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泽平静的眼中惊起涟漪,笑容沉凝,“至今,同代人中,他是我唯一探不到底的对手。”
慕子今浅笑,乌黑的眸子仿佛被墨色浸染,显出几分逼人的锋芒来,“不鸣则已一鸣惊人。”
“我原以为他目中无人,嚣张狂妄,是倚仗无名和荒月城的势力,后来才发现大错特错,他倚仗的,是自己。”
南泽眸光晦暗不明,情绪复杂,“无名从始至终,一直在防备他,但终究还是他技高一筹,瞒过无名的眼睛培养了自己的势力……无名拿他当棋子看,不想却养虎为患,也不知到底谁利用了谁?”
慕子今眼帘垂下,平静道,“先帝慧眼识珠,选了一个再合适不过的皇室继承人。”
南泽玩味一笑,“他不是。”
慕子今疑惑,“你否定他为帝的魄力?”
“不,我的意思是,他不是先帝选中的人,他身上并没有皇室血脉。”
慕子今眸光一紧,敏锐地察觉到什么,“这些是无名透露给你的?”
慕子今知晓南泽与无名联盟,联手除掉迟聿,却还未曾跟他仔细谈过此事。
南泽言简意赅地告知了他一切。
慕子今接受地很快,了然开口,“没想到……唉,难怪你答应跟无名合作,骠骑将军是个不错的人选。”
慕家从来没有称帝的野心,要的只是名利二字,南家也没有,整个家族存在的意义,就是掣肘皇室,相生相克,这是几百年来传下的规矩、传统。
事实上,两家并不在乎坐在丛叶帝位上的人是谁,除非他拥有打压他们的野心和能力。
既然会妨碍南、慕两家的利益和存在,他们不介意换一个人坐!
而手眼通天的迟聿,显然就是最大的威胁,带来的危机感让他们再难稳住。
虽然手握重兵的百里念,也非池中之物,但比起迟聿,还是差了,最主要的是,他们两家有把握压在他头上!
南泽颔首,手指浸入身侧的泉水中,划开几道波纹,若有所思道,“丛叶的军力,基本掌握在慕家、言家和百里念手中,他没有军中实权,太不正常。”
慕子今将琴从腿上拿下来,笃定开口,“他一定有,只是不知潜藏在哪里,或者……”
他温淡的视线扫过南泽,低低道,“他掌握了什么秘术,有媲美南家傀儡军的战力,人在精不在多,以一胜百,横扫千军。”
南泽哼笑一声,“从便于隐藏的角度看,也只有这种可能了。”
他说着,话音一顿,又问,“各地的其他据点,你已经重新部署过了?”
慕子今从大石上站起,抚平被琴压过的褶痕,临风而立,皎皎如月,“嗯……我有预感,绮罗园的事,只是一个开端。”
南泽眼神一凛,“小心提防不错,但以攻为守,是否更好?”
“攻?联合慕、言、百里三军起义逼宫?”
慕子今转过头,看向嬉水的南泽,“大军进行调度,需要时间,也许不等天下兵马对他造成危机,自顾不暇,他已经早一步对慕家据点出手……”
他说着,忽然意识到了什么,话锋一转,“你莫非早已打定主意,不再拖下去,挑起战火,用杀伐一决高下?”
南泽并不否认,“丛叶和平传位绝不可能,迟早要有一战,我只不过提前而已,直接有效。”
慕子今目光沉下,明白南泽说得在理,“言治你接触过了?他府上二小姐即将与言域家主成亲,他跟言家会是一条船上的人,密不可分,而他跟你南家却有深沉大恨,会帮你?”
“他跟陛下更有仇。”
慕子今想起了被迟聿虐残的言语,笑了笑,“的确是。”
“此事还未详谈,但言治以及今日与我一同抵京的无名,皆有谈的意愿,你呢?”
慕子今诚挚道,“我自然不会让你失望……”
南泽桃花眸眯了下,并不意外他的反应,望向泉水里的几尾七彩锦鲤,静默片刻,又道,“我此次去荒月,在万魔谷见到了一个裴家人。”
慕子今一愣,心下惊奇,“裴域的裴家?什么人?”
“应当是裴家的荣誉长老裴斩,他在暗中帮助百里念。”
听到是裴家的传奇人物,慕子今微讶,“为何?”
