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日观星台夜寝是不锁门的,一来没什么人会来打扰,二来谢青鹤与伏传耳力皆不俗,有什么风吹草动三五里外都能察觉,真有人夜闯观星台,还没走下星斜弯道就会被察觉。
这日安安刚刚离开,伏传马上就把大门闩上,跟着去关窗户。
谢青鹤正在窗前看书,晚风习习最是惬意的时候,冷不丁被伏传拉上窗板,整个屋子都关得严丝合缝,他是有些不习惯。不过,伏传一路去关窗的殷切模样,又让他觉得很好笑。
邀请安安来观星台小住,是伏传的主意。现在还没有过夜,伏传就后悔了。
门窗都关好了。
伏传竖起耳朵听了听隔壁的动静——
隔壁就是他原来的居处,说是隔了三丈花圃,但是,这么一点距离,对于修者而言,何如一道薄墙?安安也是习武修行之人,只要她还没睡下,很容易就能看见谢青鹤与伏传这边的动静。
安安果然没有乖到进屋就熄灯睡觉,这小姑娘正在少爷住过的屋子里转悠探险。
伏传叹了口气:“大师兄,我去洗澡。”
谢青鹤点点头:“去吧。我给你做了水。”
这里不是入魔世界,谢青鹤修为全在,日常起居用上神通十分方便。安安住在隔壁,外边的池子不能用,伏传就在盥洗室里洗漱更衣。
等他收拾妥当出来,那边安安居然还没睡着。
伏传只好坐在谢青鹤跟前,百无聊赖地玩自己的头发和脚趾头,陪谢青鹤看书——等安安睡着。
谢青鹤看的都是知宝洞的典籍,一边看,一边写批注,若是谬误非常多的本子,他还会重新写上一个修订本,一起放回知宝洞内。他大多数时候看书都不是为了消遣,而是正儿八经在做事。
只是伏传在跟前晃来晃去,看着小师弟光润可爱的脚趾头,谢青鹤写字时也有些心不在焉。
他干脆放下笔,将写好的墨稿收进字盒,一目十行地随意翻书,与伏传聊天:“有件事我想不明白。安安为何担心我苛待你?”
所有人都知道谢青鹤偏宠伏传,唯独是安安,伏传的贴身侍女,对谢青鹤产生了疑忌。
谢青鹤自然要重视这个问题。
他知道自己与伏传不该相恋,他俩的身份太不合适了。
如伏传所说,大师兄既尊且长,又是宗门领袖,连伏传的生杀大权都掌握在谢青鹤手里,二人的关系特别复杂——他俩没办法单纯地去做一双道侣,谢青鹤天生就对伏传负有责任和权力。
如今到底是定情相恋了,日常相处的分寸也得彼此一起去慢慢摸索。谢青鹤也不敢保证,日常生活中,自己的一举一动都绝不出格,尊长和爱侣的身份实际上很难彻底切割开来。
伏传想了想,说:“她说她爹爱打人,有一回她娘坐在院子里绣花,就被她爹打了一顿,怪罪她娘勾引男人。我觉得她爹也不是真怪罪什么,无非就是想打人了寻个由头。她就是爱瞎想。”
谢青鹤觉得这理由也不够充分。可是,有童年阴影的小女孩胡思乱想,哪有那么多道理可讲?
见谢青鹤若有所思,伏传偏头问道:“大师兄,为何在意此事?我让她在观星台住两日,她知道大师兄日常起居都很爱护我,就不会再胡思乱想了。”
谢青鹤先点头肯定了他的想法,才说道:“也许是我有不留心的地方,不曾注意到,让你受了些委屈。我不知道,你不在乎,倒是小姑娘记在心里了。你不要摇头,你和我关系与常人不能相比,也算是当局者迷。她也是关心爱护你,找机会私底下问一问她,看她怎么说——有则改之无则加勉,我也不至于没有这点器量。”
伏传听得两眼眨眨,掐着自己的大脚拇指揉来揉去许久,才吭哧吭哧地说:“就是那个事。”
谢青鹤耐着性子看他,柔声问道:“什么事?”
“那时候我在外边跑,想收到大师兄的回信,就写了很多荒腔走板的‘瓶颈’‘寸知’求问大师兄,大师兄拆穿我是胡说瞎写之后……就让云朝哥哥带了一封私信给我。”伏传提起这件荒唐的往事,非常羞愧,湿漉漉的长发垂下,遮住了他绯红的脸颊。
听到“私信”二字,谢青鹤就想起来了。
他是写了信给伏传,信中将伏传狠狠训斥了一顿,也给了惩戒,罚了五下臀板。
不过,以谢青鹤看来,那真的就是小惩大诫。他也压根儿就没有让云朝知道此事,自然谈不上监刑。就算伏传不肯遵命,这事也就是伏传自己知道,云朝不知道,他更不会知道。
——事后,谢青鹤更是连问都不曾问过。
现在谢青鹤突然意识到,他错了。他错估了小师弟的性情,他就不该不问。
眼看着谢青鹤的眼神变得艰深心疼,伏传将头埋在他膝上,两只手都挂着他的胳膊,不好意思地说:“我那时候……我知道大师兄不是存心要打我,就是气急了要省诫我。我就是……”
他埋头不起来,拉着谢青鹤的胳膊晃,小声嘀咕:“我若是在大师兄跟前,大师兄亲自拿戒尺训诫我,轻些重些都是大师兄说了算。那……离了那么远,我也不敢敷衍了事,只好重重打了几下。”
谢青鹤刚才就想明白了。他是想小惩大诫,可是,小师弟就算能够领会,也不敢这么执行。
要么收起书信假装领过教训了,要么认真执行就绝不会留手。
“我也有些小心思。一则是害怕万一大师兄日后要验伤,二来……”伏传偏过脑袋,就着枕在谢青鹤膝上的姿势望向他,手指一下下抠着谢青鹤的手心,“如果大师兄看了我的伤,见我那么乖,是不是也会多疼爱我一些?”
