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逾觉得自己被侮辱了。
可一桌三个人, 除了对?面?那个轻蔑地看着他。南栀姐姐没明白过来,他的亲姐木子正在快乐地跟一片生菜叶子作斗争。
当着南栀的面?,木逾什么都做不了, 只能吃下闷亏。
他闷闷不乐接过绿茶,摆到一边。
反倒是对?面?有人幸灾乐祸:“不喝?”
“嗯……我喜欢冰的。”木逾婉拒。
“也对?。”季寻像和朋友攀谈似的, 很自然?地笑了声, “冰的绿茶味重一些?。”
南栀很少见到季寻这样放松的状态,气定神闲,还带点漫不经心。
她只以为?两个年龄相仿的弟弟在厨房里交到了朋友。
烤盘滋滋作响。
南栀从他俩身上收回注意力, 全心全意去剪烤盘上的厚五花。
她一作, 木逾立马有眼力见儿地抢上来,乖顺地说:“姐姐, 我这个位置方便,我来吧。”
“嗯嗯,让他来。”木子懒懒散散地哼气,“免费劳力,不用白不用。”
有人代劳当然?好?。
南栀不练舞的时候手腕上会戴一只表。表链金属的, 在烤盘上烘多了也变得温热起来。她收回手的时候,刚好?从左侧递过来一张湿纸巾。
纸巾擦着手背而?过,湿湿凉凉很舒服。
“擦擦。”季寻道。
南栀接过:“谢啦。”
南栀没察觉到异常, 可落入那对?姐弟眼里各有各的心思。
木子语调上扬,把“唔”扬成了二声调。木逾虽然?没说话, 但表情发?出了同样的声音, 不过他是四声调。
木逾轻轻垂下眼睑, 等香气四溢,他才睁开。
厚五花三等分,第一块给了南栀, 第二块夹到木子碗里。到最后那块时,他轻飘飘啊了一声:“分错了,少了一块。那这块……”
幼儿园小男孩才玩的把戏。
季寻不屑地扯了下嘴角。
但木逾没按他想?的去做,反其道而?行:“那给你吧,我不吃也没关?系的。”
季寻:“……”
这可真?是一朵人形大绿茶。
季寻被茶了满脸,不耐地皱起眉。
不等他露出烦躁,南栀先中了招:“那我这块给你吧,我本来就不太爱吃
五花。”
木逾连忙摆手:“不用的,姐姐。你吃吧!”
几乎每个姐弟家?庭都产生过争端。
木子情商没有她这个弟弟高,从小到大闷亏不断,被茶得久了自然?深谙其道。她此时清醒得很,对?着木逾啧了一声:“你那块不是还没夹出来么,再剪开一半不就得了?你们?两个男生一人一半,谁都不吃亏。”
木逾被呛得没了声音。
他乖乖按木子的旨意分好?五花,一半给季寻,一半留给自己。很默契的是,两个男生谁都没显出半分愉悦的情绪来。
光吃块五花肉就这么多门门道道,季寻确实心烦。
他的交际圈随心所欲,对?不喜欢的人向?来是直接划出圈外,从来不需要耐着性子跟对?方周旋。但此刻,同性之间的胜负欲略微膨胀起来。
一口冰可乐滚下喉咙,季寻点开多日不联系的狐朋。
四草:【。】
大草:【偷偷伸出头东张西望.jpg】
四草:【我被茶了】
大草:【excuse me?】
四草:【很烦,有没有办法对?付绿茶男】
大草:【……】
三草:【不会吧不会吧,不会还有人敢茶你吧?那你直接不理不就行了】
四草:【。】
对?方可能从他第二个句号里看出了无?几把语的心情。
要是能不搭理,他大概也不会特意冒头在群里问这个问题。毕竟上一个还没刷过去的话题是他谈没谈恋爱。
静了好?一会儿,兄弟齐心帮忙。
大草:【对?付这种男人,两种办法】
三草:【要么是比他还茶】
大草:【对?,再不行就当面?揭穿他,掀他老?底,让他无?所遁形】
比他还茶是不可能的。
季寻不声色把手机揣回兜里,往后靠在椅背上,懒洋洋地注视着餐桌前的一切。他有他自己的骄傲,向?来不屑干那些?装模作样的事情。
大概是因为?他表现出食欲不振,南栀又把注意力撇了回来。
“怎么又不吃?”她皱眉,“还是吃点儿别的?脆骨、护心肉、虾、还是板筋?”
