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少景没有回答他的话,低头看了一眼地上刚被谢婉莹扑灭,还冒着火星子的火堆,皱眉道:“你一个人在这里,怎么不生火?”
没等谢婉莹回答,他蹲下.身子,借着手中的火把把那堆树枝又点燃了起来,道:“你在这等着,我再到外面找一些树枝来,不然光凭这点根本撑不过一个晚上。”
他转过身走到洞口,想了想,又折回来,脱下身上的外袍披在谢婉莹身上,替她系好了带子,抿抿唇,道:“夜里风凉,你还是先披上,省的染了风寒。”顿了顿,又道:“只是我上山的时候衣裳沾了点泥点子,你别嫌弃就好。”
说完,也不看谢婉莹是何反应,便匆匆转身出了山洞。
谢婉莹看着沈少景的背影,有些恍惚。
原来沈少景还有这样的一面。看来从前是自己小瞧了他,以为他只是一个贪玩爱闹的纨绔子弟,谁知遇到了这样的事情,他比自己还要冷静。
想到这,谢婉莹不禁有些惭愧。好歹是活了两辈子的人了,再经历一次相同的事情,居然还没有第一次来的人冷静。
不过……沈少景是怎么会来到这里的?在她的记忆里,上辈子这个时候,她是没有见到他的。
正思索着,沈少景回来了。
他不知从哪里找到的一堆干树枝,挑了一半放在一边,剩下的一半全部扔到正燃着的火堆里。火苗霎时蹿出一截子,照亮了整个山洞。
谢婉莹这才看清了沈少景,他的脸上沾了些灰,发髻也有些乱,衣摆处和鞋边更是沾满了淤泥。
沈少景在谢婉莹对面坐下,伸出手烤着火。
“二公子是怎么到这儿来的?”
谢婉莹开口问他。
沈少景回她:“和你们一起上山的小厮们,下山之后等了一会儿没看见你们,就到谢府去求助了。我和大哥也过来帮忙。”
许是过于劳累了,他的声音有些沙哑,轻咳一声,又继续道:“我看到这附近有脚步,就想着来碰碰运气,谁知真的找到你了。”
有一个人陪着自己,谢婉莹心中的那些恐惧全部都烟消云散了。
她透过火光看向沈少景,忽然觉得
自己其实并没有看透过他。眼前的人,不是她自认为的幼稚无礼的公子哥儿,而是确确实实能够给自己带来安全感的一个人,在这个寂静的夜里,同他在一处,她莫名就安心许多。
沈少景身上只着一件单衣,谢婉莹坐在烧的旺盛的火堆旁,也没觉得有多冷了,便将外袍解下来递过去。
“我瞧你穿的单薄,你还是把衣服穿上吧。”怕他不收,又补充道:“我现在已经不冷了。”
沈少景却没接,抬眼直直地瞅着她,表情高深莫测。
谢婉莹递过去的手顿在半空,一时忘记了自己是要干什么,只愣愣地与他对视。
半晌,她反应过来,移开视线,默默收回手,尴尬道:“你看我做什么?”
沈少景的瞳仁又黑又亮,像是能把人吸进去的漩涡,方才与他对视的几秒钟,谢婉莹竟觉得自己的心跳有些不受控制。
谢婉莹见他没说话,忍不住又抬眼望过去。
沈少景突然凑过来,皱着眉头,一脸不悦,“婉莹妹妹是嫌我的衣服脏,不肯披?”
谢婉莹被他这突如其来的作吓到了,连忙向后仰,慌忙摆手道:“没有没有!我不是这个意思!”
外袍被她拿在手中,递过去不是,自己披着也不是,她垂下头,嗫嚅道:“我是怕你冷,所以才……”
“哈哈哈——”
沈少景突然爆发出一阵大笑,又是一副吊儿郎当的样子,仿佛刚才那个一脸严肃的人不是他一样。
“我就是逗你玩玩。咱们两个要待在这一晚上,我太无聊了。”他撤回身子,双手支着头,好整以暇地望着她,眼底还有来不及收回的促狭笑意。
“无聊……?”谢婉莹重复他的话,“所以……逗我玩?”
她真想收回刚才的念头,什么沈少景成熟可靠,完全就是错觉吧!他这不还是一副幼稚的样子吗!
谢婉莹冷哼一声,愤愤然把那外袍又披回到自己身上,狠狠地系了个死结。
这次就算他想要她也不给了!
冻死你!
反正得了风寒难受的又不是她!
沈少景伸出手在谢婉莹面前晃了两下,“不是吧?你真生气啦?”
他心里有些发憷。
从小到大,他接触的女孩子并不多,他也
不知道女孩子生起气来是个什么样子。
半夜三更,孤男寡女共处一山洞,他也是害怕谢婉莹会不自在,所以才想活跃活跃气氛。
但是看眼前的谢婉莹一副气鼓鼓的样子,好像他有点弄巧成拙了?