“不知……但知道的是,裴斩给予百里念的助力,只是他个人势力,同样也只是他个人立场,与裴家无关。”
“如此,倒不足为惧,但裴斩的背后用意,值得深究。”
南泽道,“裴斩被陛下和言妃联手重伤,被送去了神医谷,短时间内,无法好转。”
慕子今眉头微不可察一皱,轻声反问,“他们二人懂幻术?”
南泽沉吟一瞬,“言妃肯定精通,但陛下不好说。”
慕子今失笑,“言妃很神秘,身上有太多捉摸不透的地方,比陛下更甚。”
南泽扬了唇角,“谁说不是……对了,他们两个还从荒月带了一千奴隶回来,原本都是绮罗园的所有物,也不知要干什么。”
慕子今眼底掠过异色,笑若清风,“静观其变。”
……
入夜,经迟聿传召的苏玦进宫。
御书房内,一人在说,一人在听,不过就是例行公事。
待苏玦说完,迟聿淡漠道,“千人之数的奴隶工匠,如今在来京的路上,你届时将人安顿下来。”
这件事苏玦一早就得到了消息,但并不知道迟聿意欲何为。
“陛下,您要这些人干什么?”
迟聿薄唇一扯,眼神意义深长,“修建宫殿。”
苏玦一愣,霎时就想到了他家陛下欠言一色宫殿的事,但不是说好,只叫他做做样子?
苏玦思绪再一转,明了,宫殿肯定是建不起来的,这件事背后一定另有玄机。
他见迟聿没有继续解释的意思,便也不问,神色带着淡淡的笑意,沉声道,“微臣明日就找工部杨尚书,喝茶聊聊天。”
迟聿不置可否,无声默认。
……
翌日一早,迟聿去上了早朝,一众大臣们再次体会到了什么叫从天堂掉到地狱,顶着充斥整座大殿的死亡压迫,都觉得自己起码减寿十年!
当官当成此等熊样儿,也不知图个什么,还不如回家种地!
……
一场痛苦折磨结束,迟聿一声退朝,让众人如蒙大赦,按耐住内心激动,飞速离开。
许丞相不紧不慢走出勤政殿,一些经过他身边的人皆问礼道别,老迈的杨尚书从后追上来,未语先笑,“许相大人,有一阵子没见了,近日可好。”
迟聿不在京中时,诸位朝臣是不会来勤政殿上朝的,只会在各自府衙处理公事,但也有人会先聚集起来,到哪位府中上个小朝,例如苏玦的尚书府、慕子今的了闻院,许成的丞相府。
杨尚书惯常会去见慕子今,不过跟许成的关系也维系得不错。
许成见杨尚书示好,也跟他客套起来,两人你一言我一语,渐行渐远。
没过多久,易长初、荀佑、郎澈从殿内走出,三人早前经慕子今举荐,已经分别任太仆寺卿、吏部主事、礼部侍郎,他们关系好,朝野上下人尽皆知。
三人在许成和杨尚书身后不远走着,易长初正和另两人说着去一趟慕王府,忽然身侧走过一道芝兰玉树的身影,他的视线立即追随过去,定睛一看,果然是户部尚书苏玦!陛下在朝中的第一人!
荀佑和郎澈也留意到了,停下攀谈,目光聚焦在苏玦的背影上,就见他竟然走到了杨尚书身侧,与他们两人并排!
三个人惊了,杨尚书本人比他们更惊!
虽然素日里因为公事接触过,但杨尚书跟苏玦并无私交,像今日这般下了朝亲切地走在他身边,更是第一次!
事出反常必有妖!
杨尚书脸上的笑脸和心里的戒备同时浮现,“苏大人,几日未见,更加丰神俊朗了!”
许成露出一个官方笑容,微一颔首,“苏尚书。”
苏玦清润雅致,慢条斯理地开口,“许丞相和杨尚书也越来越精神了,看来这一阵子没什么烦心事,日子过得很舒坦。”
两人呵呵一笑,轮番跟苏玦打起官腔。
苏玦随便敷衍了几句,很快发出邀请,“天色尚早,两位大人与本官到茶楼坐一坐如何?”
许丞相和杨尚书对视一眼,几乎没有迟疑,便笑着应下。
三人相伴离去。
易长初三人因为离得不远,听清了几人的谈话,对于苏玦请许、杨两人喝茶,皆心中惊疑,准备过会儿见到慕子今后,提一提这事儿。
……
杨尚书下了官轿,一张老态的脸上写满沉思,负着手回到前院,换了便服后,坐在太师椅上继续沉思。
一盏茶放在了他手边的桌案上,送茶的人却没走,而是站在原地。
杨尚书不耐烦地挥了挥手,“下去,我要一个人静一静。”
那人依旧杵着不动。
杨尚书这时察觉到了不对,抬起头一瞧,一张肤色偏黑的老脸映入眼帘,却是无名!