这个屋里的人,南栀最照顾的当属季寻。
南栀和木子熟,木子从不会把自己当外人。至于木逾,性格柔和,不像那匹小孤狼似的茕
茕独立。每次烤盘上放新的菜,她都会下意识问一句季寻要不要。这会儿像是在哄他,就差写个菜单放在脸上,让他单点了。
偏偏这人还不领情,表情总是淡淡的,“都行。”
木逾郁结得一口血沫堵在心口。
他抄起夹子,把刚才南栀说过的几样菜一样一小点都放在烤盘边缘。才若干秒的工夫,已经恢复得心平气和了:“姐姐,还要烤什么吗?”
“一点一点来吧。”南栀道,“谢谢木逾啦。”
“没……关?系的。”小少年脸皮都红了。
季寻在旁冷眼瞧着,阴阳怪气哼出声。
绝了。
他发?现活着确实是件好?事,能不停地见证这个世界的生物多样性。以前没见过的,没体验过的,都会在某个时间找到机会回馈给你。因为?这样那样的理由,你还无?法拒绝。
生命对?谁都太他妈公平了。
季寻领会了一番新的生命感悟。
在感悟的同时,总是有条细白胳膊从右手边伸过来,陆陆续续用肉来堆满他的餐盘。回神的同时,面?前已经小山似的叠起了。
他长期作死?,肠胃不佳,吃不了那么多油腻的。原本想?推到一边不管的,可对?面?射来的视线实在是存在感十足,幽幽然?,深仇大恨一般。
他索性夹起还在滋滋冒着香气的烤肉,蘸了蘸酱料。顶着那束眼神又夹回给了右边:“太多了,你吃吧。”
“啊,谢谢。”南栀异常惊喜。
这种感觉就像你在磅礴大雨中救了条垂着尾巴的流浪狗,它?是紧张的,戒备的,即便你再怎么温柔无?害,它?也不愿意靠近。可是某个晴天于路边小径又遇到了它?,它?会摇着尾巴来朝你汪一声。
被雨淋过后还沙沙的小嗓音,带着午后晒了太阳后的慵懒。
真?可爱啊。
南栀认真?地咀嚼起来,眼睛弯成月牙:“这个好?吃!”
同一盘护心肉,不都一样么。
季寻扫了她眼前空荡荡的酱料碟,把自己的推过去:“喏。”
南栀对?自己身材管理很严格,每周一上称,把体重精准控制在舞蹈演员最合适的区间内。而?木子是女明星,同样不能乱吃。
她俩面?前的蘸料碟都是空的
,手边还各有一杯白水,随时用来涮去调味料。聚一次烧烤就是最大的奢侈了,她只是浅尝辄止。
看南栀露出犹豫的神情,木逾抢占先机开了口:“姐姐不吃蘸料的,你不知道吗?”
“是么。”季寻不冷不热地说。
不吃蘸料?
所以跟他一起吃咖喱的人是谁。早餐弄那么丰盛的人又是谁。
到底是抵不过破戒的诱惑。
一旦尝了第一口就很难坚持住底线,南栀又吃了一小口:“算了算了,明天多练半小时吧。”
这场小朋友之间的拉锯战,最终以季寻获胜收尾。
他一副胜利者?姿态睨向?对?面?,眼神似乎在说:哦,所以呢。
落在木逾眼里就愈发?可恨了,简直像个诱人堕落,逼人破戒的男妖精。
不要脸。
木逾青白着俊脸,只好?不服输地补了一句:“那姐姐明天运的时候要当心受伤的地方,实在不行……多休息两天再运也没关?系的。”
南栀是真?心想?感谢下木逾的好?意的。
然?而?剩下的人没给她机会。
她才了唇,木子就打断了:“前两年我在剧组摔了腿怎么就没人管我呢,那时候有个人怎么说来着。哦,我想?起来了:反正没断就不是大事,要真?断了,凑合连连还能走。”
木逾气结:“那后来天天给你推轮椅的是谁啊。”
“不知道。”木子白眼一翻,“记不起来了。”
木逾:“……”
这对?姐弟的正常生态就是这样的。
南栀见怪不怪了。
木子的杀招对?木逾很管用,他很长一段时间没说话,安安静静吃饭,布菜,像个委屈的小媳妇。
后来木子接到电话,应该是经纪人找她。
她立马补妆出门,临走前嘱咐了木逾一句:“吃完你自己回啊,帮你栀栀姐姐收拾一下,这不用教你吧?”
木逾在南栀面?前本来就是二十四孝好?弟弟形象,木子不说他也会做。
可是家?里还多余一个人,如果饭后他勤勤恳恳地干活,显得栀栀姐姐同那个不要脸像是家?里的一对?男女主人,而?他只是个干活的小工。
木逾有点不服气。
等烤盘上的菜见底,木逾边收拾碗筷,边意有所
指,“今天姐姐出了烧烤的地方,那干活的事儿就交给我们?吧。”
他说的是我们?。
说完用眼尾去睨季寻,意思是,怎么,还不起来一起收?