谢婉莹没搭理他,别过头去,一点一点扭着身子,最后留了一个后背给他。
沈少景挠挠头,心道不好,这要是真惹她生气了,日后结了仇可就不好办了。
他的那帮朋友整日里给他灌输“女人都是小心眼子”的思想,他深信不疑,生怕因为自己的一个玩笑话,坏了沈家和谢家的姻缘,这就是他的罪过了。
可他也没有哄女孩子的经验,仔细回想了一下朋友曾经说过的话,似乎还有一句“女子都是容易心软的”,他若是死缠烂打,不停给她道歉,兴许她就原谅自己了呢?
这么想着,沈少景起了身,凑到谢婉莹对面,笑得一脸诚挚。
“婉莹妹妹,我刚刚说错话了。我没有要逗你玩的意思。”
他双手合十,在她面前拜了拜,一脸正经,“你就原谅我吧。”顿了顿,又试探道:“那要不……你把袍子还给我?”
谢婉莹又转过身去,面向火堆,只留给沈少景一个潇洒的背影。
她闭了闭眼睛,有些无奈。
这个人心里到底在想些什么乱七八糟的!他到底知不知道自己为什么生气!
沈少景自然不知道,他见谢婉莹又转了过去,自己也跑回了原位。
谢婉莹别过头去,不和他对视,只闷闷道:“还不了了,我系了死结,解不开了。”
沈少景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她是在回答自己刚才的话。
“解不开了?”
沈少景的目光下移,果然看到谢婉莹胸前的系带被打上了几个死结。
谢婉莹也有些后悔,刚才一个冲就把这系带系死了,结果现在解不开了。
她不敢想象,等明天江南霜和沈少谦过来的时候,看到她披着沈少景的外衣,会是一副什么样的表情。
山下肯定还有一堆人在等着他们。她要是就这么光明正大地披着这件外袍走下山,那岂不是……
这样想着,谢婉莹终于忍不住,手去扯那死结疙瘩。
“哎你别扯——”
沈少景看
见谢婉莹的作,未曾多想,一把凑上前抓住她的手。
谢婉莹的作顿住,视线下移,落在两人交叠的手上。
沈少景像是被蛰了一般,噌一下将手收回去,背在身后,喉结滚了一下,小声地开口解释:
“这样会越扯越难解开的……”
谢婉莹嗯了一声,默默地将手放下,“那我不解就是了。”
她安慰自己,一件外袍而已,代表不了什么的。清者自清,就算真有人误会了什么,只要她不予理会就是了。
她的手攥住外袍两边,将自己裹紧了些,想了想,开口道:“这个系带恐怕要剪断了。等回去了,我缝一个新的上去,再叫人送到你府上。”
沈少景摆摆手,漫不经心道:“不过一个袍子罢了,不是什么稀罕物,坏了就扔了吧。”
谢婉莹垂下头,没说好,也没说不好。
她心里想的是,不管沈少景怎么说,她都是要送过去的。
反正送过去之后,这袍子他要怎么处理,就不关自己的事了。
-
两人又坐了一会,火堆里的树枝差不多要烧完了,沈少景又添了一些进去,时不时地拨拉两下,火堆发出噼啪的声响,在寂静的夜里格外明显。
天已经很晚了,坐在山洞里朝外面看,只能看到一片漆黑,除了偶尔传来的虫鸣声以外,再听不到外面传来的别的声音。
如果不是对面还坐着一个沈少景,谢婉莹真的以为自己一个人要被黑夜吞噬了。
还好……
还好他找到自己了。
谢婉莹裹着沈少景的外袍,有些出神地想着。
这一次她本来是做好了一个人熬过这一晚的准备的,就想上辈子那样,一个人孤零零的。
只是上辈子她满心都是绝望,以为自己要葬身在这深山里头,可这辈子她起码知道自己第二天就会得救,心里还能稍稍安慰一下自己。
虽然心态有些不一样,但要说完全不怕那是不可能的,不过现在好了……
谢婉莹抬眼望着对面的沈少景。
有人找到自己了,她不再是孤零零的一个人了。
心中放松,困意就袭来了。谢婉莹虽然很想强打精神,可是上下眼皮止不住地打架,她的头也不受控制,开始一点一点的。
沈少
景刚想开口说些什么,就看见谢婉莹一副困倦的样子。
她像是睡着了,又像是没有,脑袋垂下去后猛地惊醒,睁开眼迷茫地扫视周围一圈,又闭上眼睛。
沈少景一丝困意都没有,只托着腮,看着对面打瞌睡的谢婉莹。
谢婉莹毫无察觉,依旧如小鸡啄米一般点着头。
突然,她身形前倾,眼看着就要倒在前面的火堆上。
沈少景瞳孔猛地放大,来不及多想,起身朝她伸出手——
谢婉莹的脑袋倒在了沈少景的手掌心中。
沈少景垂下眼,看着一无所知的谢婉莹。
她的头发,好软……
盯了半晌,终于还是没有忍住,沈少景伸出另外一只手,在她头上揉了两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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