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速好像猛得刹下来数十码,而后又一脚油门提了上去。
驾驶座那人目不斜视,“删掉。”
可能是他的脾气自带威压。
南栀看着自己偷拍到的那张——环境昏暗,连侧脸线条都模糊了,却还是能看出眼尾的凌厉感。
他身上一点没有踏入社会后的圆滑,满身是刺,桀骜不驯。
也正是如此,总让人觉得他少年感极强。但当他说出“删掉”这两个字时,南栀竟然有种被命令的错觉。
手里的照片已经发了出去,木子在聊天框打满了问号。
南栀顺手撤回图片,再删除。
她仗着自己年岁稍长,鼓足底气:“没有要偷拍你的意思。我朋友担心我的安全,所以拍个照让她放心一下。还有,已经删了。”
那边嗯了下,没再说话。
车子进城后开开停停,红绿灯多得让人烦躁。
南栀一路都在想,让这么一个脾气暴躁的弟弟给自己当代驾,是不是得五拜三叩首才能勉强答谢。
结果车到地库,他甩上车门径直离开,连个开口的机会都没给。
这天晚上,南栀花了半小时跟木子解释是怎么和隔壁邻居一起回家的。
又花了几分钟,同周远朝说了此事。
周远朝的反应在意料之中,最后只是交代她,他不在国内,能逃的饭局就逃,跟季寻学着点儿。
***
第二天南栀还是得去剧组。
她心里记挂着昨天那件事,莫名心虚,临出发前换了辆老款Q7。
到的时候木子还没拍完,她无事可做,就在一边看道具组老师整理宽袖长袍。
没一会,有人在身后跟窸窣细语。
南栀回头,看到昨天戴渔夫帽那人今天换了件宽松卫衣,还戴着口罩,颈口露出两段细长耳机线,扯了个小马扎坐在不远处。
“那人谁啊?昨天也来了。”
“不知道,陈导也没介绍,今儿来了还是对他客客气气。”
“哦,有点来头。”
gene声名显赫又如此低调的原因原来在此。
作品出了名,但真人就是那么爱答不理,口罩一戴,耳机一塞,长腿一抻,冥想一下午。
有人路过跟南栀打招呼,问她是
不是开一辆白色宝马,说昨晚散局后好像在停车场看到她了。
南栀撒谎没那么利落,支吾两声。
边上又有人接茬:“那肯定是看差了,我看南老师开的不是辆Q7嘛。”
南栀想还好换了车,她囫囵圆过去,眼神却往昨晚的共犯身上飘。
他戴了耳塞,面无表情。
轻飘飘一眼,同她目光相撞,随即收回,没有半点要拆穿的意思。
这个时节春风似剪刀,室外戏美丽冻人。
那些助理身上随时都揣了一打又一打暖宝宝,找着机会就上前,摸摸余温,再给自家艺人换一贴,贴在内衬里。
木子的助理贴完那头不忘这头,拿了新的过来,问南栀要不要换。
南栀羊绒毛衣外还披了羽绒服,压根不冷。
她本来说不用,转头的工夫忽然改变心意要了几个。
角落那张小马扎上,还坐了个只穿卫衣、不怕冷的人。他舒展开腿脚,仰头靠在道具箱上,把简易小马扎坐出了沙发的错感。
南栀看他眼睫覆着,又戴了耳机。
工作人员没一个敢上去跟他说话的。
她暂时担起了“拐了十八座山的远房表嫂”职责。况且,南栀想,她还得多做做好人好事,争取早日把合同签下来。
暖宝宝递到他面前,他维持刚才的作一未,连耳机线都仿佛静止了。南栀轻轻哎了一声,对方懒散抬眼。
“要不要暖宝宝?”她晃了晃手,目光下移,停在裤腿边。
他露出一段脚踝,踝骨像白玉,与料峭春风对峙。南栀看着都冷。
她又耐心问了一遍。
这次季寻有了反应,扯下耳机一端,拧眉:“什么?”
“暖宝宝。”南栀换成陈述句,“贴在衣服里面,不会那么冷。”
他长久地注视着她,好像在判断如果不接受,她会不会就此作罢。
最后他五指一摊:“拿来。”
食指与他掌心相蹭而过,干燥却不失温度。
南栀忽然就想起昨晚在漆黑中死死贴着她的潮湿掌心,力道强劲得像在抓一株求生藤蔓。过去两年都不曾洗涤的伪装,总会在某个瞬间摧枯拉朽。
等她意识到自己走神,对方已经摆上了烦躁的面孔。
看他没有贴的打算,南栀并不打算强迫,
转身回到自己的小马扎。
这场戏已经NG了无数次,主演到配角轮流犯病出错。好不容易才听陈导对着大监喊:“保一条,木子对2号机位再来一条,杨茜下。”
南栀看了眼表,也不知道今天能不能等到木子下戏。
那头杨茜收了工从边上路过,眉梢带着打量在她身上转了一圈。
“南老师,我之后不是有场戏也要跳舞么,有个作啊我总是做不到。你帮我看看?”