杨尚书惊地站了起来,正了正神色,拱手一礼,“下官见过无名尊者。”
他几次三番在慕子今面前卖惨恳求,视他为拯救丛叶的希望,他也跟许丞相有来有往,搞好了关系,他还不曾得罪苏玦,方方面面的交往上都过得去……看似是颗墙头草,实则他是无名的人,或者说,他是先帝的人。
杨尚书当年也是领了先帝密令的人,他的重任只有一个,那就是带领效忠皇室的一众同僚,在朝中占据一席之地,以辅佐新帝登基。
但迟聿即位了,而且是个祸害丛叶的暴君,这出乎他的意料,他曾找过无名质问,得到的回答,虽然让他半知半解,却着实得到了安抚,那就是——
迟聿并非为帝的最终人选,不过权宜之计。
无名当年没有过多解释,而杨尚书只要知道,暴君坐不稳皇位,也就能安心了。
无名今日突然到来,比苏玦找他喝茶这事还意外。
“杨大人,坐。”
“尊者请。”
无名宽厚一笑,坐下后,两人寒暄了几句。
然后杨尚书进入正题,问道,“不知尊者到访,有何要事?”
无名敛下眉目饮茶,笑了几声,“杨大人不必紧张,本尊者昨日到京,闲来无事,想起你来,就过来坐一坐,不谈正事。”
杨尚书闻言松了口气,想起苏玦找他的事情,说道,“尊者,苏玦今日下朝后,请我和许丞相喝茶,交代给我一件事。”
无名放下茶盏,眼神示意他继续说。
杨尚书继而道,“陛下的意思,要尽快为言妃娘建一座宫殿,有现成的一千荒月奴隶,不日将会来到丛京,由工部妥善安顿,苏玦也会派人协助。”
无名倒很淡定,因为奴隶来京的事他早就知道,“原来陛下是这个打算!哼,没想到他残暴不仁,倒是个痴情种,对言妃当真是宠爱,登基以来,第一次大兴土木,竟是为了她。”
杨尚书见无名不以为意,觉得自己可能想多了,但还是问了一嘴,“此事会不会有阴谋?”
“你多加防范就是。”
无名说着,不知想到了什么,眯缝起双眼,老谋深算道,“说不定日后,我们能在这事上大作文章。”
杨尚书没有领会到他的意思,但身为下属,夸就是了,“尊者英明。”
……
无名在杨尚书府上用了午膳,又在京中最繁华的长街逛了几个时辰,日落西山时,才回到了他在京中的落脚地之一。
这是一座位于富人区的宅子,构造简单大气,大开大合,处处敞亮。
无名没有走正门,而是翻墙进入,一路向着前厅走去,走到半路,一行手端各种衣饰的婢女迎面过来。
无名眼神一凛,瞬时发现了异常,停下脚步。
走在最前头、领着一众婢女的人,是一个老嬷嬷,她最先看到无名,神色惊讶,急忙行礼,“老奴见过大人!”
无名视线扫过婢女手上的衣物,看得出是为年轻男子准备,心中已有猜测,威严问道,“宅子里谁来了?”
“回大人,是无隐公子和白公子。”
无名本一脸平静,因为他猜的人正是无隐,可后三个字入耳,他脸色瞬变!
白公子?百里念!他不在边境好好驻守,竟然瞒着他私自来京?想造反不成!
“他们两个人在哪儿!”
“广瀚院。”
无名得知百里念所在,猛地一甩袖,大步离开。
……
无名轻车熟路走进广瀚院,还未走到房门前,就听见房中传来一阵打斗的声响,无隐媚入骨髓的调戏声同时传了出来,“小百里,你别害羞啊!大家都是男人……”
“哐——”
“在浴池一起洗有什么好避讳!”
“砰——”
“诶呦,我的鼻子!该不会你不自信吧!”
“咚——”
“快来人啊,有人残杀手足了!”