季寻扶着桌沿懒洋洋站起身,他还是觉得对?付这种男的,第二种方法有效。喜欢茶是吧,那就让你茶得无?所遁形。
他轻轻勾了下唇角,问:“你是不是在家?也这样?”
“什么。”木逾疑惑。
“干活非得吆三喝四。”他一字一句慢慢道。
其实还有后半句——装柔弱,装可怜,装懂事,为?了博取那么点小小的关?注。
可惜,南栀起身的时候碰倒了水杯,丁零当啷打断。
水哗啦啦流了一桌,季寻离得更?近,伸手就挡住了桌沿。男生的手掌很宽,抵住了瀑布似的往下低落的水珠,让南栀身上那件奶白色上衣免受磨难。
南栀反应过来,迅速跳开一步,手忙脚乱擦桌子的时候不可避免多次触碰了他的手。是被水泼湿了,有些?发?凉的手指。
他轻轻一勾手,蹭着她的掌心划了过去。
挠痒痒似的。
而?后很自然?地接了一句:“毛躁鬼。”
很像他平时就会说的话。
只不过放在平日里,他语气里嘲讽的味道会更?重一些?。
慌里慌乱的情况下,谁也没听出有什么不一样。
是南栀打翻了水,她坚持自己收拾。
于是最后变成了她收拾餐厅,两个男生归置厨房。
约莫过了半个多小时。
他俩终于收拾好?了,南栀此时正在客厅泡茶,她一抬头,就看到季寻拎着两个垃圾袋靠在厨房移门边,似乎在等最后一拨垃圾出来。
没多会儿,木逾拎着最后一个垃圾袋出现。大概是发?觉南栀在看,木逾很勤快地抢过季寻手里的袋子,说:“我去扔吧!”
“行啊,你去。”季寻好?整以暇,“记得穿好?外套。”
南栀整个就沉浸在季寻竟然?会关?心别人的震惊里,她察觉到这两个同龄人之间的羁绊在一顿烧烤中得到了灵魂的升华。
于是她也点着头强调:“对?的,穿好?外套。”
外面?风大,肯定冷。
木逾有些?摸不透底,虽然?犹犹豫豫,却还是听话地穿
好?了外套。
等他收拾妥当,季寻依然?靠在移门边,只不过一手搭在后颈懒懒散散地揉搓着,跟他说:“那就不送了。”
木逾:“……”
门哐啷一声闭阖。
屋里静了下来,只剩下电视屏幕上的游戏还在不知疲倦地放着音乐。
南栀把长发?束起来了,于是脖颈就显得格外纤细,衣料底下的挺-翘也格外惹眼。她此时又坐回到了沙发?上涂护手霜,作慢条斯理,温柔又优雅。
季寻目光越过单人沙发?,看到的就是这一幕。
他舔了舔干燥的唇,仿佛感觉到了嗓子眼又痒又燥的热意。弄得他想?咳一声,却又怕引得她注意。
他最终只是隔开三四米,站在单人沙发?背后:“我也回去了。”
“你今天吃饱了吗?”
南栀听到声音回头,问了个毫不相关?的问题。
季寻说:“还行。”
“哦,那我知道了,你不太喜欢吃油腻的东西。”南栀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
今天种种忽然?因为?她这句话就成了清晨的薄雾,风一吹立马散了。
她总是在以自己的方式不打扰地观察他,然?后在下一次,她就会让两人的相处模式的变得更?自然?和谐。是为?了某个人润物细无?声的改变。
即便此时此刻,某个人只是邻居,弟弟,合作伙伴,或是其他。
季寻似乎听到了耳边剧烈轰鸣。
他的心底卷来了一场雪崩。
在这之后,来自真?实世界的声音再次把他召唤而?回。不是南栀在说话,而?是门在响。还有人在敲门。
季寻有种并不美好?的预感,他偏了下头:“找你的。”
南栀没听出这句话有什么不对?的。
在她家?,当然?是找她的了。
她从沙发?上起来,和季寻一前一后到门边。
门一拉开,外边是刚走了没多久的木逾。在看到季寻的瞬间,他面?上闪过一丝窘迫,不过很快,窘迫被其他情绪所替代。
这个柔柔弱弱的小男生尴尬地挠了挠鼻尖,小声地问:“姐姐,我的车好?像发?不起来了。那个……刚叫了好?一会儿滴滴没人接单。你,你方便送我回家?吗?”
作者有话要说:寻:我到底还是输在了不够茶这件事上,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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