谢青鹤缓缓将压在咽喉处的沉重咽了,尽量声息如常地问道:“那么,后来为何不曾给我看?”
伏传闷声道:“后来发生了那么多事,也顾不上这点了。”
他突然直身坐了起来,双手捧着谢青鹤的脸,忍不住上前吻了又吻,低声道:“大师兄,你看上去好难过。你是不是心疼了?我原本也不想提过去的事。我不是为了让你心疼,你不要难过。”
谢青鹤隔着衣料轻轻抚摩,说道:“上回问你臀上为什么有疤痕,你说是跟人打架留下的。”
伤疤愈合之后变得暗淡,不如新伤那么明显好判断,就伏传那个爱拼命的性子,他说跟人打架太过凶险身上留下伤疤,谢青鹤还真没有怀疑。何况,能看见伏传那伤处的时候,二人都比较激动忙碌,谢青鹤随口问了一句,哪里会想到伏传撒谎?
伏传还得安慰他:“大师兄,你也知道我那时候做事荒唐,怎么告诫也不为过的。俗话也说,好了伤疤忘了疼,都是过去的事了,我都好了这么久了。今天若不是安安提及,我都忘了。”
提起安安,谢青鹤就更难过了。
安安是伏传的贴身侍女,可伏传为人极其体面,伤在那处,绝不可能叫安安给他敷药裹伤。那么,安安又是怎么知道伏传受过责罚,且让安安极其忌惮,直到今日都惊惧不已呢?
只能是伤处影响了伏传的起居,无法坐卧,才会让安安觉得非常可怕。
“养了几日?”谢青鹤轻轻抚摩,低声询问。
“也就是……一天就好了。”伏传不敢再说实话,撒娇地挂在谢青鹤颈上,“大师兄,不说这事了好不好?我年轻时总是做蠢事,那时候劳您辛苦训诲,如今还惹您伤心,摸摸……”
他拿起谢青鹤的手,怼在自己滚烫赤红的脸颊上:“我要羞耻得找个地缝钻进去了。”
谢青鹤将他抱回寝室,点了一盏灯,就要重新寻找他身上残留的伤痕,伏传羞耻得想要把自己裹起来,不住推拒:“又不是没有见过,哎呀,以前都看过的……你还亲过……”
谢青鹤也不与他拉扯,从外室又拿了两盏灯进门。
看着陡然间明亮不少的卧室,伏传抱着被子张张嘴,小声问:“认真的?”
大师兄什么时候做过不认真的事?不等谢青鹤回答,伏传就蔫了下去,从被窝里跳了出来,冲着谢青鹤扭了扭屁股:“看吧看吧,都好了,看不见了。一点点有什么好看的……”
谢青鹤看着他又赤脚乱跑,非常熟练地把他打横抱起,放回床上。
伏传莫名其妙就脸颊红了大半,心如擂鼓:“大师兄……”
谢青鹤解衣上床,一个深吻结束,伏传小心翼翼地挪了挪位置,指向隔壁:“她……她还没睡着……”
“那你小声些。”谢青鹤复又低身。
伏传呜咽道:“这怎么小声,我不要小声……”
谢青鹤倒是没想过小师弟这么执着于哼唧的权力,想了想,说:“她也是个大姑娘了。”
伏传一愣,死死抱住谢青鹤不让谢青鹤继续:“不,我不。被她听见好丢脸。大师兄,去里面。”
“……里面有文澜澜。”谢青鹤无语。空间里更可怕好吧,文澜澜十二个时辰不睡觉的。
“那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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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伏传也无语了。
半晌之后,伏传小声说:“那我们去半山桃李啊。”
谢青鹤又好气又好笑,大半夜的,被逼得出逃去半山桃李敦伦,见过这么荒谬的事情么?
偏偏伏传又用渴求又可怜的眼神望着他,谢青鹤只得起身,与伏传二人披上斗篷,穿上木屐,二人趁着夜色开门,溜溜达达往半山桃李跑。伏传还色眯眯地往他斗篷里钻:“大师兄,虽然今夜之事不体面,可是,好刺激啊!”
谢青鹤:“……”【本章节首发沧元图书网,请记住网址(https://Www.CangYuanTuShu.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