“轰——”
“啊啊啊——”
伴随着无隐冲突云霄的嚎叫声,他整个人穿透门窗,嗖地被打了出来,如一支离弦之箭,擦过无名的眼前,最终轰进了院墙中。
无名看过去一眼,就见他全身只有一块遮羞布,身后冲着人,身前跟院墙亲密接触。
百里念穿上了换下来的衣袍,戴着金麒麟面具,跨过门槛,走了出来,原本打算将无隐赶走,却没想到看见了杵在院中央的无名。
百里念一愣,同时一丝心虚冒出来,面上却沉稳冷静,带着经过战场洗礼的铁血杀伐,一步一步走过去,谦逊见礼,“师父。”
“什么?师父!?”
嵌进墙中的无隐突然复活,惊叫了一声,然后将脸从石砾中拔出来,回头一看,就见果真是无名。
他脸上挂着鼻血和几处伤口,却笑地狗腿,小心翼翼道,“师父,你怎么在这儿?”
无名分别看了无隐和百里念一眼,冷着脸哼了一声,“收拾好自己,一起来前厅见我!”
……
前厅,无名坐在主位上喝茶,一身冷意,一言未发。
无隐和百里念笔直地站在他面前,异常老实。
过了一会儿,无名的茶见底,抬头看向两人,厉色道,“你们两个谁先说?”
他话音未落,无隐已经抢答,“师父,我先!”
无名许可后,无隐立即道,“我在附近见了个旧友,看天色已晚,想起这里的宅子,就打算来过夜,没想到空宅子不空,阿念竟然在!我见他一个人太寂寞了,便想陪陪他,结果他不仅不领情,还丧心病狂地要打死我!师父,我好心被当成驴肝肺,你来评评理!”
百里念受不了他的装腔作势,转头看着他,阴恻恻开口,“再说一句,真把你打死!”
无隐目露惊恐,好像一个要被怎样怎样的弱女子,求救般地看向无名,委屈控诉,“师父,你看看他……”
“够了!你给本尊滚出去!”
无隐说话的嘴还张着,就猛然听到无名的训斥,下一瞬,他蹭地离开了,比风还快!
快到让人忍不住怀疑,他是不是就为了被无名骂走,才故意矫揉造作!
一时间,这里只剩下无名和百里念两个人。
面对百里念,无名的态度好了许多,“念儿,坐下罢。”
“谢师父。”
百里念坐下后,斟酌片刻,才开口道,“非衣尊者留在我身边的人,都撤走了,甚至于那一支奇兵。”
无名闻言,双眼蓦然一缩,他脸色黑沉地仿佛能滴出水来,“他怎会下达这样的命令?而且,他至今重伤,口不能言,浑身动不了,也不可能下令做任何更改!”
百里念道,“具体原因,我也不知,一向对我赞赏有加的萧衣,这次口风很严,只说他也无能为力。”
他口中的萧衣正是裴潇。
无名皱起眉,“或许是裴家介入了。”
百里念颔首,轻描淡写道,“师父不必担忧,裴家的助力只是如虎添翼的东西,如今没有了,也无所谓——我为将,战之必胜!”
他语调低平,却铿锵有力,气势十足,霸气无双。
无名目露赞赏,满怀欣慰,目光落在他常年戴着的面具上,放轻了声音,“摘下罢,这里只有你我二人。”
百里念抬手将面具摘下,露出自己的脸来,竟是世间不可多得的美男子,一双明红的异眸尤为出彩,仿佛沉淀了鲜血白骨,阴戾骇人。
他的气质跟迟聿有几分像,但犹不及。
而他的脸有一关键之处——与先帝的样貌有七八分像。
但凡见过先帝的人看见他,想不怀疑都不可能。
所以他才戴着面具,救为了掩饰身份,主要防的其实就是迟聿。
无名看着百里念,眼底闪过几分怀念之色,又道,“既然你未将人撤走的事放在心上,看来不是为了此事才瞒着本尊者来京,那么,你到底为了什么?”
百里念迎视着无名探究的目光,沉声开口,“我来,是想亲自跟师父要一个解释——为何要瞒着我盈夫人已被言妃杀死?”
无名震惊,始料未及,“是谁将消息透露给你的?”
百里念苦笑一声,“萧衣。”
无名忍不住在心里骂萧衣多嘴,他明明派人叮嘱过他,若为了百里念好,务必瞒住此事!结果……
气死他了!
百里念一叹,歉然道,“这件事,师父对不住你……之所以要瞒着你,是担心你冲动之下做出什么来,坏了大局。”
百里念平静到冷漠,“例如,率麾下几十万大军,揭竿起义,一路攻入京城?”
他的质问,让无名哑口无言。
“不瞒师父说,我真有此打算!”
