往天际,“一千年前,蜀山剑派的创始人无涯道祖为寻求天地至理,决定从世间最高处,蜀山首峰方栦山山顶接触日月之精华,于是,便骑上黑驴,独入蜀山。那时的蜀山还是和西北荒漠并称的大凶之地,无涯道祖历尽千辛万苦总算达到峰顶,面朝日月,一坐十载,小窥天地之玄妙。已过六旬的老人寿元倒行,重归年轻之体态。不仅如此,窥得日月精华的他,掌握了逆转乾坤的妙术,施展惊世之神通,改变蜀山之气候,清散弥漫在山林间的毒雾,使得这里不再被列为人类的禁地。
无涯道祖一心振兴人族,频施妙法,展现神迹,获得足够的尊崇后,便开堂授课,予蛮荒之人以启迪。
世人有感其恩,携手创立蜀山派,以神明之礼供奉之。时间日久,无涯道祖深感世人资质之悬殊,心念之差异。若以同样的方式,将同样的道法传授给每一个人,一来力有不怠,二来可能会授恶人以利器。
所以,他便二度下山,云游四海,收下了六名有缘人,这六名有缘人,也就是现今蜀山六座主峰峰主的祖师爷了。他将毕生绝学倾囊授予这六人,并命令他们,以同样的方式再寻有缘人传道授业。六人领命,祖师独守方栦山山顶,一晃数个春秋。
某一日上,身边积雪消融,怪石嶙峋的山崖边上,竟是露出了一副风尘仆仆的少年面容,少年见到他喜笑颜开,像是终于完成了人生的使命,只说了一句话,便昏过去了。”
“他说了什么。”
“他说,我愿以您为师。”老乞丐道,“这个人,便是之后接任了无涯道祖的位子,成为蜀山剑派第二代掌门人的青山道人了。
青山道人之资质,甚至还在无涯祖师之上,祖师对其甚是喜爱,日夜将他带在身边。并认定他为蜀山首峰之主。但青山道人毕竟也要收徒,于是,无涯祖师便施展大法力,将青山道人上山前所经之地、所历之艰险,全部浓缩为一道十公里左右的山路,规定通此路者,由自己亲传道法。”
“这条路,就是通天路了。”
“还不是。”
“无涯祖师没有想到,自己将入蜀一路上的艰险困阻,压紧收缩、累积叠加之后,这其上的艰险居然成几何倍数向上翻增了,甚至连自己的几名亲传弟子,偶入其中都不能脱身。天才一秒钟就记住:.
无奈之下,他只能再施展法力,将此路延伸至五十里,这才有人能够通过。但也仅限于修道者而已,对凡人而言,这仍是一条死路。
他又想施展法术,但就在这个时候,予他以力量的星海月盘却产生了波动,方栦山被黑云笼罩,降世的巨大雷霆像是真正的天人降下的惩戒。
无涯道人惨死,临死前施展最后一道道术,将最心爱的徒儿青山道人送出蜀山。
这之后,一连六日,蜀山其余六座主峰,也相继遭受同样的事情,直到第七日,青山道人回主峰继任教主之位。他说,逆转乾坤之法有违天意,命令还活着的几人,再不可将这种逆天的道术传授下去,也再不可使用。
青山道人说的没错,不听从告诫枉用逆转乾坤之道术的师兄弟们,相继遭到天雷的屠戮,死状凄惨,原本对他继任教主之位颇有微词的众人这才安分下来,承认了他的教主身份。
青山道人命令众人离开,自己独坐山上,如老师当年一般对月看了三载,终有所获,创出顺应乾坤之道术。以万兵之首“剑”为母体,吸收自然界的元素,继而以天地元气催发之。他将师兄弟们相继召来,传其所悟之天术,并将蜀山派,更名为蜀山剑派。
此后,青山道人以铁腕掌控门派,设立教中规则、戒律,破戒者一律予以严重的惩罚。召存仅活于世的三位师兄,共写道书,以此为基点,兴本教之基业。彻底明确蜀山收徒的方式有两种,一为仙人指路,引有缘人入仙门。二为过通天路,凡过通天路入蜀者,皆由掌教亲传,无一例外。
若干年来,仙人指路比比皆是,但入通天路而存活者,则少之又少,渐渐的,主峰人才凋敝,远远没有其他六峰来的蒸蒸日上。
无奈之下,青山道人只能再度降低通天路上的危险性,使得有心人有了上山寻仙的机会。”
“那到底有没有活着走过通天路的例子啊。”
“五百年前有一个,四百年前出现了第二个,我和师兄,是第三和第四个。”
“照这个算法,两百年才有一人通过通天路?”
“概率是不大,不过嘛,若能通过通天路,好处则是大大的。”
“为什么。”
“因为通天路明令只有入蜀之凡人方可进入,其他蜀山弟子,一概不得入内,所以,蜀山各前宿名辈,也就是那些吝啬的、不愿意将贴身仙剑交出来的小气鬼们,都选择将贴身仙剑投入此路当中。”
“好强。”
“你、方白羽和当年的师兄与我很像,所以,我认为你们活下来的概率未必为零。”
“我也要去通天路。”莫君如嚷嚷。
老乞丐没好气地扫了她一眼,道:“府上无一条活口,你还惦记着这些,臭丫头真得长点心了。快去,把你爹和府上的其他人都埋了,我让师弟为他们做个法式,早些往生。”
“不要,我也想陪白羽哥哥。”
“陪,陪什么陪,陪葬啊。”
“咳咳。”铁背上人低咳。
老乞丐慌忙掩饰,道:“哎呦,不好意思,说漏嘴了,不好意思,不好意思,都没听见哈,都没听见哈。”
叶飞无语,努力地挑了挑眉毛道:“大师,我看洛鸣剑有疗伤的能力,赶紧让它给我疗伤吧,我得赶着和白羽一起动身啊。”
“你真的做好准备了?”
“我自小无父无母,没有牵挂,无论如何,都要拉白羽一把。”
“那好吧,我允你二人入通天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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