寿康宫内陈设简朴,处处彰显出主人的低调,矮桌上放置青玉雕双层塔熏炉,炉内冒着细细的白烟。
“母妃,皇兄竟然为了一个残花败柳,如此斥责儿臣,儿臣这口气实在咽不下去。”
被秦洵赶出观雅小筑的舒莹公主并未离开皇宫,而是直奔寿康宫虞太妃这儿来诉苦。
虞太妃坐在罗汉床上,手里端着汝窑雨过天青色茶盏,她不紧不慢的饮了一口茶,抬起眼皮,看了舒莹一眼,舒莹坐在她对面用帕子抹着眼泪,眼眶通红,像是受了天大的委屈。
虞太妃将茶盏一搁,皱了皱眉道:“残花败柳他都这般护着,可见你皇兄对她极为看重,你何必去招惹她?”
舒莹听虞太妃的语气,是在责备她,她不乐意道:“母妃,怎么连您也说儿臣的不是?”
虞太妃满眼恨铁不成钢的神色,她道:“母妃这是对你好,依母妃看,这件事情不如就这么算了。”
舒莹没想到太妃会说这等话:“母妃,您是不肯帮儿臣,对吗?”
虞太妃道:“舒莹,你该知道,皇帝与母妃和你并不亲厚,若母妃的手伸的太长,你皇兄必然会不高兴。”
想起从前之事,虞太妃心中隐隐有些后悔,当初丽妃死后,大行皇帝命她抚养丽妃留下的一双儿女,她虽应下,可却怕得罪谢皇后,对秦洵兄妹颇为冷淡,谢皇后,废太子欺负秦洵兄妹,她也袖手旁观,谁能料到,秦洵最终能继承大统,若当初她肯对秦洵好一些,如今她便是太后了。
舒莹被虞太妃说了一通离开了。
她离开皇宫,回到了公主府。
舒莹这口气实在难以下咽,她召来府上最宠爱的面首白忻,那白忻见她面色不虞,便问了事情的原由,舒莹本就极信任他,刚好憋着难受,便将宫中之事尽数相告。
白忻蹲下身,替她揉着腿,轻柔的说道:“皇上,长公主不能怪罪,既然长公主咽不下这口气,不如好好教训那女子,让她知道长公主的厉害。”
舒莹正有这个打算,不过她该如何对付宁悦兮?
白忻看了看她的脸色,又笑道:“奴才倒是有一计献给公主。
”
说着,他站起身来,在舒莹的耳边低低的说了几句,舒莹听完后,顿时眉目舒展,她红唇上扬:“好,就这么办。”
没几日,对宁悦兮不利的流言就在宫里宫外传开了,说她不守妇道,放.荡狐.媚,把皇帝引诱上钩之后,就将自己的丈夫一脚蹿开,如此败坏风气,惑乱宫廷的女人,不该留在皇上身边。
金銮殿内,百官俯首,山呼万岁,秦洵坐在龙椅上,俯看下方文武百官,他清冷的声音透着威压:“众爱卿平身。”
张怀初提着嗓子高喊一声:“有事早奏,无事退朝。”
“臣有本要奏。”走出文臣队列的是礼部尚书冯玄英。
秦洵的眸光落在长着花白胡子的冯玄英身上,他嘴唇冷冷勾起:“冯爱卿有什么事就说吧。”
冯玄英道:“老臣听闻皇上将长宁郡主召入宫中,这郡主再好,也是嫁过人的,实在不堪为皇家妇,请皇上赶紧放她出宫,免得惹人非议。”
此话一出,殿内群臣开始小声的议论起来。
秦洵锐利的眸光扫了他一眼,冷睨着他道:“非议,朕倒是想要看看,谁敢非议,我宸国建国百余年,有哪条祖训规定,皇帝不能宠爱嫁过人的女子?”
冯玄英顿首道:“的确没这个规定,可也没这个先例啊,皇上这么做,将皇家颜面至于何地?”
秦洵所有的情绪都掩在脸下,谁也看不出他的心思,只一双眸子似凝着无穷压迫看向冯玄英,他道:“既没这个先例,那朕便来开这个先例。”
冯玄英见秦洵不肯听他的话,痛心疾首道:“臣是一心为皇上,还请皇上三思啊,若是皇上执意如此,臣只好除去这一身官服,辞官回乡。”
老东西敢拿辞官来威胁他?
秦洵冷笑,他道:“冯爱卿年事已高,是该好好歇息了,你既要辞官,朕准了。”
冯玄英实在没想到事情最终会是这样的结局,他自以为在朝中德高望重,皇帝总会给上几分薄面,因此以官职来威胁,没想到皇帝居然如此无情,直接让他告老还乡,“皇……皇上……”冯玄英激之下,一口老血喷出来,往后一栽,晕过去了。
秦洵见冯玄英晕死过去了,面不改色道:“张怀初,叫
个太医过来,给冯爱卿瞧瞧。”
有冯玄英这个前车之鉴,剩下那些想要直谏的官员都闭上了嘴,说到底,这是皇帝的家事,也轮不到他们来管,皇家颜面皇上自己都不顾,与他们这些臣子何干?