百里念语气斩钉截铁,没有半丝开玩笑的意思。
无名一愣,继而莫名笑道,“好!本尊不阻拦你。”
这下换百里念惊诧,“师父原定计划,不是在慕家兵器据点毁于一旦后,再走这一步?”
无名耐心开口,“计划赶不上变化,如今局面瞬息万变,慕王府虽是敌人,待你登基为帝后可以慢慢斗,但那小子带来的威胁才是当务之急,必须尽快除掉他!以免夜长梦多!值得庆幸的是,他为人残暴,狂妄自大,树敌无数,所谓得道多助,失道寡助,只要与更多的人联手,铲除他是必然!”
无名一番话说得在理,但他并未知己知彼,所以注定是他的片面之见,他所了解的迟聿,不过十之五六。
百里念热血沸腾,双拳攥起,迫切地盼着这一天早日到来!
无名嘱咐道,“你暂且先留在京中,我会尽快联系慕子今、言治,约好时辰和地方,细细详谈,到时你跟我一起去。”
无名所说,正是百里念所想,他镇定开口,“是,多谢师父。”
他说着,忽然话锋一转,克制着情绪道,“师父,盈夫人的尸骨……”
无名目光闪了闪,垂下眼睛,心知瞒也瞒不住,只好如实道,“被言妃抢走了。”
百里念双拳倏而一紧,捏地咯吱作响,恶狠狠道,“早晚有一日,我会杀了她,为母报仇。”
无名想起言一色会幻术的邪门之处,厉声提醒道,“念儿,你千万不要冲动,言妃没你想得那般简单,凡事要以你的命为重。”
百里念不服,“师父的意思是,我的实力不如她?”
无名一眼看穿他的心思,安慰道,“她是世家之人,还得了荣誉少主名头,说不准有多少旁门左道傍身,你与她对上太吃亏!你不能有任何意外,可明白!”
百里念垂下头,内心经历了一番挣扎后,才保证道,“师父放心,我不会乱来。”
……
是日夜,言域。
元长老披星戴月,从外面回来,没有惊动任何人,悄无声息回到自己亲自打理的小窝。
元长老本以为会看到一座黑漆漆的木屋,结果却是灯火通明,不停有说笑声传出来,分辨出有三个人。
一个月长老,一个言成,还有一个女音,很陌生。
元长老煞是疑惑,脚下一飘,恶作剧般冲过去,还好门没拴,否则非被他撞坏不可!
“啊!”
苒苒被突如其来的动静吓了一跳,一下子扑到身边的月长老怀里,言成圆溜溜的眼睛睁得更圆,淡定大笑道,“元长老,你回来了!”
元长老直挺挺站在正中央,扫过眼前三人,视线最终落在月长老抱着的苒苒身上,她脸埋在月长老怀里,瘦弱的肩膀抖个不停。
他好奇开口,“这是谁家的小丫头?”
苒苒闻声,转过脸来,眼睛跟兔子一样红。
元长老看清她的样貌,脸色扭曲,“这……她……分明是个大丫头,啊不,老丫头!”
苒苒羞窘,又扑进月长老怀里。
月长老看向了言成,气质里皆是岁月赋予的温柔,“天太晚了,你先回去,否则天璇令主该着急了。”
“是……月长老,元长老,晚辈告辞了。”
言成话落,又跟苒苒道别,说会经常来看他,这才离去。
……
舒适柔软的地毯上,元长老跟月长老坐在一处,对面是乖巧的苒苒。
方才,月长老已经将苒苒的情况告诉了元长老,包括她借尸还魂,还失去记忆的事。
元长老只是微讶,毕竟有个言一色在前,吃惊不到哪儿去,他只是好奇,天下间,尽然还有第二个死而复生的人。
言一色从没想过,将苒苒的秘密瞒着两位长老,因为她知道就算自己不提,满身灵异感的月长老,也能看或者算出来。
她通过言成,嘱托两位长老照顾苒苒一段时日,如果苒苒什么时候有自己的想法,也不必阻拦。
两位长老表示,身边带一个“表里不一”的少女,没有任何压力。
苒苒能感受到他们的善意,拘束片刻后,终于大着胆子道,“元长老才回来,渴了吧,我去倒碗水来。”
她说着,站起身,提着裙摆往厨房走,没走几步,一个平地摔,然后,她像个没事人一样,爬起来继续走。
元长老目瞪口呆,用口型无声问:她傻?
月长老瞪了他一眼:你傻!
虽然月长老跟苒苒相处不长,但已然生出维护自家孩子的意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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