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小凡瞬间红了眼，他抓着话本的手慢慢垂下，睁着眼盯着江亦言沉静的面容，心底忽然生出一阵惶恐和悲戚，他猛地将话本塞进怀里，又拿出一黑色烧火棍，少年挣扎着问道：“江师姐，你之前见过这棍子，是不是……”他顿了一下，深呼吸一口气，接着问道：“是不是认出来这就是魔教的东西？”
因为主人情绪激动，烧火棍上有淡淡青光浮现，红色纹路一闪而过，虽不易察觉但若仔细看还是能够发现那黏附在珠子和棍棒之间的是一道道血丝，在月光下竟有几分诡异的平静。
如果……如果那人给他的真的是魔教的噬血珠，他该如何自处？正道青云门下的弟子，却拿着魔教的东西做法宝，就连那“摄魂”，虽不是魔教之物，但也是天生的大凶煞之物，噬血珠与它在一处，凝成了一件、一件这样的东西……
少年握着棍子的手微微颤抖，他知道自己资质差，师父和师兄们不看好他，最亲近的师姐也对他没抱多大希望，只有这根棍子，虽然来得莫名其妙，但却是一直陪伴他的，这上面还有那个人的东西，那个被他尊敬着只有一面之缘的师父，那个救了他的命、与他立下约定的师父。
江亦言没有正面回答他，她只是看着张小凡良久，然后轻轻笑了笑，问道：“张师弟，你觉得魔教和正道有何区别？或者说你拿着魔教的东西就是魔教的人了吗？”
“当然不是！”张小凡下意识反驳道，他朝江亦言的方向踏前一步，脸色涨红，“魔教素来嗜杀残忍，视人命如草芥，我怎会与他们为伍？”显然对江亦言将他归为魔教一类甚是反感。
江亦言眼神一闪，略抬了抬下巴，“那你手上这东西呢？张师弟，如果你一直拿着这东西，早晚有一天会被人发现，到那时你可就说不清了。”
张小凡心头一震，他看着手上兀自散发着一缕青光的烧火棍，江师姐说得对，这东西早晚是个祸害，但是……他收紧拳，望向江亦言，神色却比方才镇定许多，“江师姐，我不想丢掉这东西，哪怕是个隐患，对我来说也是一件珍贵之物。”
“即便是魔教的东西，我拿着它一样可以做正义的事，不是吗？”
江亦言没说话，片刻后忽然笑了出来，“也是。”张小凡的回答在她意料之中也在意料之外，原以为没有经历过万蝠古窟的张小凡说不定会放弃噬魂，但对方的性子，出乎意料地固执。
天边的月正在一点点地下落，白色月光照在云海上，云雾较之白天更为浓稠，夹杂着微冷的凉意，小灰早就不知道跑哪里去了，少年坚毅的目光望着江亦言，固执地不肯让步，虽然话是那样说，但他心底的惶恐并未减少一丝一毫。
江亦言在笑过之后，将身上的外衣揽了揽，继续说道：“话谁都会说，不过能不能做到就看你自己了，张师弟，我劝你对某些事还是不要太过执着才好。”
张小凡皱眉，“江师姐，你这是什么意思？”
江亦言笑笑，右手一翻，青色短笛出现在手中，“那你知道噬血珠另外一个作用吗？”
张小凡一顿，心里忽然有一种不好的预感，“那是什么？”
江亦言依旧笑着，眼神却慢慢变了，青笛温润的光由内而外，一股凌厉之气骤起，朝张小凡扑了过去，“让它的主人失去心智，成为一个心中充满嗜血欲望的怪物！”
话音刚落，一道青光瞬间便至张小凡面前，他瞪大眼，望着忽然靠近的江亦言以及她手中的短笛，来不及反应就被击飞，砰地一声撞到了乾台上，沉闷的声响并不引人注意，更何况，现在云海上只有他们两个人。
张小凡猝不及防被江亦言击落在地，只觉胸中激荡，握着烧火棍的手微微颤抖，他抬头看着一步步走近的江亦言，震惊而惶恐，但更多的是不解，烧火棍随着主人心情的转变青芒也微微颤抖着，细看之下会发现一缕鲜红掠过棒身，有几分诡异。
“江师姐，你干什么？！”