南栀点头:“好啊。”
主演都是荧幕熟脸。
南栀当然认识杨茜,只是不清楚她平时为人怎么样。从木子口中听到过一条消息。杨茜来试戏的是女一号,最后结果却是木子女一,杨茜女二。
刚才那眼打量不知为何意。
杨茜说完丝毫不做作,当场摆了几个作,要求南栀指点。
她应该有些舞蹈功底,起的范儿有模有样,就是手里没劲儿,力道甩出去软软绵绵。南栀纠正了几次,她手上的作却越飘。
“这样?”杨茜摆了个ending pose,扭头,“要不南老师给我打个样。”
南栀没说好,也没说不好,撑住她大臂内侧:“我扶着你的手再来一次。”
数次之后,杨茜阴阳怪气:“南老师是单独请来指导木子的,找你指导是我不够格了。”
话里泛出敌意,是埋怨南栀不给她打样。
“纠正自己的作比看别人记忆更深。”南栀说,“或者,你只是单纯想探探我有没有资格当这个艺术指导。”
南栀意外打了个直球,弄得杨茜陷入尴尬。
她干笑:“青年舞团的老师怎么会不够格呢。我只是没机会去剧院看过,纯属想欣赏欣赏罢了。”
这人在圈里混,很会讲漂亮话。
她没刻意压声音,吸引到周围一票注意力。
南栀同她一样大方,没再推脱,褪开羽绒外套。
里边是件短毛衣,配上小裤腿的牛仔,把身材曲线勾勒得几近完美。
虽然不参加主舞团的演出了,但她基本功还在,状似轻松地完成了数十组点翻身组合,像煽翅旋转的轻盈舞蝶。
再外行的人都看得出,南栀甩臂的作同杨茜完全不同。
她看似柔软,力量却遒劲。
杨茜在众人反应过来之前率先拍手,“原来是
这样。南老师跳得果然不一样。可是刚才那个作太快了,我没看清呀……”
她提的要求并不过分,是让南栀再多演示几遍。
南栀抿唇。
杨茜离她最近,肯定是发现了她鼻尖的细密汗水。
这套基本功原不在话下,只是甩臂需要借到肩膀的力量。
而右肩一直是她心口创伤,像对郑老师说的那样,力不从心。
杨茜用万分期待的目光看着她。
突然听到身后传出另一道声音,语调不驯。
“就这么点东西,旁人看会了你还学不会,放弃算了。”
杨茜面色一僵,往身后看。
剧组里身份最神秘的那位就站在她背后,耳机线垂在颈口,不知他从什么时候开始关注到了这里所有向。
此刻神情不爽,满脸写着嘲讽。
不知道来人到底什么身份,更不知道是否得罪得起。
杨茜被他更为直球的一击嘲讽得说不出话来。
她直觉眼前这人是个硬钉子,只好讪讪道:“麻烦南老师了,我自己再琢磨琢磨。”
比起杨茜,南栀其实更为诧异。
她完全没想过会被季寻解围。于是眼神往他那送去的时候,他像提前预料到一般先挪开了目光。
他说:“昨天的事,两清。”
原来是指昨晚上替他挡酒,那还真是丁点儿人情都不想欠。
见她没说话,对方的神色也变得微妙起来。半晌,他的声音从牙缝中挤出:“那件事你最好别多想,太暗,抓错人了。”
他昨儿的位置,右边是南栀,左边是陈导。
说抓错人,听起来更耐人寻味。
他说完,自己似乎也刚反应过来,脸色忽得沉了。
不知为什么,同样是臭着脸不说话。
南栀却觉得此时此刻,这张脸的表情比之前生许多。
难得能让对方同她多说几句,南栀放开了:“我又不会拿昨天那种小事当人情换你的合同。好歹,咱们是同小区、同住宅楼、同层的邻居。”
挡一下酒没什么,互相之间有个小人情也没什么。
南栀特意没提周远朝的关系。
以她的观察,他与周远朝没那么近,好像也不喜欢被这种名义上的辈分关系压一头。索性就抓着邻居这层,关系不远不近,将来也能平起平坐地谈合同。
不说话就是认同了。
南栀点了下头,刚要转身,忽然看到木子出现在他身后。
“你邻居啊。”木子挑了下眉,“什么时候混熟的?”
几次下来,南栀大概也摸清了季寻的脾气。
上回在他工作室,赵哥一问,他一概打成不认识。
于是这次,她好心抢答:“不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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