影像中蓝湛所说的‘无论你在哪里,我一直在等你,等待一直延续,以你归来为止。’让魏无羡有些不自在。

  魏无羡对感情之事也许足够迟钝,但他却不是个傻子。

  自影像出现以来,虽然才一柱香有余,却足够他理解很多事情。比如说,这个影像就像是凡人的那些个戏曲和话本子一样,展现以主角为中心,发生的种种事情,有回忆过去,亦有即将发生的未来。

  没有人会不想知道未来。

  贪生怕死之辈会希望知道自己将来的死劫,好及时规避。视财如命之辈会希望知道将来的机缘,好得上一大笔的钱财。

  人生种种,纵使欲望不同,却也大多逃不过酒色财气这四个字。

  而魏无羡,大概能抵得上一个色字。

  魏无羡也不过是慕少艾的年纪,自入了云梦江氏,得以修行仙术,炼出金丹,跟他五年在夷陵流浪的经历一比,恍如天堂一般。虽然大抵有些不足之处,也不过是与虞夫人的一番关于父母的说法,可寄人篱下,最怕的,还是给人添麻烦,而魏无羡觉得自己,到底还是给江叔叔一家添了不少的麻烦。

  毕竟虞夫人对他的不喜,是再明显不过的事情。

  也因此,魏无羡也想过自己的未来。

  江叔叔的养育教导之恩,魏无羡是不会忘,更不能不报,但他却不想在云梦江氏呆上一辈子。

  毕竟魏无羡的存在于虞夫人是如梗在喉,只要他在莲花坞一天,围绕着他母亲藏色散人的争吵便一日不得消停,江叔叔一家人就一日不得安宁。所以魏无羡也有想过,等到他有幸报得江家的大恩,肯定是要离开莲花坞,还江叔叔一家清静的。

  而且,日后魏无羡总还是要成亲生子,他不可能让自己未来的妻子和孩子,也顶着寄人篱下的名头。

  所以,像父母一样,离开江氏成为散修,虽然会过得漂浮不定,但也随心自在。

  最重要的是,魏无羡也不认为自己成了散修,就不会有出头之日了。更何况,就算成了散修一样可以寻一处山清水秀之处,安顿下来的。

  因为对未来有了规划和期许,魏无羡唯一拿不准的就是自己未来的道侣了,所以不只是江澄考虑过自己未来的道侣是何许模样,魏无羡也一样考虑过的。

  区别只在于,江澄早已有了明确的标准,而魏无羡连大概的形象都还没个概念。

  如今,来到云深不知处修学,却平白得了机缘,有幸知道未来也就罢了,还对他的感情有着隐隐约约的指向,魏无羡自然会不自在的。

  而且,这等机缘,若是自己知晓也就罢了,偏偏还有旁的无关人士一同观看,那就不只是不自在,更是尴尬了。

  随后又见到因为自己一时不慎中了邪祟的招,蓝忘机把他带回云深不知处之后日日与他待在一个叫静室的院子里,为他擦身喂饭喂药,从不假手于人,更是脸都发烫了。

  而且,魏无羡大概也知道自己为什么会中招了。

  影像中本就有隐喻自己和蓝湛之间的感情不同于旁人,甚至彼此之间的称呼都是魏婴蓝湛的直呼其名,而于其字。

  魏无羡倒是也叫江澄的名,但江澄称呼自己也是叫魏无羡,亲近如江叔叔和师姐也不过是称呼他为阿羡或者羡羡,倒是虞夫人偶尔会叫魏无羡为魏婴,但魏无羡却不认为那幻妖会变化为虞夫人的模样让自己中招。

  那么,影像中自己心上之人是谁……答案早已是呼之欲出。

  因此之故,在观影时,魏无羡有好几次偷看坐在自己身边的蓝忘机,甚至观察到他虽上面上神情不变,但耳朵都红得几欲滴血,心中便觉得有些好笑,又有些放心——也许,影像中的自己,并不只是自作多情。

  对于影像中泽芜君所提及的关于师姐的死,魏无羡同样也所准备了,否则之前不可能只提及渐渐的与江澄和温宁断了联系,却绝口不提师姐。

  如今终究还是证实了这一点,让魏无羡既松了一口气,又难免觉得心痛。心痛于师姐竟早早的便香消玉殒,只是却不知道是否与金氏有关。

  魏无羡没有证据,不敢擅自作决断,但江澄却不同。

  他早就觉得金子轩不是好人,那金光善在影像中是被提及的恶人,作为金光善的儿子,说不定也品性有瑕。后来阿姐嫁到了金家,肯定是饱受摧残,等到那金子轩一死,阿姐即使为金家延续了香火,只怕也免不了遭毒手。