张小凡靠在乾台边上，瞳孔微缩，并不明白对方意图的他心中的不安更甚，直到江亦言走到他面前，回答他的是青笛的又一次重击，张小凡连忙拿烧火棍挡住，但仍是闷哼一声，再次摔在了乾台上，江亦言再次飞身而上，青笛光芒闪耀，朝张小凡狠狠砸了下去。
然而，这次江亦言的攻击却收效甚微。
黑色烧火棍抵住青色短笛，取而代之的是一阵阵黑色煞气，偶尔夹杂的青芒在青笛下并不明显，江亦言握笛的手微微收紧，烧火棍反抗的力量十分强悍，如果不是她早已料到恐怕是反应不过来的，她心底一凛，这东西果然奇异，让她体内的血液隐隐有一种撕扯之感！
江亦言和张小凡间隔不过一尺，张小凡望着江亦言的目光忽然多了一丝凶狠，透过黑雾甚至能看见他充血的眸子，仿若一头猛兽，刚才江亦言那一下仿佛是真的想要他的命，在感受到生命威胁的时候没有人不会反击，张小凡没有拿棍的左手也搭在烧火棍上，一同朝江亦言推去，身子微微颤抖着，“江师姐……”
他咬着牙，似乎并不愿承认对方对自己起了杀心，固执的他并没有发现烧火棍的不寻常，也没有发现自己竟然能够抵挡住江亦言这一击。
白色月光下，青光和红芒不相上下，一股凌冽的寒意在两人站立处弥漫开来，江亦言心中一咯噔，左手两指并拢，抵住右手的同时将青笛收回，寒意不减反增，张小凡红了眼睛，烧火棍向前横砍一刀，带着寒意的红芒朝江亦言急射而去，江亦言眸光一闪，一道青色光罩落在身前，将那红芒挡了一挡，又向后急掠三步才避开烧火棍并不成熟的杀机。
黑暗中红色的光芒裹在张小凡拿着烧火棍的手上，江亦言站在远处，望着张小凡赤红的眸子，寒意随着危险的解除散去，冰凉的云雾扑在脸上，张小凡一激灵，突然回过神，他低头看着手中黑雾未散的烧火棍。
哐啷！
烧火棍掉在了地上，黑气倏然消失，黑漆漆的模样与往日一般无二，仿佛它只是一根普通的烧火棍。
但张小凡却是第一次见识到了它的威力，刚才他竟然想杀了江师姐，虽然那念头只是一闪而过，却让他背后冷汗直冒，一股凉意从脚底直窜头顶，一种巨大的不安和无望笼罩了他，如果这烧火棍真的能控制人的心智，那么他刚才说的话全然都是妄想，早晚有一天是他被控制，而不是他控制这根棍子。
“张师弟……”江亦言微微皱眉，叫了他一声，但张小凡好像没听见似的，呆呆地站着，江亦言走近两步，又叫了他一声，“张小凡！”
张小凡抬起头，眼眶一片通红，这次是因为难过，也不知是今晚第几次红眼了，他木木地从地上捡起烧火棍，张嘴欲言却不知道说什么。即便再过愚笨他也知道刚才江亦言是一番试探，不管是试探他还是试探烧火棍也好，对方的目的都达到了。
这东西，是魔教之物，会让他变成一个只知道杀戮的人，不，他一直都知道的，那日溪中的景象历历在目，难道还不足够说明这东西是会吸人血的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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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道过了多久，张小凡仍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无法挣脱。
江亦言也等了许久，她抬头望了一眼天上的月亮，还是那么漂亮，她微微眯眼，缓慢问道：“张小凡，你怕吗？”
张小凡没有回答。