那日杨妩的荷花宴败兴而归,宁悦兮也没有好好瞧瞧这菡照湖的荷花,这日正是骤雨初歇,宫内有些闷,宁悦兮便领着杏雨和音尘来这湖边转一转。
这个时候,湖边倒也没什么人,宁悦兮瞧了个尽兴,还采了荷花露带回去准备泡茶,途经一处假山,听得两个宫女在假山后面低语。
“听说是郡主主勾引皇上,这嫁过人的妇人风韵自是不一样,皇上一时起了兴致,这才将郡主召入宫中,现在郡主也没有品级,说不定等皇上玩腻了,便会将她送出宫去。”
“谁知道呢……我倒是瞧着皇上对她很是入迷,只是可惜了郑国公世子,好端端的头上一片绿……”
宁悦兮听着,手里摇着的纨扇慢慢停下来,小脸沉下来,水盈的眸子里一片冷意。
音尘见宁悦兮怒,神色一凛道:“郡主,奴婢一定会狠狠责罚这嚼舌根的奴才。”
宁悦兮没说话,冷着脸快速走开。
杏雨快步跟上去。
那边的两个宫女已经听到了这儿的静,吓了一跳,正六神无主,忽然见音尘从假山后绕过来,两人吓得瑟瑟发抖。
音尘二话不说,抬手一人赏了一个巴掌。
音尘处置完这两个奴婢。便去了一趟乾清宫。
将今日两个宫女所说一五一十的告诉秦洵,秦洵听罢,周身的气息骤然变冷,一张脸也森寒可怖,他冰冷的目光投向音尘:“你如何处置那两个宫女?”
音尘打了个哆嗦:“奴婢将二人交给慎刑司。”
秦洵神色阴郁道:“让慎刑司直接杖毙。”
音尘低头应了声:“是。”
音尘一走,秦洵靠在龙椅上,抬手揉了揉眉心,张怀初道:“陛下,依奴才看,这些流言来的蹊跷。”
秦洵凤眸微睁,眸中透出冷冽逼人的光,他道:“去查。”
张怀初犹豫了一会儿,道:“主子,这后宫是淑妃娘娘在打理,若是您插手……”
他的话没说完,不过秦洵也听明白了,秦洵抿着唇沉默
片刻道:“朕知道了。”
“摆驾春霏宫。”
春霏宫。
杨妩跪下行礼:“臣妾给皇上请安。”
秦洵神色冷淡,:“起身。”
杨妩站起来,嘴角还挂着一抹柔和的笑意,待看到秦洵冰冷的脸色后,嘴角的笑意便消失了,杨妩的心一提:“皇上,您这是怎么了?是不是臣妾做错什么了?”
秦洵坐在黄花梨卷草纹太师椅上,他挑眉道:“做错什么了,你自己不知道?”
杨妩一惊,秦洵这般问,定然不是因为那日荷花宴的事。
她想起最近宫中的流言,那些话她是听到了,她出于私心置之不理,秦洵知道是迟早的事,她只是在试探,试探秦洵到底有多在乎宁悦兮。
眼下,若她承认自己听到流言却没有及时制止,秦洵一定会怪她失职,杨妩道:“臣妾不知,还请皇上明示。”
她是真不知还是假不知,秦洵没有兴趣知道,他提醒道:“近来宫中有许多辱骂郡主的流言,你没听说么?”
“臣妾来了小日子,这几日一直待在宫中不曾外出,并没有听到流言。”
其实她根本无需试探,种种迹象不是足以证明秦洵将宁悦兮放在心尖尖上么,是她自己不肯死心,若不是这么多年他的内心一直被另一个女人完全占据着,他也不会连碰都不肯碰她。
杨妩满嘴苦涩,她又重新跪下,袖中的手紧紧攥住:“是臣妾失职,没有及时制止宫中流言,请皇上责罚。”
秦洵冷眼瞥着她,想起了今日八百里加急送来的军报,杨显风在西南播州镇压土司叛乱数战告捷……他不能寒了数万将士之心。
秦洵脸色微缓,他道:“爱妃,你兄长为朕平定江山,朕一直记着他的功劳,希望你也能如你兄长一般辅佐朕,让后宫井然有序,不要让朕失望。”
杨妩见他跟自己说话永远一副公事公办的样子,只有对宁悦兮的时候,才有像对爱人的模样,她心里泛着凉意,脸上却不显:“臣妾明白了,此事臣妾一定会查清楚,给皇上和郡主一个交待。”
如果一开始就不喜欢她,那么两年前的那个雨夜,他又何必当着宁悦兮的面说他喜欢自己……不过反复细想也明白了,那时他需要自己兄长的支
持,为了谋夺皇位,当然什么手段都能用的出来。
也许他那天,他早就知道她躲在后面偷听,想到这里,杨妩的心口泛着疼。
秦洵暂时没有杨家的打算,既然杨妩认错,他也给她一个台阶下,他道:“此事的确是你失职,朕罚你半年俸禄,事情查清楚后,尽快给朕一个交代。”
“臣妾明白。”
秦洵说完,起身就要走,杨妩见外头天色已晚,她想留下他,在秦洵从身边经过的时候,她忽然出声:“皇上?”
秦洵偏过头去,当他看清杨妩眼底的期待之色后,他将目光移开道:“朕还有政务要处理,今夜就不在春霏宫过夜了。”
得到了意料中的回复,杨妩心酸,她掐着手心,低下头道:“臣妾恭送皇上。”
从春霏宫出来,秦洵坐上龙舆,张怀初正要说回乾清宫,秦洵低声道:“去惊桃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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