  如果不是江澄已经打过金子轩一顿出过了气,又有蓝启仁先生适时一句适可而止,再加上也是怕不慎把人给打死,给江氏惹了祸,只怕金子轩现在就该变成一滩烂泥了。

  饶是如此,江澄还是给了金子轩一个白眼,再附上一个冷哼。

  不过,现在鼻青脸肿,动一下身子都痛的状况,其实也没好到哪里去。可到底是金氏理亏,金子轩再怎么骄矜自傲,也不能厚着脸皮说金氏无辜,他自己更无辜的话来自辩。

  因此,大家倒也能继续把影像继续看下去了。

  再接下来,就是泽芜君与蓝仙督的一番谈话。

  当影像中的蓝湛说魏婴于他是千般迷惑时,在场众人(除了江澄)都有种尘埃落定之感,并不觉有异。

  倒是江澄愣了一下,侧过头看向了江厌离和魏无羡。偏偏见他们都无甚表现,连着其他人,甚至是蓝先生蓝宗主都不觉有异,便觉得兴许是自己想太多了。

  【是夜,蓝忘机于静室内施法侵入了魏无羡的神识,而泽芜君不敢懈怠,立时吹起裂冰相引,助蓝忘机保持住清明。

  魏无羡的神识表相,是一片雾气蒙蒙,又有落英纷飞的桃林,如梦似幻,却不被蓝忘机放在眼中。

  “魏婴,魏婴,你在哪?”蓝忘机一边走一边搜寻,却收效甚微。

  (无妨,无论你在哪我都会找到你。)蓝忘机如此想着,随即发现眼角处飘过一道衣袂纷飞的影子。

  但影子出现的突然,消失的也同样快速。即使蓝忘机当场就察觉,并且追了上去,也不过扑了个空。

  再往前追去,看到的,也不过是魏无羡跑开的虚影。

  突然,蓝忘机停下了疾驰的脚步,若有所思的看向挂在树枝上的红布条——正是魏无羡的红色发带。

  忽地,一阵轻快的笑声传来,蓝忘机向前走了几步,却发现前方本来的道路变成了一片莲塘,本该在莲花坞外的那片莲塘。

  而莲塘上有两条小舟,小舟坐满了人,正是魏无羡以及本不在世的江厌离,并一众师弟师妹。

  (找到了。)蓝忘机心想,但在看到魏无羡那张早已消失二十余年的,只属于无忧无虑的少年时期的笑脸时,只觉得心痛。

  (这样的场景,你自己都梦见过很多次。)但再心痛,蓝忘机也依然被魏无羡的笑容所感染,露出了笑容。

  “可是魏婴,是梦,终究会醒的。”他轻声的说:“我能做的,就是让你醒来的时候,不再难过。”

  长痛不如短痛,蓝忘机知道,不管何时醒,魏无羡都会痛,但能早一刻醒来,也好过在梦中受幻妖制约。他飞身越过莲塘,一把抓住魏无羡的手,可他倒力抄家规练出来的那把力气,却依然无法把魏无羡从小舟中带出来。

  甚至于,意识到蓝忘机出现的魏无羡,挣脱了他的手,又一把将其推开。

  “你谁啊?我又不认识你。”魏无羡看着蓝忘机,眼中一点见到熟人的喜悦都没有,只有面对陌生人的冷漠。

  蓝忘机即使早对各种状况都有所准备,仍忍不住一窒。

  他紧紧的闭了眼睛,平静了自己的心情后,和魏无羡一起坐在了小舟上,然后折下了莲蓬,开始诉说起他们的过往:“你曾经跟我说过,带茎的莲蓬比不带茎的好吃,我曾经也给你摘过莲蓬。”

  蓝忘机把手中的莲蓬递到魏无羡的面前,语气清冷,却又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希翼:“你还记得吗?”

  魏无羡尴尬的笑了笑,道:“不记得。”

  “魏婴,他们是假的,我才是真的。”蓝忘机失落的把执着莲蓬的手收回,但他却从没有放弃的打算。即使他再一次向魏无羡伸手,又再一次被对方给推开也一样。“过往的种种你忘记了也无妨,我可以把重要的说与你听。”

  蓝忘机看着魏无羡的眼睛,像是要看向他的内心,即使他们本身就已经是在魏婴的内心世界里。

  “我行仙督令的第一年,你去了南方。我在云深听闻南方有佳郎,锄奸扶弱,行动如风,得无数女子青睐,我亦心向往之。”

  魏无羡的表情从冷淡到带上了泪意。

  “第二年,你一路向北,行至中途,正值雨季。你时常病痛缠身,我心急如焚,每日让他们跟我汇报你的病情。”

  魏无羡的眼眶慢慢变红。

  “病情耽搁了一年,第四年你去了大漠。大漠酒烈,于你身体无益,温过后的天子笑则正好。”蓝忘机直视着他的心上人,表达了他从来没有述之于口的情意:

  “魏婴,我知你一生喜好自由,最怕套犁栓缰,我时常惶恐窥探于你,但不比失去你的消息难熬,我想知道你什么时候开心,什么时候在难过。最重要的是,知你平安。”

  蓝忘机的话语是有效果的,他让魏无羡的头痛欲裂,却也照样一字一句听进了脑子,记入了心底。

  “你那么喜欢热闹,一定希望有人能陪着你。魏婴,大可不必做梦,无论你走多远,只要你转身,我都在。”

  前面的是铺垫,后面的则直击主题,效果则尽如人意。

  魏无羡的眼睛逐渐清明。

  “蓝湛……”

  还没等魏无羡开口说些什么,莲塘突然出现了旋涡,把莲花、莲藕、小舟,甚至是船上的人都卷了进去。

  而蓝忘机想做些什么的时候,他发现,自己又回到了桃林之中。】【本章节首发沧元图书网,请记住网址(https://Www.CangYuanTuShu.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