江亦言也不管他，继续说道：“你看这天上的月亮，不管人间发生多少事，它还是一成不变地在那里，升了又降。”她回过头，看着张小凡，月光下洁白清秀的脸庞在云雾中忽然多了一丝神秘，眼眸清澈，仿若含光，“青云门千百年来以正道自居，世人遵守着各种各样的规矩，但规矩最初也不过是人立的，亦是祖师们建的青云门，也是千百年来前辈们的不屑努力才让魔教至今不敢有所作为，事在人为，不是吗？”
“师姐，”张小凡终于回过神，望向她，眼底的挣扎□□裸地呈现在江亦言面前，“我做不到。”
江亦言秀眉一挑，嗤笑出声，“你怕了。”这就不是问句，而是肯定句了。
张小凡点头，“是，我怕了，怕有一天师父师娘知道我带着这样的东西，怕有一天他们会厌弃我……”说到这儿张小凡不知想到了什么，声音低了下去，“我只是一个毫不起眼的弟子而已。”
虽然他还是握着烧火棍，虽然他说过了那样的话，但他心底却产生了一丝动摇，。
毫不起眼吗？江亦言眨了眨眼睛，她下意识捏着外衫的衣角，却是抬起头笑了笑，目光微亮，“张师弟，能接住我一招的人，可不是毫不起眼的。”
张小凡一时没明白她的意思，疑惑地抬头看着江亦言，待看清江亦言脸上的笑容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江亦言的修为比他高上许多，但他凭借烧火棍却能坚持一二，张小凡张了张嘴，呐呐地说道：“是因为棍子吧……”
江亦言摇了摇头，“就算是神兵利器，如果掌握它的人修为不够，一样发挥不了半点威力。”她定定地瞧着张小凡，“妄自菲薄可不是好事。”
“相信你自己，也相信你的棍子。”
“可是……”张小凡明显还存有疑虑，如果能扔了这棍子倒是能一了百了，“我……”
江亦言打断他，“再者，这东西成了你的血炼之物，除了你没人能用。张师弟，既然决定留下这棍子，那么就要发挥它的作用，就像你说的，你要用它做正义之事。只不过你要时刻注意不要被它影响，还是那句话，事在人为，懂吗？”
张小凡闭上嘴不做反驳，因为他从江亦言眼中看到了两个字：相信，从来没有人这样看过他，用这样坚定自信的目光告诉他自己其实不平庸。师父、师娘、师姐，还有大竹峰的师兄们，如果知道他拿着魔教的东西一定会让他丢弃，并就此请罪，也许他们脸上还会露出失望的表情吧。
自己的存在，在大竹峰众人的眼中，始终是需要照顾的小师弟，他很珍惜并心存感激，也许他们都在照顾他的感受，但他最需要的不过是一句肯定罢了。
而江亦言给了他这种肯定，就像是突然出现在他人生中的一个惊喜，张小凡目光复杂，他握着烧火棍，“江师姐，为什么？为什么帮我？”虽然他笨，可是他不傻。
江亦言顿了顿，目光微深，缓缓说道：“因为你是青云弟子，而我相信你。”也因为，你的未来，关系到陆雪琪的未来。
张小凡沉默，许久之后终于应道：“江师姐，我知道了。”
见他点头，江亦言也笑了笑，“那就好，不过即便是魔物，也不是没有克制的办法，我会帮你打听一下，你自己也可以去问问别人，有没有能克制噬血珠和摄魂的东西，注意，可不是随便什么人都能问的哦。”
其中厉害张小凡再笨也知道什么事该说，什么事不该说，他应了下来，也终于重新露出有些傻气的笑容，“嗯，我知道了，江师姐。”
“那今晚就这样，折腾这么久我也累了，回去吧。”江亦言说着朝张小凡挥挥手以作告别，揽了揽外衣，朝云海另一边走去，显然是回屋的方向。
张小凡站在原地，他也抬头望了一眼天上的月亮，然后把微凉的烧火棍揣在怀里，待冷静下来才发现自己全身都被冷汗浸湿，果然如江师姐说的那般，折腾太久了。
事在人为吗？
也许明日，会是个好天气。【本章节首发沧元图书网,请记住网址（https://Www.CangYuanTuShu.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